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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佑上选修课的地方,下地铁站有间便利店,汽水好喝。张其稚给我三个硬币,让我自己进去买。他靠在街边护栏和李有方聊天。
那些玻璃汽水瓶各有各的颜色,一排排放在架子上,像我的色板。我拿最爱喝的那种味道。付款的时候,我把三枚硬币按个头大小排在收银台上,然后在店员找零前,抱着汽水瓶冲出了便利店。
张其稚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像偷了东西一样跑出来。店员隔着玻璃门大喊,李有方用西班牙语回他说:“不用找零了。”
我们散步过去找郑佑。张其稚拉着我的手,我另一只手举起手里的汽水瓶,端详着那些徐徐上升的气泡。
来到陌生城市已经一周多了。因为阳光十分好,会觉得心情跟着不错。我们常坐地铁一号线,经过某站,能看到走道上印满的画。有一幅画,我很喜欢。于是我每天都问张其稚:“今天坐不坐地铁?”
地铁经过它的时候,我就趴在车窗边认真地看。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翻开画册,有些画作会认出我,我会认出它们。地铁一号线上的那幅画就是那样。
我们下车,站在它的面前,只是印刷版而已,印在陈旧的地铁站墙面上。周遭嘈杂,乘客匆忙往来,画里风和海水永远安静温和。我呆呆地盯着那幅画,可以看很长很长时间。张其稚陪在我边上,他说地铁站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以为我们是两个迷路的笨蛋。
地铁站的人告诉我们那幅画在马德里一间小小的美术馆里。
那天接郑佑放学的午后,我们去了展出那幅画的美术馆。上世纪,画家在马德里买下了一处宅子,宅邸是浓郁的西班牙南部风格。现在那里是美术馆。
展厅里人很多。来看那幅画的人也很多。大家都不说话,手里拿着展厅画作分布图,站在它的边上。
后来我知道,画上的女人是画家的妻子。他常画海边的妻子,儿女,一些朋友。那些画放在砖红色墙面上,厅堂里还有画家和家人们用过的家具和物品。
下午,老妈打视频电话过来。我抱着一瓶新的汽水饮料,低头看手里印着画的明信片。张其稚把手伸过来,老妈说:“陈以童,给我代购护肤品。”
我吸一口汽水,继续端详着明信片。
老妈和张其稚说:“他默认了。到时候刷他的卡。”
张其稚弹了下我的脸颊,对我说:“和老妈打声招呼再看。”
我不太情愿地抬头,朝手机摆了摆手。
老妈问张其稚:“他怎么样?”
张其稚说:“就是不吃这里的菜。每天我还得和李有方去中超买菜回来做饭给立里老师吃。最近喜欢上吃葱油拌面了。一天可以三顿都吃葱油拌面。”
老妈笑起来。
第二次去美术馆,张其稚给我买了画册。他和我说,我们最多还能再来看一次画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看着他。我们在画家的庭院里兜圈。地面的砖墙每一块有一块的花色,洋楼外立面是暖黄色,周围的树木很暖很甜。
我后来常常想起那个庭院,在幻想里再穿过它,找到那幅画。
我们走后,“小男孩系列”的特展又持续了近一个月。他们用那么多陌生的词形容我。特意买票进来看展的人站在我的画作面前,细细讨论,安静地揣测我。
他们不知道那时候我正坐在张其稚的车上,因为智齿发炎死都不肯去医院处理,被张其稚骂了一路。
姜可是:
陈以童看到的那幅画,可搜索 一下画家华金·索罗亚,有一幅两个女人站在海边的画作,画上是他的妻子。画作现存于马德里索罗亚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