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阁今日起得很早, 出门一看,昨夜雪下了一夜,院子里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 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没有喊其他人起来,自己拿着扫帚扫了起来, 院中的梨树上落满了雪, 像是落在树枝上的一朵朵白花, 他轻轻将雪拍打了下来,不然树枝要被压断了。
不想轻轻一拍, 树上的雪簌簌落了他一身,他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的深衣,长发只用木簪挽着,远远望去, 似是梨花成了精。
“好一场落雪美景。”有人出声。
林书阁回头一看, 竟然是许郁。
许郁正踩着梯子站在墙头,遥遥望着这边笑,桃花眼潋滟, 无论何时都在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许老板?你怎会在这里?”林书阁奇道。
“当然是因为我就住在这里。”他从梯子上下来,趴在墙头回道。
住在这里?原来是邻居,上次林书阁找弟妹时曾问候过邻居,看来那仆从口中的主人就是他了。
“不止如此, 林县丞住的宅子不巧也在我名下。”
要跟这些资本家拼了,在你还兢兢业业工作租房子的时候,人家已经坐拥好几套房产了, 哦不,还有一间这里最大的书店。
他努力挤出个笑容,“那得多谢许老板当日予我方便。”
“好说好说, 咱们这也算邻居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不得好好相处,林县丞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虽说不好管闲事,但林县丞的事对我来说不算闲事。”
林书阁冷冰冰地看着他,“许老板要是不会说话可以不说,再这么多嘴小心我不客气。”
这人平日就喜欢口花花,他往常没放在心上,今日却有些过了。
看他真生气了,许郁连忙致歉,“是我的不是,林县丞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林书阁冷哼一声,不再理他,继续扫雪了。
雪被堆了一地,林书阁突发奇想,不如推个雪人,阿远和阿萱醒了一看肯定开心。
他回屋取了手套出来,这手套内里一层羊绒,外面是用毛线织的,戴上十分暖和。
他堆得认真,没注意许郁竟没走,一直看着他堆雪人的整个过程。
看着憨态可掬的雪人,林书阁拍了拍手套上的雪,又拿树枝给雪人做了两只胳膊。
“想不到林县丞竟有如此巧手。”许郁冷不丁出声。
“你怎么还在?”林书阁惊讶道。
“我一直没走啊。”许郁无辜脸。
看来你很闲啊,林书阁索性不理他,爱看便看吧。
直到隔壁突然传来声音,“郎君,江小郎君回来了。”
许郁听到江小郎君四个字,明显脸色大变,差点从墙头跌下来,抬头看到林书阁眼中的笑意,倔强道:“他回来就回来,和我说什么。”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焦急和喜悦,匆匆和林书阁说了一句告辞,便忙不迭跑了。
林书阁和雪人大眼瞪小眼,看来这江小郎君是某人的克星啊。
“大兄,你起得真早,哇,这是什么?”旁边传来林清远激动的声音。
“早起无事堆的雪人。”林书阁倚着扫帚道。
“它好可爱。”林清远跑过来,摸了摸雪人圆圆的脸蛋。
“我去喊阿萱过来看。”林清远兴致勃勃地跑远了。
突然,门外传来马匹嘶鸣声,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敲响了院门。
林书阁立马放下扫帚,跑去开门。
难道仲宣回来了?
他带着期待打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一名士卒,“参见林县丞,这是卫隧长的信。”
卫隧长?一定是仲宣。
林书阁接了过来,“多谢,仲宣他不回来吗?”
士卒答道:“近日边关多有风吹草动,卫隧长他托我跟您说一声,他可能过年回不了家了,望您保重身体,勿要挂念。”
看士卒一路骑马而来,脸冻得发青,他连忙招呼他进屋暖和一下,不料士卒却道:“不必了大人,您要是有回信或者有要带给卫隧长的东西我可以转交。”
一听这话,林书阁立马冲回房间收拾了起来,羊绒制成的衣服,内衫外衣他给全家都准备了,谢谌的他一直备着,现在正好一起给他捎过去。
至于信,只能匆匆几笔聊表挂念了。
他将东西包好,拿给士卒,又塞给他一袋银钱,“一路辛苦了。”
士卒收下后,转身上马离开了,林书阁一人望着雪地里马蹄踏过的痕迹发呆。
直到林萱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大兄,刚有人来过吗?”林萱看着他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奇怪道。
难道是二郎不成?
“有士卒带来了仲宣的口信,说过年回不来了。走吧,我们今天包饺子吃。”
不回来了吗?林萱叹了一口气跟着林书阁进了屋子,还想着二郎要是回来,大家过年热闹热闹呢。
林书阁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件。不料里面却先掉出一根玉簪,上面精雕细琢了一只兔子,看着圆润可爱。
他将玉簪收好,随即打开了信。
哥哥,见信如晤。自别后日久,得赵都尉举荐我已至终古隧,此地战事良久,恐不得脱身归家。
原来仲宣去了终古隧当了隧长,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
按照都尉府的官制,自上而下分别是都尉、侯、侯长,隧长,其下又分设各级属官,是边塞最前沿的管理官僚。
仲宣一去就是隧长,已经是中层军官了。
他继续往下看。
前日匈奴惊扰,我带兵将其击溃,然蛮人似水边藤蔓,春日野草,驱之不尽,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才能斩草除根。
看到匈奴惊扰几字,林书阁不觉攥紧了信纸,仲宣他没受伤吧?
往日与哥哥相处总觉一切皆是平常,自分别后始觉聚散离合,竟是多般滋味。
那日观烽火望月,不觉想起哥哥,便雕了一只玉兔,愿我如它,常伴哥哥左右。
边塞夜凉如水,星垂平野,帐外箫声悠长,林书阁想象着谢谌一本正经雕兔子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望哥哥保重身体,待一切事平,我与哥哥再无分离。
哥哥,帮我问阿远、阿萱好。
弟仲宣字。
林书阁收好信,将发上木簪取了下来,将这支玉兔簪子戴在头上,便出了门。
他一出屋子,就被双胞胎截住,“大兄,二郎有没有来信?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林书阁想起那封信,“说他到了和匈奴交战的前线终古隧,已经是隧长了,战事停歇就回来,还让我和你们问好。”
林清远高兴道:“还算他记着我们,不过在前线会不会有危险?那岂不是天天要和匈奴作战。”
林书阁想起历朝历代外族的凶狠残忍,安慰道:“仲宣武艺高强,又机灵善变,定不会有事的。”
他嘴上这样说,眼里却是浓浓的担忧。
古来征战几人回,战场上刀枪无眼,仲宣毕竟年纪还小,放现代都没上高中,他又怎么不担心。
林萱忙道:“大兄,你不是说要包饺子吗?我突然想吃饺子了。”
林书阁收了心事,问双胞胎:“你们要吃什么馅的?猪肉大葱的还是韭菜鸡蛋的?或者韭菜核桃的?”
“我可以都吃吗?”林清远小心问道。
“当然可以,大兄都包给你们吃。”林书阁被他逗笑,摸着他越发圆润的脸蛋说道。
三人来到厨房,林书阁和面剁馅,林萱和林清远择菜,忙得热火朝天,不多久便将馅料都拌好了。
“走,我们去正屋包。”
正屋暖和,三人坐在炕上,围着小茶几包饺子。
林书阁几下就擀了一个圆圆的饺子皮,放上馅料,两手一捏,一只饺子便成型了。
林清远看得新奇,也跟着包了一个,谁知包得奇形怪状不说,还漏了底。
“大兄。”他可怜兮兮地叫了兄长一声。
“没事,再包几个就会了。”
林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拿起饺子皮包了起来,不料包的饺子和林清远半斤八两,一时脸色发红。
林清远偏头看了一眼她包的饺子,哈哈大笑起来,“阿萱你还嘲笑我,你包的和我半差不差。”
林萱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他一脚。
“好了,我来教你们包。”林清远温声道。
他拿起饺子皮放慢动作又示范了一次,双胞胎学得有模有样,果然,多包几次就会了。
包到后面,林书阁干脆只擀皮,让双胞胎动手包,三种馅料的饺子很快就包完了。
夜幕逐渐吞没最后一丝光线,林书阁将煮好的饺子端了出来,他没忘双胞胎昨天吵着要吃排骨,也热了一小盆。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林书阁三种饺子各夹了一个,大葱猪肉馅的饺子肉香浓郁,鲜美可口,韭菜鸡蛋的皮薄馅嫩,唇齿留香,韭菜核桃的吃起来还有核桃的清香,别有一番风味。
今夜要守岁,吃完饭林书阁又把买的瓜子果脯拿出来,一家人一边聊天一边等着新年的到来。
可惜还没到子时,双胞胎就已经困得东倒西歪了,林书阁无奈,只能将二人送回房间。
又猛然想起什么,回房拿好后,再悄悄放到双胞胎的枕边才回去睡觉。
月光皎洁,照亮了林清远的屋子,他枕边放着一包红封,是兄长给他的压岁钱。
而同一片月色下的谢谌,看着林书阁给他的回信,却迟迟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