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念诵,杰斯·塞索。
索门迪蒙,索玛提鲁,罗普西达尔…………
追随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景之下,杰斯清晰无误地复诵着这段长到如同一篇论文的咒语。
他不知道这段咒语是用来做什么的,他能感觉得到这是卡德加的声音,也有卡德加的法力,但其中混杂了远强于他残留法力的,难以估量的纯净奥术能量,让他不免得一下子联想到提瑞斯法守护者。
但在分别之前,他记得卡德加曾经提到过他要前往达拉然拿走埃提耶什,守护者之杖,之后他又靠着这柄法杖差点就撕碎了艾格文的传送门,这说明他已经能够动用这柄法杖的力量了,所以这倒也没那么奇怪。
他的记忆确实都恢复了。
然而,尽管这股奥术法力充沛到堪称浩浩荡荡,但将这每一个咒语字符念诵出来,并牵动魔网,驱动其打算驱动的那个未知法术,竟然还是有些勉强。
因此卡德加几乎是惜字如金,没有任何无关的话语。
一声提醒后,不管这边有没有听到,不管这边有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心里有什么问题,都立刻开始念诵,不愿意浪费哪怕一点多余的法力。
这说明这个法师很认真,而且很严肃。杰斯知道,如果卡德加到了这般认真的程度,那他最好先按照他说的去做,然后再问他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经过了德拉诺,卡拉赞和之后面对纳斯雷兹姆与艾格文的一系列冒险,他已经形成某种习惯了。
更重要的是,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无数刚刚才环绕在周围的灵魂,此时已经前往他们该去的地方了,传说中的灰界,或者说影之国,要么是翡翠梦境,扭曲虚空。
被死亡一指射中后的乌萨勒斯无力再将他们吞吃为自身的一部分,企图收割井吸收最后一位主人的努力使得他不得不将这些灵魂暂时搁置,使得他们虽然被困在这里,却得以保留了一部分或者近乎完整的意识。
而留下的,尤其是那些失智到在这个时候抢夺其他灵魂的疯狂者,逐渐被淹没在了新主宰取代旧主宰的法力洪流里,被完全地吞噬,没有一个例外。
这里只有他自己了。
威尔第提,托姆雷姆,阿泰尔法尔,辛,克洛普…………
指尖传来如同针扎的疼痛,皮肤被撕开般的火辣辣的感觉伴随着一阵跟着一阵的麻痒感传递到肩膀,甚至全身。
沉重,无比的沉重,别说抬起手这种简单的动作,甚至只是直视前方都变成了一种耗费体力的"劳动",本来无比清晰光彩的视界开始模糊,光与暗交融到一起变得灰暗复杂。
同时,关节开始变得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僵硬,猛吸一口气,冷与热交替着灌进身躯,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元素魔法连续贯穿,汗水从皮肤上的每一个小孔上冒出,浸泡到干涩到快要裂开的皮肤上才好像突然有了已经遗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知觉,清晰地体会到蚁群啃咬一般的痛楚。
他本来早已经不惧怕这些知觉的,即使是被剑锋刺穿胸腹,被利刃剖开皮肤,但他现在却觉得自己脆弱得像个从来没有摔倒过,没有跟人打过架,被保护在温室里刚刚才踏入这个混乱世界的孩子。
用力闭上眼睛,眼球不像一个帮着他观察世界的工具,倒像两个卡在脑袋里的囊肿,轻轻转动一下都拖拽撕扯着整个头颅里的血管,肌肉。
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奥术能量的金属气味,以及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暗影能量和邪能,
眼前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杰斯能感觉到自己身处一间无光的走廊。
这条走廊,或者说整座建筑被强大的魔法能量笼罩着,将外面的绝大部分魔法气息,尤其是黑魔法的气息都遮蔽,因此这些暗影和恶魔之力都是从内部弥漫开来的。
这个地方是守护者圣殿,他还记得之前跟卡德加来到这里寻找艾格文的线索,这个建造了超过千年的古老殿堂建筑风格跟外面的达拉然不太一样,
反而跟丧钟镇后山上的提瑞斯法密库有些相似。
但他为什么走到这里了?
考虑到这些飘荡着的暗影与恶魔之力,难道这个地方也是某个乌萨勒斯
受害者的灵魂牢笼吗?一个跟守护者圣殿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受害者?
就像是那片大海,索瑞森废墟,菲拉斯海岸,伊尔加拉之塔,暗炉城的暮光大使馆。
就在这时,杰斯注意到前面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一张张斗蓬和外袍,有奎尔萨拉斯贵族的,有铁炉堡矮人穿的,一件宽大的褐色兜帽斗蓬,还有一件是他的,奥拉斯塔兹之皮。
杰斯将这张龙皮斗蓬从衣架上取下来披上,米奈希尔之塔,燃烧的洛丹伦王城的末日里一幕幕景象再次映入眼帘。
为什么这张东西在这里,而且摸起来还这么的…………实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卡德加?"前面的拐角处传来一声带着怒意的质问
"你说过的你可以做到,现在呢?乌萨勒斯已经毁了,那些灵魂都不在了,那杰斯·塞索在哪,你告诉我,杰斯·塞索在哪?!"
这声音如此空灵,刺耳,与杰斯这段时间所感受到的声音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在疯狂地敲打着他的耳膜,甚至让他觉得牙根处闷痛到难以忍受,一时间根本无法辨认是什么人在说话。
"我们对这个复活仪式知之甚少,游侠领主,但我可以确认仪式已经成功地完成了,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工整地完成了…………"
"一场复活仪式结束了,要复活的对象消失了,但是很成功?"
"这时候请别用这种语气,萨贝里安王子,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耐心。"
"我们已经在这里耐心了一天一夜了,卡德加。"
"我看到他了,矮人。"
"我也看到他了,小黑龙,我们都看到他了,他确实在那个地方到处闲逛,被那个法杖糊弄着来回转圈,但是现在呢?他去哪了?
"我已经开始忘却里面发生的事了,就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你们的灵魂险些像杰斯·塞索一样被这堆骸骨的主人同化,吞噬。现在还能完整地出来,重新找回自己的血肉已经是万幸了,索麦莉尔,不要指望太多。"
"不,我说的是,我真的看到他了。"
针焰抬起手指向这边,直到每个人都朝圆厅门口看过来,杰斯站在门口望着里面,不止他的几个同伴,卡德加,甚至萨贝里安也在。
这根本不像是什么幻象,情绪与灵魂的搅动,实实在在的血肉与生命之力,这些甚至比他记忆里的还要清晰不知道多少倍。
他们就这样围在一个灰暗的喷泉一样的雕塑前,脚下的法阵和灵魂碎片只剩下一些残损的粉末,还有那堆枯白的弯曲骸骨,断成一堆仿佛彻底烧完了的灰烬般躺在那里,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它们吹成一片扬尘。
"复活仪式,是什么意思?"杰斯看着卡德加问。
"杰斯?"索拉怔怔地道:"你,你…………"
温蕾萨沉默着向这边快步走来,一边紧咬着嘴唇像是竭尽全力不让情绪失控。
但就在她快要来到杰斯身边伸出手触碰到他的时候,格瑞德却喊了一声把她喝住。
"慢着!精灵!"
矮人跑到杰斯面前,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的眼睛,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瓶东西,僵硬地递过来。
"喝下去。
"那是什么,格瑞德?"莫萨有点担心地问: "你确定他现在的状态能乱喝东西吗?"
"别管是什么。"格瑞德坚持道:"先喝,不喝不行!"
"好吧,好吧,格瑞德。"
杰斯说着接过瓶子,但他根本就不关心这瓶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他死了,毫无疑问,灵魂如一切有关乌萨勒斯的记载那般被收走。
本来一切就那么结束了,从走上那座塔,面对污染者,他就没有再对日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产生过哪怕一丝一毫的设想,更不要说期待了。
但是现在呢?
时间依然在转动,空气仍然在流淌,这里是达拉然城,守护者圣殿,温蕾萨紧张的一呼一吸,格瑞德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索拉正捂着自己的嘴一声不敢出,针焰身上那因为变形木不熟练而弥漫到这里的焦灰味,莫萨的手指在木杖上摩挲的沙沙声…………
还有后面那个好奇地盯着那座灰暗小雕像的黑龙王子,以及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每一个动作的大法师。
他喝下格瑞德的这瓶东西,没有什么味道,就像是无聊的河水,冰冰凉凉的一直灌进肚子里,莫名地让人安心。
喝光以后,他把瓶子递回去。格瑞德的眼角抖动了一下,又来回观察了一下瓶子嘟囔道:"这斯坦索姆圣水应该不会过期吧?我可是从图拉杨那里要的。"
"我都说过无数次了,你这个该死的矮子。" 卡德加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死灵魔法,这不是活尸咒!不是死亡骑士复生仪式!"
"你到一边去!
针焰绕过萨贝里安跑过来一把将矮人推开,把杰斯整个人撞到台阶上,杰斯的脊背和屁股硬生生砸在台阶的石棱上硌的他疼到一下子呼吸都差点暂停,更别说这头黑龙缠住他脖子的双臂那股好像要活活把他再给掐死的力气。
这些疼痛和窒息感都如此实在,甚至都让他有些陌生了。但是他回来了。
鼻子渐渐发酸,温蕾萨嘴唇颤抖着扑过来搂住他和针焰,索拉在不远处看着,双腿已经颤抖到像是没办法挪动,泛着月光的眼泪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格瑞德看着倒在阶梯上的杰斯几个人愣了好一会儿,好像这才终于明白过来情况。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牛头人口齿不清地嘟囔道:"告诉我这是真的,莫萨·木鬃,告诉我这是真的。不是你和那头绿龙给我精心准备的什么梦,就是那种我睁开眼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快死了的怪梦…………"
"这是真的,格瑞德。"莫萨也忍不住流下泪抱住矮人的脑袋说:"不是梦。"
"所以,谁还记得过来感谢一下这里的大法师,顺便为刚才的言语冒犯简单地道个歉什么的。" 卡德加抱起双臂说:"毕竟我觉得自己的付出还挺重要的…………"
但这么说完,他也禁不住也低下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这竟然真的能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萨贝里安说:"我很好奇这方法本来是用来复活什么人的,卡德加,毕竟看起来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就差一个合适的主持者了。"
卡德加像是突然被拉回现实似的咳嗽了几声,说:"虽然现在提瑞斯法议会已经被终结,肯瑞托也遭到重创,但有些事还是不能随便向外人透露。
"非常抱歉没办法满足你的好奇心,萨贝里安王子。"
黑龙倒是看上去不怎么在意,这时法师的余光瞥到杰斯好像正看着这边他的感觉不错,杰斯确实在盯着他。
因为杰斯已经明白,这个仪式是什么,本来是准备用在谁身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