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隐士到了中午人变得越来越多，法师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认识的人热情地交谈，不认识的人相互问好，杰斯甚至能从大厅里弥漫的甜奶面包味道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奥术气息了。
到了这时候，再谈起肯瑞托，聊什么卡拉赞和乌萨勒斯的话题就不合适了，艾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谈过达尔坎·德拉希尔之后，艾米望着刚刚进来的三两个男男女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杰斯？”
“当然是伊尔加拉之塔。”杰斯说。
“啊，是的，我刚刚提起过，现在竟然都忘了。”艾米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小的时候去过那座塔，兽人还没有进入那座丛林的时候，在那座塔的照顾下，石堡周围甚至比艾尔文森林的相当多地方还要平静，没有任何豺狼人，或者其他怀着敌意的魔怪敢靠近那里。”
“我一直觉得，住在那种塔里的人都是白胡子老头，至少也应该是长着我爸现在那副模样的人。谁能想到，有一天我最好的朋友能成为那座塔的主人呢？”
杰斯说：“我会努力让那里重新回到过去那般平静的，艾米。”
“我一点都不怀疑。”艾米说：“但是王国内的魔网似乎受到了卡拉赞那场灾难的影响，要让那座塔重新成为整个石堡瀑布森林的看护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有自己的办法。”杰斯微笑了一下说。
女法师微微抬了一下眉毛，看着杰斯说：“我倒是期待你这个王国内最厉害的黑法师能想到什么办法，重新激活伊尔加拉之塔了。”
听她这么说，杰斯差点以为艾米猜出他要干什么，或者至少是知道什么了·······
去卡利姆多之前，他必须要把卡尔勒兹和伊尔加拉之塔的事安排妥当，跟石堡的士兵们交待好，告诉他们如何跟保护法师塔的地狱犬合作。
同时，他要跟卡尔勒兹谈谈他长时间不在时要注意的东西。
杰斯其实一直在考虑一个能够长期跟卡尔勒兹保持联系的办法，一方面能监视卡尔勒兹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能让卡尔勒兹尽可能地提醒自己，风暴祭坛有没有出现意外，比如来自黑铁矮人的监视，或者兽人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想要把风暴祭坛拿回来。
达斯莫拉那个恶魔联系法阵，或许能派的上用场，杰斯可以试着用这个法阵去问卡尔勒兹使用的办法。
既然达斯莫拉用那个法阵可以跟扭曲虚空里的末日领主联系，从卡利姆多跟东部王国的大恶魔沟通应该简单的多。
艾米用勺子挖下一块糕点，盯着上面的果酱说：“黑暗之门后，很多年轻人越来越早地展露天赋，被大家所注意了，你听说过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吗？”
“当然。”杰斯说：“库尔提拉斯的公主。”
“她还不到十四岁，却已经是达拉然的新一代里最出色的一位了。”艾米这么说着，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发直，“最开始我还以为很多人对她的赞誉只是对王室贵胄的奉承，但那次我看她上课，亲眼见到她操纵寒冰，虽然带着一点胆怯和不自信·······但我可以说，她做的已经比很多三四十岁的达拉然法师还要优秀了。联盟里出现这样的法师学徒，我本该感到高兴的。”
杰斯能从她的话里听出焦虑，或许是眼见着一个幼小的后辈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自己追过来时，自然而然产生的恐慌。
艾米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杰斯，你说我是不是嫉妒她？”
“嫉妒？”杰斯看着她低着眉头，有些失神地看着杯子里冒出来的热气的模样，说：“在达拉然的时候我可没觉得你考虑的这么多，好像所有的精力都在你那时候的学业上似的，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
“我不知道。”艾米摇着头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像是失去了目标似的，或许只是回到暴风城让我有空档胡思乱想了吧。这段时间我总是梦到守望堡，梦到恶魔的军团，梦到漫天的灰尘，梦到那座塔被撞到摇摇欲坠······梦到你躺在那，一群法师，牧师和医生围在你的身旁，梦到我父亲坐在房间里皱着眉头，念着你的名字，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话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也让杰斯想起了那些偷偷在塔里哭泣的小法师，守望堡大战前的那一晚向圣光，向父母祈祷的士兵们。
“我是不是辜负了你，杰斯？”艾米突然问。“什么玩意。”杰斯楞了一下问：“辜负？”
“你救了我的命。”艾米说：“付出那么巨大的代价，抛开一切面对那个恶魔领主，救出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动不动就自暴自弃，迷茫到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平庸法师，你会不会很失望？”
“呃。”杰斯迟疑了片刻，说：“我那么做只是希望你别死，至于你活下来之后做什么，我没想过·······不管你将来成为六人议会的成员，或者回到巫师圣殿来教课，要么是去达拉然的街道上做冰激凌，又或者厌烦了魔法打算干点别的，比如买下个农场养猪什么的，无论如何，只要保护好自已就行了。”
女法师怔怔地看了杰斯好一会儿，杰斯笑了一下说：“我感觉你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了似的，艾米，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你老爸我老师。还是说你在达拉然呆的这段时间，慢慢扭曲了我在你脑海里的形象······我觉得很有可能。”
艾米有些难堪地说：“好吧，可能是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很抱歉，杰斯，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有再一次吃饭的机会，结果又变成了我向你倒这些负面情绪。”
杰斯微微地叹了口气，说：“等这一切结束，这些混乱结束，我应该经常去达拉然看你，多关照一下你的心理状态，艾米·马林。现在看起来，你好像也没在那个魔法之城里交到什么像样的朋友。
“只要温蕾萨不在意。”艾米微笑道。
“当然。”杰斯把杯子里已经变凉的茶水一口喝光，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格瑞德和温蕾萨以外的人提过，今天我想要跟你聊聊。”
“什么？”艾米问。
杰斯说：“在前往格瑞姆巴托之前，我并没有打算把这趟行动告诉他们两个，我是打算单独去的，克拉苏斯大师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也是希望我尽量别告诉别人，因为那时候死亡之翼的耳目遍布各个王国······但实际上，那时候死亡之翼已经知道了我的打算了。”
“怎么······”艾米的眉头微微皱起，惊讶地问：“那你不就等于去送死吗？”
“你知道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前往米奈希尔港的船上，想的最多的是什么吗？”杰斯问。女法师没有说话，杰斯接着道：“是在守望堡的那天，我们两个在炼金房门口说的话。”艾米先是一愣，然后微微地笑了一下，她一定也记得。
“你也救过我的命，艾米，但可能你完全不知道。”杰斯说：“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了，你和马林大师就是我在这里的亲人。你在肯瑞托感到痛苦，难过，我也为你担心。所以无论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
“谢谢你，杰斯。”艾米点点头，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可谢的。”杰斯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对了，过段时间我可能要再去一趟卡利姆多了。”
“什么时候？”艾米问。
杰斯说：“我已经给温蕾萨写了信，希望她早点回复我，但我想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星期之内了
“那么你离开的时候我可能还在暴风城呢，走的时候要记得跟我说一声。”艾米说。
“一定。”杰斯说。
下午吃完了饭，杰斯看了一眼怀表，已经三点多了，不知不觉已经跟艾米聊了这么长时间。他望着花园尽头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那个淡紫色的身影，艾米也回头向这边望了一眼。
这会儿让他想起刚认识马林，在法师区的那段时间。
自己在这里一个人都不熟悉，每天看到艾米的时候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去学校，放学看到姐姐来接自己回家的时候一样。
如果阿兹格斯打算伤害艾米，那么他就杀掉阿兹格斯。
他想着，如果到了将来蓝龙又发了疯打算伤害艾米，那他就去杀蓝龙，如果天灾军团打算伤害艾米，那他就要去摧毁整个天灾军团。
就这么简单。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其实相当平静，却感觉腰间的佩剑变得炙热，激动。
剑鞘里的碧空之歌竟然散发出一丝丝幽光，即使是隔着剑鞘都能稍微瞥见一点，只是在正午的阳光下很难被他人察觉了。
我想要杀掉你的缔造者，你是不是不高兴？
他这么想着，但碧空之歌却没有丝毫不悦，或者对抗的意思。
杰斯知道，它会一直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正像温蕾萨把它交到手里之后这一路上它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
即使是他将其抽出对准恶魔之魂，明知自己将与完全不可对抗之物正面对决时，它依然尽可能地释放出无限的光彩，发出震撼的乐声直刺过去，直到破裂开来，失去力量。
杰斯把手搭在剑柄上，深深地喘了口气，他很感激它。
也感激艾米，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对他好的人，或者恶魔。
如果不是他们的话，自己或许早已经死在了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或许在止水湖畔，石堡，或许在某个森林，荒地。
或者在黑暗中被一点点侵蚀，最终变成一个企图吞噬所有人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