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精灵们并没有打算在夜色镇过多停留，解决了法杖的问题之后，大魔导师贝洛瓦尔跟瓦里安国王细致地商量了一下接下来双方的合作后，镇政厅的会面就接近尾声了。
不少高等精灵已经离开镇中心的广场，前往狮鹫骑士团那边的哨塔附近。杰斯没有去那边看，只知道他们不是去那边乘坐狮鹫或者龙鹰离开，而是魔导师们在那里临时维持着一个传送门，将参加会议的精灵们从奎尔萨拉斯送到了这里，温蕾萨应该就是这么过来的。
瓦里安跟贝洛瓦尔最后交谈了几句，便目送这位大魔导师在一群精灵卫士的护送下离开了。
他朝杰斯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目光往旁边一瞥，又清了清嗓子，招呼自己的侍卫和宫廷顾问准备回旅店了。
杰斯往他瞄的地方一瞧，正瞄见温蕾萨背着手走到旁边。
“怎么，杰斯·塞索。”她瞄着远去的高等精灵的队伍问：“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急着从里面跑出来躲开我？”
“什么对不对的。”杰斯说：“我是担心老是跟你站在一起，其他的奎尔多雷会怀疑你跟我串通起来坑自己人。”
“你不跟我站在一起，别人就不怀疑了吗？”温蕾萨靠近了问。
“说的也是。”杰斯歪了一下头说。
“坦白说，我跟那些魔导师可不算是自己人。”温蕾萨斜着眼睛望着远处在街角处短暂停留的精灵法师们，说：“你可能不知道，魔导师里不乏主张让奎尔萨拉斯脱离洛丹伦联盟的蠢货，很难说我跟他们谁更擅长‘坑害’同族。”
“看起来至少大魔导师并不这么想。”杰斯说。
温蕾萨说：“没人知道萨罗纳家族在想什么，大魔导师很少在银月议会里表达倾向性明显的主张。现在他希望留在联盟里，也只是因为现状如此，太阳王也倾向如此。但这也改变不了什么，许多魔导师甚至因为凯尔萨斯王子过于热衷于达拉然的事务而私底下指控他‘叛国’。连王子都无法左右那些人的意见，贝洛瓦尔能做的就更少了。”
“达尔坎呢？”杰斯问。
“达尔坎毫无疑问是其中的一员。”温蕾萨说：“所以，我觉得这次事件多多少少能让那群魔导师收敛一点。如果让这些‘脱离联盟派’的影响力继续扩大，很难说到最后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听着温蕾萨聊着这些事，杰斯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他当然不是盼着奎尔萨拉斯脱离联盟，毕竟想要在艾泽拉斯上生存下去，无论是人类和精灵都要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危机……精灵总不能真的到天灾军团杀到银月城的城墙之下，才后悔当初没有跟盟友们好好地维持关系。
这种异样的感觉是来自他自己的。
从那个墓穴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达尔坎和他的几个帮凶站在不远处，他知道这个法师是冲着乌萨勒斯来的，也知道接下来一场生死战可能难以避免了。
但他当时没想到这一场仗会产生这么大的波及，而且这还是瓦里安和贝洛瓦尔都刻意地降低了这件事的影响的前提下。
如果这起精灵魔导师刺杀暴风王国魔法顾问的事传到了铁炉堡，库尔提拉斯，甚至是洛丹伦和阿拉希呢？
可能许多北方人还会可惜，自己这样一个黑法师没有死在精灵法师手里。
镇政厅里那个精灵法师提到关于所有暗影研究者最终都会堕落，被力量吞噬……很难说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
毕竟贝洛瓦尔也听出来了，而且还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胡乱说话。
这会儿杰斯回想起在黑暗之门后，大法师马林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想法，除了跟自己熟悉的朋友们，七大王国，包括矮人和精灵们，可能盼着自己一直活下去的普通人并不多。尤其是在经历了麦迪文开启黑暗之门后。
想着想着，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混沌的漩涡泥沼，而他正在其中，每一次挣扎都像是要把这混沌变得更无法预测。
漩涡里的各种各样的声音，面容，都以不同的方式对他的挣扎给予回应，友善的正面的，援手，陪伴；敌意的有害的，中伤，拖拽，陷害……更多的是沉默的看客，而无论这些反应是什么，他都不可避免地朝着中心那个黑暗的不可见的空洞里滑去。
怀疑，迷惘凝成的暗影腐蚀像体内弥漫开来的毒药一样缓缓起效，不声不响，而杰斯只能低低头把这些思绪驱开。
温蕾萨注意到杰斯的不对劲，略有些玩笑的神色慢慢冷却下来，问：“告诉我，杰斯，你真的没事吗？我感觉你比在阿塔哈卡神庙出来的时候还虚弱。”
她说的不错，跟达尔坎交手后，杰斯对抗暗影腐蚀的力量确实下降了不少。今天他还没有去牧师那里看病，在镇政厅里的一上午也消耗了很多体力。
杰斯说：“奎尔萨拉斯的一位大法师操着洪流法杖用奥术飞弹炸了我一通，我要是毫发无伤……不过，其实最大的问题是达尔坎的暗影魔法，他操纵暗影的能力难以想象的灵活，如果不是我手里有……”
他咳嗽了一声，看着旁边经过的几位镇上的卫兵，没再说下去。
“拉迪摩尔先生没有用圣光帮你治疗吗？”温蕾萨问。
“很明显摩根·拉迪摩尔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牧师，温。”杰斯说：“我觉得他确实更适合白银之手，更适合……拿起武器去砍人。这几天我一直在夜色镇的牧师们那边接受治疗，你不用担心。
“对了，你不用跟着你们的大魔导师一起返回奎尔萨拉斯吗？”他问。
“你受了伤。”温蕾萨盯着他说：“我怎么可能放心回去？”
“那镜石法杖和那个蝙蝠权杖呢？遗物学会打算出多少钱买？”杰斯问。
温蕾萨白了杰斯一眼，抱起双臂来说：“镜石法杖我还没给他们，那个阿塔莱权杖，他们还在研究那是什么东西，没把价格确定下来。”
“那个镜石怎么了？”杰斯问。
“之前我把情报告诉他们的时候，把找到这个镜石的难度夸的有些过分了。”游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为了给你多要点钱，然后也让他们暂时先打消找法师去艾萨拉搜寻的念头，我把那头蓝龙，也就是艾索雷葛斯，形容的有些……有些夸张。”
见杰斯瞄过来，温蕾萨立刻说：“也不是特别的夸张，毕竟他刚刚见到我们的时候确实动用了非常可怕的冰霜魔法，要不是他认识索拉的话，我们可能早已经被冻毙在那座崖头上了。”
“总之。”她无奈地轻叹一声，说：“这段时间我们既没有来往卡利姆多，也没有找到什么远近知名的赏金猎人，也没有跟肯瑞托联系，然后我就把这枚古代卡多雷的镜石从我形容的蓝龙领主手里偷了出来……你不觉得听起来有些不切实际吗？遗物学会里的学者们也不都是笨蛋，我想着等格瑞德和索拉从卡利姆多回来之后，我再把镜石交给他们就好了，把拿回这个东西的功劳归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好吧，确实有道理。”杰斯说：“幸亏瓦里安帮我垫了修塔的费用，所以我也不是那么急用钱了。”
温蕾萨捏起一枚刻有托尔贝恩侧像的金币，说：“我们去酒馆里聊，杰斯。看在你当下这么窘迫的份上，这顿饭钱我请了。”
杰斯抬起眉毛说：“这可是你说的。”
游侠将这枚金币在手指间来回拨动了一下，迈着轻盈的步子领着杰斯越过街道向酒馆走去。路上的镇民似乎还有点奇怪这个精灵为什么不跟着大魔导师们一同返回奎尔萨拉斯，纷纷好奇地朝她身后望去。
酒馆里不少人还在谈论今天镇子上的高等精灵们，猜测着那些“大人物”们到底在镇政厅里讨论什么事务，每经过一桌旁边，都能高频率地听到“奎尔萨拉斯”“法师”之类的词汇。
“关于神圣遗物学会的事。”杰斯坐下来说：“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帮我问了没有，就是那个龙兽领主的脑袋。”
“我在银月城听他们提到这件事了。”温蕾萨说：“一位学会的检验员已经去了暴风城，我不知道他到了没有，因为他不是走传送门过去的。”
“希望他们能答应我最开始的报价。”杰斯轻声说。
“你要了多少？”游侠问。
杰斯抬起两根手指说：“两百。”
温蕾萨抬起长长的眉毛问：“格尔蕾·逐光女士答应你了？”
“她说会跟学会里的人商量。”杰斯说。
“好吧。”温蕾萨点点头说：“我必须说实话，以他们遗物学会雇佣外人的赏金标准来说，这个价格绝对不算便宜。”
“不便宜吗？”
杰斯不由得开始琢磨一旦回到暴风城，遇到了遗物学会的检验员之后要怎么跟他们讲价，比如先拿奥妮克希亚在暴风城造成的破坏说事之类的。
这会儿不远处桌子上的人的争论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有些顾客好像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提到冲突，法师与操纵恶魔的术士战斗，大片墓园被破坏了，乌鸦岭那边许多树木都枯萎了之类的。
当时杰斯与达尔坎战斗的时候过于集中注意力在施法上，因此也没有注意双方的暗影造成了什么影响。
不过事后回想一下他们摆放那几个高等精灵的树荫下，确实暗影已经充斥着那片地方，有许多离得近的植物都已经死去也很正常。
温蕾萨也听到了旁边那些人争论时喊的话，靠在旁边的墙上低声说：“我在想，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杰斯，摩根不是个多么熟练的牧师，那岂不是你要对付那四个人，还要腾出手来保护他？”
“我不需要保护他。”杰斯说：“蕾瑟塔蒂丝为了不让他帮忙，一动手就把他变成了一只鹿角兔。”
“鹿角兔。”温蕾萨说：“达尔坎那个家伙还真是喜欢为了不一样而不一样。对了，你是怎么打贏维尔莱斯的？”
“我没有打赢他。”杰斯说：“我差点被他杀了，是莫洛菲尔在对付他。”
提到莫洛菲尔，温蕾萨的眼神当即变得复杂起来。
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什么，甚至忽视了酒侍端上来推到面前的一杯羊奶，然后才说：“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杰斯问。
“我不信她能打得赢维尔莱斯·深影。”温蕾萨抓着木杯，微微坐起身子探过头来悄声说：“维尔莱斯是个杀手，许多银月城的贵族都称他是暗巷区里走出来的恶鬼。如果是比箭术或者投掷飞刀，斧子的话，我可能会比他强，但是比拼剑术，使刀的技巧……我根本没自信能赢过他。”
“我动用了恶魔增效咒，用自己的法力给莫洛菲尔提供了一部分力量。”杰斯试着解释道：“而且她受的伤，也有一部分会通过灵魂链接被我分担过来。”
“你也要帮她分担痛苦？”温蕾萨惊讶地问：“这一点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没提过吗？”杰斯茫然地问。
“这就是她能打赢维尔莱斯的原因？”温蕾萨说：“我后悔没跟那些魔导师回奎尔萨拉斯了，该把你留在这里跟她好好享受胜利后的温存。”
“别，温……”杰斯叹了口气说：“灵魂链接就是这种东西。不可能她把我受的伤都分走了，她受伤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吧？”
“这怎么不可能？”温蕾萨着急地说：“例如有些法师就可以做到用自己的法力为同伴，或者一个特定的人维持一个奥术防护魔法。但是这个法师要是受到伤害，被保护的人什么都感受不到。
“你就是个被那个恶魔诓骗了才伤成这样，笨蛋！”
温蕾萨盯着杰斯嘴边愈合的不太好的奥术箭伤口，眼里已经发红，说话的音量也愈发失去控制。旁边的几个离得稍近的酒客听到恶魔之类的字样不自觉地朝这边望过来，她才不得不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旁边的人失去了兴趣，她才抬起眼睛压着嗓音说：“呵，我本来也没有对你们这些天天跟恶魔鬼混的术士有什么过高期待。”
“不止是她，还有地狱犬帮我。”杰斯说：“我临时把在伊尔加拉之塔里的一头地狱犬召唤到了面前，呃，也可能是军情七处里的那头，我也记不得了，回去之后我还要找肖尔确认一下。总之，没有那头地狱犬的话，无论是我还是莫洛菲尔，肯定都要被那两个法师一齐收拾了。”
“没关系，我知道她很强。”温蕾萨托着腮用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根线，然后说：“所以，她现在还在夜色镇吗？”
“当然在，你要干什么？”杰斯问。“我不会杀了她的。”温蕾萨低声道。杰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们两个还真是……”
“什么？”温蕾萨问。“没什么。”杰斯说。
“我知道她也想要跟我交手。”温蕾萨说：“你以为我厌烦了她的挑衅吗？不，杰斯，我也想要从她这里学点什么，顺便看看这位自诩从扭曲虚空里跟无数恶魔战斗了成千上万次的女妖到底有多少本事。知道她打赢了维尔莱斯之后，这种冲动就更加强烈了。”
“别了吧。”杰斯嘟囔道。
“怎么，你是想要保护她吗？”温蕾萨问。
“这不是想要保护她。”杰斯说：“关键是我的伤还没好，要是你伤到她，或者把她送回扭曲虚空，那我岂不是要跟着倒霉？”
“你活该。”游侠瞪着眼睛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