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跟着士卒过去, 场地两侧旌旗招展,比试还在进行,他随着士卒上了一座高台。
“见过赵都尉, 张侯长。”谢谌行礼道。
“卫隧长今日连中十二矢,真是后生可畏啊。”赵都尉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称赞道。
“只是今日比试有一轮出了问题, 方才重新进行了比试, 再加上你,今日总共三人全中箭靶, 为了选出魁首,我决定让你们三个再比一次。”赵都尉坐下,看着一周的人道。
“都尉大人准备怎样比?”张侯长问道。
“我们边塞守军最擅骑射,那便比比马上射箭的功夫。”
“这个好, 正好比了一天了, 想必大家也都看累了,就比这个。”周围的属官也都赞同道。
谢谌点了点头,向他们行了一礼便去了比试场地。
他先到马场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有士卒过来帮他,他摆摆手自己喂了一把草,摸了摸它的鬃毛,笑道:“一会看你的了。”
“卫隧长, 比试要开始了,都尉大人让你即刻过去。”一名士卒急匆匆跑过来道。
“知道了。”
谢谌牵着马过去,场地上已经站了两名军官, 一名是他早上见过的韩诀。另一名气势很足,一看便是练家子。
韩诀不是中了十一矢吗?怎的在这里?他猜了几个答案,但没说话。
倒是韩诀主动道:“早上我那场弩机有问题, 所以重试了一次,不想这次发挥还不错,才能和二位再试一次。”
谢谌还未说话,另一人脸色确有些不好看,但明显知道韩诀的身份,忌惮着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韩诀看到了他的反应,眼睛中闪过一丝不满,“刘隧长似乎有话要说?”
“不敢。”刘古道。
韩诀眼神扫视着一言不发的谢谌和敢怒不敢言的刘古,在心中恨恨道:“走着瞧。”
一阵锣响之后,整个赛场安静了下来,张侯长向围观的军官说明了情况,然后便宣布加试开始。
伴随着紧密的鼓点,谢谌飞速上马,扬鞭策马,身体随着马匹的动作而动,他纵马跑到离靶百步外,举起弩机,眼睛瞄准了红色的靶心,利箭随之射了出去,众人目光紧紧追随着这支箭,只听到如同断弦的声音,箭矢重重插上了靶子,命中。
“好。”有人大声道,旁边的僚史也在纸上记了一分。
谢谌接连扳动悬刀,又射中了三箭,他端坐于马匹之上,青色发带随风而荡,越发显得恣意潇洒。
远处的韩诀也射中了一箭,传来几声欢呼,军中向来是以实力论高低,谢谌连中三箭,围观之人自然将目光放到他处。
谢谌双腿夹住马匹,拉动缰绳,侧身又是一箭,箭矢风驰电掣般向靶心而去,不想后面却有一箭追随而来,两支箭几乎是同时射中了靶心。
“射得好。”
“好箭术。”周围响起了热烈的叫好声。
谢谌微微缓了口气,再来。
他拉动缰绳,□□马匹嘶鸣一声,踏起一阵尘土,又是两箭命中。
场上鼓声愈加激烈,韩诀见谢谌已经连中数支,心急之下,手上不稳,竟然让箭矢落地,他咬了咬牙,骑马向谢谌这边而来。
这边谢谌已经连中十矢,他此刻倒是有些兴奋,享受着策马奔驰的感觉,还剩两箭了。
马匹嘶鸣一声,他嘴角微扬,从箭囊中抽出箭矢,搭好后射了出去,箭矢划过长空,直直向箭靶而去。
还剩最后一支。
他正准备搭箭,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韩诀的声音,“卫兄小心,马受惊了。”
谢谌反应极快,用力拉动缰绳,马匹人立而起,红色的缨带几乎要打到谢谌的眼睛,尘土四起,谢谌双手用力稳住胯下骏马。
突然,韩诀被马甩了下来,马又朝谢谌撞来,千钧一发之间,谢谌拍了拍马,骏马极通人性地叫了一声,竟然带着谢谌从韩诀头顶跨了过去。
谢谌顺势翻身下马,只见寒光一闪,谢谌心中一凛,单手接住刺过来的箭矢,他看着手中不属于自己的箭,嘴角一勾,在手臂上轻轻一划,反手刺了回去。
他越到韩诀的马上,双手用力拉着缰绳,马匹发出痛苦的鸣叫,他臂力极好,马被谢谌治住,渐渐没了动静。
踏起的尘土遮挡了视线,场外众人只知道韩诀骑马冲谢谌那边而去,料想应是马受惊了,纷纷朝二人跑去。
但见一支箭矢从黄色的尘土中破空而出,铮的一声,射中了远处的箭靶,箭矢上的羽毛还在微微震动,计分的士卒目瞪口呆,连忙又加上这一分。
十二矢全中了。
尘土散去,众人只见谢谌从马上下来,臂上还在流血,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抱着手臂但手上还拿着箭的韩诀,都不敢说话。
这场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韩诀马受惊了连累人家卫隧长,至于卫隧长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定与韩诀脱不开干系。
参加比试的军官每人只有十二支箭,谢谌箭囊空空如也,所有箭都插在了箭靶上,这箭伤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照不宣,总不能是卫隧长自己射自己吧。
“怎么回事?”赵都尉赶过来道。
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韩诀一双眼睛带着恨意,“舅舅,这人心狠手辣,我的胳膊,你要替我……”
“闭嘴,带他下去。”赵都尉喝道。
“卫隧长,今日受惊了,此事我会给你个交代,”他看向众人,“今日比试终古隧卫仲宣为魁首,”举起谢谌未受伤的一只手道。
刘古那边中了十矢,军官们大声叫好,少年英雄,被人陷害也不卑不亢,生子当如此啊。
何歆和老张赶来的时候,谢谌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隧长,我来我来,我们都听说了,那姓韩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没本事还嫉贤妒能,有这功夫不如去练箭呢。”老张帮他绑好绷带道。
何歆看了看谢谌的脸色,“隧长,这事还得赵都尉给咱们个说法。”
谢谌挑了挑眉,“已经给了,走吧,我们回终古隧。”
“哎,隧长,隧长你的伤能骑马吗?”老张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看见谢谌上马比他还利索,便咂咂嘴不说话了。
何歆落后二人,听到有士卒说话的声音。
“听说,都尉大人狠狠罚了韩隧长,打了五十军棍,还免了他的职,让他从小兵做起。”
“我看罚的是,听说他在比试场上还想暗箭伤人,谁想自食恶果,人家卫隧长连中十二矢,他呢?不止摔下马,还伤了条手臂。”
“我怎么听说他是箭伤。”
“那就是自己技艺不精,被箭矢所伤,他不是还将箭掉地上了吗?”
“啧啧啧,得亏他是赵都尉的外甥,不然就这水平,能比得上人家卫隧长万分之一?”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何歆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神微动,在心中默念:千万不要得罪隧长,然后急忙跟上了谢谌和老张。
……
甘州县衙。
林书阁刚刚见完苏程,自然也见到苏程口中桀骜不驯的挚友褚绪,确实是个好苗子,处变不惊,性格沉稳,颇有些像从前的仲宣,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定以后有大用。
他又吩咐人将内宅两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因苏程二人身在平乡,距离县城太远,二人又家境贫寒买不起县中的房子。
林书阁想起当时每日早起上班的自己,便让他们暂时先住在县衙,等之后找到租住的地方再行打算。
二人自然好一通感谢,他听完吹捧,施施然回内宅休息吃饭,今日是他的生辰,他自己倒无所谓,阿远和阿萱早就等急了。
回到内宅一看,可真齐全,双胞胎还有陆樾川、杨炎,除了刚刚说要买东西的苏程和褚续,大家都在。
一见他进来,都围过来向他祝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才散去。
晚风微凉,送走了陆樾川和杨炎,林书阁坐在院中,见林清远和林萱有些扭捏地走了过来,他故作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没吃饱还是找我有事?”
林清远将一个东西丢给他,“大兄,生辰快乐,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萱恨铁不成钢,规规矩矩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给了林书阁,好声好气地与他说了几句话 ,听得林书阁颇为感动,暗道没白疼他们。
他想起远在终古隧的另一个,叹了口气,其实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谢谌,打不得骂不得,但二人却实实在在地越了矩,跨过了那道红线,不同往日啊。
月上柳梢,他起身将东西拿到房间,忽然听到敲门声,他心中一紧,急急打开了门,门外是苏程和褚绪。
“大人,承蒙大人照料,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苏程道。
林书阁见是一包点心,便接了过来,“客气了,你们这是?要不然进来坐坐。”
苏程却道:“大人,我没事,是褚续有事找你,我便不打扰大人了。”说完将褚续推进了房间,然后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褚续摸了摸耳朵,“大人,我想听一下你说的马鞍是怎么制作的?”
褚续对兵法之道极感兴趣,今日与林书阁闲谈,听到了马鞍一事,但又不好多问,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苏程见他心神不属,知道后便让他来找林书阁问个清楚了。
林书阁笑道:“这个啊,进来坐吧,我画下来你就知道了。”
林书阁拿出纸笔,细细画出马鞍的形状,和他讲解应该怎么使用。褚续脑子好,立刻就明白了马鞍的好处,又向他问了几个小问题,林书阁也都耐心作答。
二人谈得认真,没注意到月上中天了,门外又有声响,林书阁以为是苏程,他笑了一声“都没注意时间,看来是苏程来催了。”
灯火葳蕤,他粲然一笑,褚续抬头不经意间便脸红了,林书阁倒没注意他的反应,起身去开门。
“这是来找……”
“大人怎么了?”褚续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没听到林书阁后面的话,好奇地问道。
“仲宣,你怎么来了?”林书阁惊讶道。
门外是风尘仆仆的谢谌。
他本来以为谢谌早送了生辰礼不会来了,没想到竟然真赶了过来。
褚续走了过来,一见不是苏程,问道:“大人,这位是?”
林书阁刚要介绍,便听到谢谌冷笑一声,“哥哥,这位是谁,为何半夜在你屋里?”他面沉如水,声音中却带着一丝甜意。
“或者说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谢谌偏头问道,眸间一丝戾气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