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稚不知道钟意为什么打电话给他。他越过还在熟睡的学长,伸手到那个床头柜拿烟。他点了支烟,靠在床头吸了口。钟意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刚洗完澡出来。学长说他下午还有课,让张其稚休息好退房。
张其稚捡起地上的衣裤,嗯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喂了一声。那头说:“你好,我是钟意。”
张其稚坐回了床沿,问说:“有事找我?”
钟意说:“对,是关于陈以童的事。”
傍晚,张其稚开车去市区和钟意见面。年前见过面之后,他们再没见过了。寒假他和新交往的这位学长出去旅了趟游,没在家呆几天。
他到咖啡馆的时候,钟意已经坐在卡座边,笑着朝他招手。张其稚看了眼钟意点的咖啡,他在心里计较,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一般会喝什么咖啡。钟意笑说:“你耳后纹了个纹身?”
张其稚点头。钟意说:“因为我在陈以童的画里见过你这只耳朵以前好像没有纹身。”张其稚指了指自己,说:“陈以童画我?”
钟意说:“对,他已经很久不画商稿以外的画了。上次你回家之后,他回画室画了一幅你的侧脸。但听说陈以童从来没画过人像,只画动物或者不具象的东西,所以人像画得并不好。那幅侧脸其实画得也不太好,但能看出来是你。”
张其稚问:“你想说什么?”
钟意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许多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缪斯,就是灵感来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奖获得太大的关注,陈以童这段时间挺艰难的,他几乎没再画过作品了。你应该也很清楚,他除了绘画,没有别的爱好。所以我突然想到,或许你可以帮他。”
张其稚盯着钟意,忽然有点生气和厌烦。明明他是陈以童的家人,为什么会有个外人来跟他说,你应该帮帮他。张其稚没说话,低头喝了口咖啡。他是陈以童的缪斯吗?陈以童现在是除了他,什么都画不出来。哪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钟意像会读心,继续说:“对,他从画完《余温》之后,再没画过插画以外的作品了。其实我会想来找你,是因为前几天陈以童因为画不出画,摔掉了自己的画架,木架头刺进了右手。他拿不了笔了,但每天还是去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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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张其稚把车停到画室楼下。他想在楼底抽支烟再上去,又想到陈以童不喜欢闻烟味。他就捏着烟,在楼下发了会呆。
张其稚上楼的时候,陈以童蜷着头正在盯着颜料盘上的什么东西看。张其稚愣在门口,忽然觉得有点尴尬。有小半年都没来过画室了,里头几乎没什么变化。角落里堆满了颜料管和绘画工具,水泥地面上有深深浅浅的色迹。陈以童像一只深居洞穴冬眠的熊,一动不动地坐在画架边。
张其稚还是敲了敲门,说:“我过来送饭,先洗手吃饭吧。”
陈以童转头看到他,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他还是拿着颜料盘,画笔搁到了画架边。张其稚把饭菜放好,看到陈以童包起来的手。他又说了一遍:“过来吃饭。”
陈以童站起身,走过去,坐到了餐台边。他见到张其稚已经又全无亲昵,表情木木的。张其稚开始怀疑钟意真的是在耍他。
陈以童有点局促地坐在餐台边,盯着面前的饭。他抬头问张其稚:“钟意?”
张其稚看着他,问:“钟意不在不可以吃饭吗?”
陈以童摇头,他举了举受伤的右手。张其稚愣了下,把凳子拖到了陈以童边上,拿勺子舀了一口饭伸到陈以童嘴边。陈以童不吃。张其稚问:“又怎么啊?”
陈以童说:“先吃菜。”
张其稚差点气笑了,他只好把饭放回去,又舀了一勺菜递到陈以童嘴边。陈以童吃饭,必须一口菜一口饭,连顺序都不能乱。他仔细嚼着饭菜,每口大概有几下。张其稚只能等着他吃完,再递下一口。一顿饭吃得又慢又无聊。
陈以童吃饭的间隙,张其稚那位男友打电话过来。电话响到挂断。他问陈以童:“你的手怎么了?”
陈以童没回答。张其稚有些时候怀疑,陈以童偶尔是听不懂,大多时候只是在搪塞他们,故意不回答问题。他继续嘴巴鼓鼓囊囊地嚼着牛腩。最近都是钟意会送饭菜过来,顺便把陈以童画好的画取走。陈以童作画没那么快,偶尔听完故事也没有灵感就要等上一等。
但这段时间,陈以童的手受伤了。钟意从医院接他回来的时候说:“没关系,等想画的时候再画。”
陈以童把自己的手垫在大腿低下,吃完最后一口饭之后,站起身顾自己又坐回了画架边看颜料盘里的颜色。
张其稚愣了下,感觉自己是过来陪少爷吃饭的丫鬟。
那天他待到叶细细差不多会过来,陈以童也只顾自己做事,没怎么在意他的存在。张其稚走来晃去地呆了一阵,没话找话地问陈以童:“那幅画现在去哪里了?”
陈以童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居然听懂了,说:“在画室。”
张其稚愣了下,问:“在画室?”
陈以童站起身,引张其稚到后边堆工具的角落里。叶细细在那里做了一个推拉门,移门拉开。那幅巨大的画蒙着画布沉睡在里面。张其稚问说:“怎么不拿出去展出了?”
陈以童看着他,看得他以为自己问了一个十分低级且无聊的问题。过了会,陈以童只是朝他摇摇头。
他和陈以童对面对站了会,谁都没说话。张其稚后来忽然问说:“你想继续画我吗?”
陈以童盯着他,停了一会,伸手开始摸张其稚的脸,从额头、眉毛、鼻尖,唇珠,下巴。他点点头,他想画张其稚。
张其稚抬手表看了眼时间,说:“我会再来画室找你。你不能打电话给我,不要等我。我来的时候会提前跟你说。如果你不遵守约定,我就不会来。”
陈以童愣愣地看着他,张其稚又加了一句:“还有,不准告诉老妈,张其稚来过。”
陈以童没反应,但张其稚知道他大概听懂了。
那天,张其稚开车出长岛。又是这条公路。他开回学校要一个多点小时。男友问他去了哪里,他只说回了趟家。
他们约在学校后边的小宾馆。张其稚洗完澡走出来,因为来回开了两趟车,感觉人昏昏欲睡。有人从背后抱住他,推着他倒在床上。张其稚扭头和学长接吻。
学长很高大,但还是没有陈以童高。陈以童真的连身高都像小怪物。张其稚闭起眼睛,那次陈以童亲他的锁骨,像一只温柔的小兽在舔舐路边的野果。他喝得太醉了,觉得痒酥酥,轻声地叫着:“陈以童,别咬那里。”
学长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张其稚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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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倒库存(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