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稚脸上的疤褪掉痂变成淡白色一条。他在一侧靠近太阳穴的地方纹了一颗月亮和一座小山。那条疤看起来就变成了一条天然的悬崖瀑布。
月亮和小山是叫陈以童画的手稿。纹好回来,张其稚去了趟店里。
他的店白天做咖啡,七点之后才是小酒馆。他有时会在柜台自己做咖啡。一开始开业的时候有很多冲着他来的客人。张其稚会感觉自己是什么动物园观赏动物,就差有人违反规定给他投喂食物了。
店里新请了个咖啡师菲比。菲比短短发,每天很早骑自行车来开店门。张其稚带陈以童晨跑完,打哈欠进店。菲比靠在柜台和顾客吵架。
她每天都有架可吵。顾客说咖啡太苦。菲比说那你喝什么咖啡,喝糖浆算咯。顾客说她服务态度不好,菲比说服务费另算的大哥。
投诉很多,但张其稚没辞退她。
他进门,把手提袋里的东西扔到柜台上。菲比拿起来看,是一张一张手绘的小卡。卡面上画着行星或者小动物,非常别致。菲比问这是什么。张其稚说,给每个你得罪的客人的道歉函。
这当然是笑话。那些小卡堆在柜台的小木盒里,五块钱一张,过来买咖啡的客人很多随手就会带一张走,出得非常快。
菲比问张其稚怎么想到要卖这个的。张其稚翻了下眼皮,说,我哥啊。
-
陈以童画累了,晃出画室倒水。他打开冰箱倒好柠檬水,没有关上门,而是把头钻了进去。一到夏天他就这样,喜欢站在冰箱边上找灵感。张其稚上次发现他这样,差点要动手揍孩子。
那次,陈以童钻进去冰了一会自己,一直听到家门口好像有响声。他走过去凑到猫眼上看,外面一个七八岁小女孩蹲在墙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声音窸窸窣窣,说一会变个调。
对面房门打开了一下。小女孩猛地站起身,又贴墙安静站好。
连着很多天都是这样。女孩被爸爸或者妈妈拎出门,自己躲在楼道里嘀嘀咕咕和自己说话。
陈以童抱着自己的吸管杯在门后看着她。
过几天,生鲜超市外卖员来敲门。陈以童开门拎袋子进屋,小女孩好奇地看着他。陈以童迅速地关上了门。
他绞着两只手靠在门后思考了一会,从超市纸袋里掏出一罐张其稚买给他的草莓奶昔。陈以童又打开门,把奶昔放在地上,然后迅速摔上了门。
他从猫眼里看到小女孩蹲在墙边盯着那罐奶昔看了一会,终于跑过去拿起来。
第二天傍晚,女孩被赶出来的时候在哇哇大哭。她哭一会又不哭了,开始自说自话。她好像在给自己编故事,故事里有各种奇幻的事物,没有爸爸妈妈。
小女孩一只羊角辫散下来,抱着自己的腿,唱着电视里听来的那种小歌。她在墙壁上抠抠画画。半个钟头后,她又被拽进了家里。
后一天,小女孩再被赶出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常呆的角落里躺着一张小卡片。卡片上有一个脸圆鼓鼓,可可爱爱的她。
-
陈以童会自己出门走去张其稚的店,进门一声不吭坐到固定的卡座上。一开始菲比不认得他,会在柜台边大喊:“到柜台点餐啊,那位客人。”
陈以童像听不到,顾自己掏出一本画册开始翻。
菲比翻白眼,还是走过去扔给他一杯大麦茶。陈以童吓了一跳。
张其稚从楼上下来,吹了声口哨,说:“哝,陈以童说到做到,真的来接我下班哦。”
陈以童红了脸。
张其稚拉他重新参观了一遍店里。店面二楼有一面墙的壁画是陈以童画的。有很多客人特意要到二楼拍照打卡。
张其稚拉着陈以童走去他的休息间,他说:“我一般招呼客人累了,就过来休息一下。”
他之前去无印良品搬了两张懒人沙发放在休息间。他和陈以童一人一张,伸展手脚,躺着发呆。
张其稚问他:“今天好好小朋友来找你玩了吗?”
好好是对面那个小女孩的小名。
那天好好捏着小卡片敲开了陈以童家的门。她伸直小鼻子往屋里闻了闻,然后在陈以童反应过来之前,钻了进去。
陈以童吓得贴在玄关墙边,一动不敢动,说着:“不可以随便进别人家里。”
好好大大方方伸手拉了下陈以童的手,说:“我叫好好。以后我们是好朋友了。我现在在好朋友家里。”
陈以童的大脑转了几圈,觉得这逻辑牢不可破。他于是任好好在家里上蹿下跳地参观了半天。
好好对他们露台上那面画画墙特别感兴趣。
一直到张其稚回家,好好都还拽着陈以童在画画墙边讨论再画点什么好。
陈以童从懒人沙发上挣扎了一下,坐起来,和张其稚说:“她要画一个公主,我不要。”
张其稚笑起来,说:“陈以童不要就不要。”
陈以童也笑了。他凑过去亲张其稚,整个人压着张其稚陷到沙发里。他们亲昵地舔吻着彼此,一直到菲比忽然踹开休息间的门大叫:“妈的,那么多客人,稚哥你在干嘛!”
沙发里的两个人静止了几秒。
菲比又猛地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