夜色幽深, 黑夜吞噬了光芒,只有天穹上几颗星子不时闪着微光,城外传来几声鸟鸣, 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有些令人惊恐。
清泉县东门城墙上的士卒来回巡视着周围,已经是深秋了, 夜晚更深露重, 士卒将环首刀抱在怀里, 使劲搓了搓手,“你说这么冷的天匈奴人还会来吗?”
另一名士卒抱枪而立, 他打了个哈欠道:“大人让小心守着,说不准呢。”
“来就来吧,再让他们尝尝火药的滋味,我今日听守南门的弟兄说, 火炮直接将那群匈奴人炸得灰飞烟灭, 亲眼目睹的弟兄们直接惊掉了下巴,什么时候我也能用用这东西呢。”士卒摸着下巴道。
“就你?没听说火炮十分珍贵,本来是为了卫将军打匈奴主力造的, 林大人为了以防万一才留了两座,不承想竟然真用上了,全城就两座,南门和北门那伙人看得更眼珠子一样, 碰都不让人碰。”
“不过也是咱们杨县尉厉害,今日硬生生抗住了。”
两人随口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守着去了。
县城内杨炎正带着一支队伍四处巡视, 突然,一名士卒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停下了脚步,“什么声音?”杨炎打着火把过来道。
“大人, 应该是风声吧,今夜一整晚没什么动静。”士卒回道。
不想,高处瞭望台的士卒高声道:“大人,有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黑暗中传来阵阵马蹄声,杨炎大声道:“立刻去通知林大人,其余人随我上前。”
号角声响起,城内差役听到这声音,立马敲锣打鼓将敌袭的讯息传了出去。
林书阁正在和陆樾川查看伤员,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立马出来查看情况,正巧杨炎派来的士卒找到了这里,“大人,匈奴夜袭。”
城内百姓一听消息,瞬时乱成一锅粥,林书阁忙喊道:“苏程,苏程。”
“哎,大人,我在呢。”苏程小跑着过来。
“你和燕主簿安置百姓,照顾好伤员。”林书阁道,说完便和陆樾川赶忙赶到西门。
火药的爆炸声响了起来,一时间痛苦嚎叫声与爆炸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匈奴来了多少人?”林书阁道,远处火光冲天,夜晚看不清人数,林书阁看着这一幕,心下一沉,来的恐怕不比白日少。
城墙上弩箭齐发,投石机将一颗颗弹丸投了出去,匈奴士卒被一波一波的火药炸死,但还是一批又一批朝这边冲过来。
“大人,这里太危险,你先去城内。”陆樾川大声道。
城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匈奴士卒,有的已经架上云梯往城墙上攀,燕人士卒将火油一桶桶倒了下去,烈火燃烧,匈奴士卒一个个坠了下去。
“要是挡不住,在哪里都一样。”林书阁眼疾手快,他手里握着火枪,“砰”的一声,将已经快要登上城楼的羌人士卒射了下去。
大燕士卒被箭射中倒了下去,身旁的士卒悲痛地看了一眼,然后补在了他的位置上,火药齐发,燃烧着的火油吞噬着匈奴士卒,几波打击之下,匈奴的攻势终于减弱了。
还不待松一口气,一名士卒满身是血,报道:“大人,北门,北门,快受不住了。”
林书阁咬牙道:“阿川,我带人去支援北门,这里就拜托你了。”
陆樾川笑得轻松,眼睛中的担忧却化也化不开,“大人小心,这里就交给我了。”
“给我撞。”匈奴大当户坐在马上,指挥着匈奴士卒用攻城锤撞击城门。
巨大的城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咯吱响”的声音,门里面陈元容拼命道:“都加把劲,千万不能让他们破门。”
她手下干脆利落,将一名冒头的匈奴士卒砍死,堵着门的士卒脖子上青筋暴起,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堵着城门。
“咔嚓”一声,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一名匈奴士卒眼看着要从撞开的地方冲进来,陈元容长鞭一甩,顷刻间取了他的性命。
一把弯刀捅了进来,挡在最前面的士卒被刺中,仍然用身体挡着,手上环首刀拼尽全力,将眼前的匈奴人砍死,然后倒了下去。
又是“砰砰”几声,一名士卒道:“陈大人,我们要守不住了。”
“守,死也要守住,城中可都是百姓。”陈元容脸上尽是血污,她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声音坚定道。
几句匈奴语传了进来,大燕士卒与他们距离极近,火光中能看到匈奴士卒眼神狠厉,凶神恶煞的模样,大燕士卒只能感觉自己全身力气已然用尽,匈奴士卒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好,城门要被攻破了。”有士卒喊道。
几支利箭射了进来,最前面的士卒轰然倒地,匈奴士卒踏着几人的尸体就要进来,正在这时,几名已经眼看要破开城门的匈奴士卒被远处飞来的箭矢射中胸口,委顿在地。
大燕士卒来不及看,合力将被撞开的城门挡了回去,陈元容将奋力往里冲的匈奴士卒一刀杀死,回头一看是林书阁,“大人,你终于来了。”
林书阁带来的不止是士卒和差役,身后黑压压的全是百姓,所有人上前齐心协力将要撞开的城门顶了回去。
陈锦带着几名女子将陈元容和受伤的士卒扶到一边,陈宽看着浑身是伤的陈元容道:“阿容,你受苦了。”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骄傲。
陈元容抹了一把脸,“这算什么,起码还活着。”
“阿容。”一声焦急的男声传来,穆远舟手上还拎着长刀,急匆匆从城楼下来,“匈奴攻势已经减弱,你们没事吧?”
陈元容摇了摇头,“没事。”
城楼上火炮声阵阵,城外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林书阁见城门已经守住,走了过来。
“今晚多亏了你们,不然匈奴若是破城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陈元容胳膊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大人既然将北门交给我和阿舟,自是信任我们,我们也自当拼死守住,不过幸好大人来救,不然……”她想起刚刚战死的士卒,又抬头看着还在守卫的士卒和百姓,默默不语。
匈奴人渐渐退了下去,城内灯火通明,杨炎带着士卒打扫战场,顺便巡视四周,以防敌人杀个回马枪。其他人守城的守城,养精蓄锐的养精蓄锐,一切都井然有序。
林书阁则来到伤员处,县里临时腾出来几间屋子用来安置伤员,两场战役下来,几间屋子已经人满为患。
他到的时候孟司鸣正带着文鸢等人给受伤的士卒处理伤口,屋里血腥味浓重,还传来伤员的阵阵痛号。
“大人怎么不去休息?”文鸢抬头见是林书阁问道。她手上都是血污,急忙想找东西擦一擦,屋内的士卒也喊道:“大人。”
“林大人。”其间还伴随着因伤口疼痛,不觉喊出的“嘶嘶”声。
林书阁道:“不用管我,你们忙你们的。”他见有士卒躺在一边,腿上鲜血淋漓,士卒额头尽是冷汗,一名看着年轻很小的学徒正在帮他敷药,可士卒因疼痛乱动,药全撒了出去。
林书阁上前拿过他手上的药和绷带,“我来吧。”
学徒手忙脚乱地道:“不用……,怎么能让大人干这个。”
林书阁极轻地笑了一下,手下极快地帮士卒敷好药,并绑好了绷带。
文鸢笑道:“大人这手法看着不像生手。”
确实不是生手,初遇谢谌时他深受重伤,处理伤口的事都是林书阁做的,看来还练出来这包扎的手法了,他苦中作乐地想着。
“以前帮人包扎过。”他随口道。
这时,一名差役进来道:“大人,终于找到你了,陆县丞说有急事要与大人相商。”
林书阁点头,吩咐文鸢和孟司鸣几句,便跟着士卒回去了。
“阿川,找我何事?”林书阁跟着差役回去,见到陆樾川后道。
“大人,探子来报,匈奴士卒虽然退了下去,但又在城外驻扎,像是要打持久战。长此以往,县中粮食可能会不够用。”陆樾川道。
“城中储有粮仓,我即刻让人将仓中粮草运来,不过匈奴向来擅长骑兵突袭作战,就算驻扎在此,也不会长时间围困,粮草应是够的。”林书阁心下思量了一下县中粮食的储备,回道。
陆樾川叹了口气,“幸有大人未雨绸缪,加上这两年收成不错,百姓家中有粮,县中也储备了不少粮食,不然这次匈奴来袭,先不说守不守得住,饿都要饿死了。”
二人又谈了几句县中城防之事,便各自回去歇息去了。
天刚微微亮,谢谌正带着人极速行军,斥候来报,“禀将军,至今未见安护将军及部下踪迹。”
“将军,我们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魏使君运的粮草丝毫不见踪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何歆愁道。
行军打仗,若是粮草供应不足,整个军队吃不上饭,这可是致命的事。
谢谌蹙眉不语,老张道:“不会是遇到匈奴了吧?但是这么久了,怎么一丝消息也无?”
“将军,将军,定远郡传来消息,匈奴右贤王大破安护将军大军,势如破竹,绕路直攻定远郡而去,清泉县遇袭。”一名斥候从马上下来,大声道。
清泉县遇袭。
“你说什么?”老张急道。
“将军,清泉遇袭,林大人他们……”何歆脑子一懵,脱口而出。
谢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清泉县遇袭,那哥哥,不会的。他手上无意识地紧紧握住缰绳,轻微的刺痛让他缓过神来。
不会的,他相信哥哥定然不会有事的,一定会等到他救援的。
“走,我们出发。”谢谌目光从辽远的戈壁划过,望向清泉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