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淮映勿从记录兽那裸色的表皮之下里,取出来一种小小的金色物体。
两头尖尖的,形状有点像纺锤,闪着金色的流光。
它很小,只有小拇手指甲那么大,放在淮映勿手心里的时候,彷佛海面上漂浮着的一尾小小的船。
然后,淮映勿把它递给沈昭陵看。
沈昭陵问:“这是什么?”
“这是记录兽的种子。”
“种子?”
“也是袍子,相当于人类的精。子和卵。子,是记录兽之间用来繁衍的。记录兽只有一种性别,因此,只要两个记录兽重叠在一起,然后用这种东西相互触碰、磨合。那么一个月之后,它们就能生孩子了。不偏不倚,一人怀一个。”
“……”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表情不太自然。
而当自己露出这种极其无语的表情的时候,淮映勿就会看着他弯弯那殷红色的唇。
他就知道,淮在笑他。
“你拿这种东西做什么,变态,”沈昭陵骂道,“快扔了,脏死了。”
“这有什么?花粉不也是花的精。子吗?蒲公英的种子、葡萄里的葡萄籽、还有你吃的石榴籽?不是吗?”
“……”
沈昭陵沉默着,知道淮映勿说的倒是很有道理。种子这种东西,好像也确实没有什么,很正常。
于是他又重新把视线瞥向了那记录兽的种子。
“你嘴里没尝过精。子啊,”淮映勿还在笑盈盈地问,凑近他,注视他的眼睛,“石榴籽你没含过?你不是挺爱吃的?”
沈昭陵:“……”
变态玩意。
沈昭陵脸色变了变,直接照着他的胸口给了他一拳,然后快走了几步,离这个流氓远点。
淮映勿右手握住记录兽,捂住胸口,快走几步,追上他。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边过来,沈昭陵没有回头,看着另一个记录兽身上记录的一对正在接吻的情侣,说:“淮映勿,你再敢说刚才那种话,你要挨揍了,听见没?”
“嫂子,你一天都打了我三回了,可别打了行吗,给我身上留点好地方。”
“谁一天打你三次……”沈昭陵刚要出口反驳,转而在心里想起。
第一次,是今天下午他在书房里玩音游的时候,淮映勿送他糖果,他以为是恶作剧,于是直接拿糖砸了淮映勿的额头,砸青了。
第二次,是淮映勿在野餐当中说,自己和小玫瑰网恋,各种上天入地地吹嘘小玫瑰对自己的一往情深。气得他直接扇了淮映勿三巴掌。
第三次,就是刚才。
好像自己确实是一天之内打了淮映勿三次。
沈昭陵:“……”
沈昭陵眼睛溜向一边,不说话了,打算就此把此事掩盖过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淮映勿还凑近他,非要看他的脸:“你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暴力倾向?”
沈昭陵无所谓地轻轻摇晃了一下头,眼神轻蔑:“那都是你自找的,问问你的嘴,怎么这么贱。”
淮映勿轻笑了一下,没否认也没承认。
沈昭陵看他那样,似乎有些不太服气的样子,反问:“你还要打回来不成?”
“嗯,我确实不太喜欢别人跟我动手,也没有人敢和我动手……”淮映勿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他,“要不是看你长得这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话,我肯定不能这么轻易饶了你。”
“……呵呵。”沈昭陵干笑了一下。
油嘴滑舌。
不想理他。
淮映勿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这种种子除了繁衍之外,还有什么作用?”
沈昭陵并没有多好奇的样子,声音平静:“什么。”
“就是,可以沟通两个人之间的精神世界。只需要把种子贴在两个人的额头中间,就可以完全分享两个人脑海中的所见所想。相当于在两个人大脑中架了一座桥。”
“?”沈昭陵这次终于忍不住把眼神瞥向他,眼睛向上挑着他。
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淮映勿像是很得意的样子,继续说:“这也叫作,信息共享,就跟把两个人的脑机连接在一起一样。只不过脑机是科技手段,而记录兽是生物手段。”
“嗯——”沈昭陵漫不经心地拉了一下长音。
这东西,好像确实有点神奇,但也只有一点,他可不是很好奇。
他在心里说。
淮映勿接着介绍:“这种信息传递依据精神力控制,可以让A把信息单向传递给B,也可以AB之间互相传递。A可以选择在识海开一条缝让B一窥其真容、或者直接门户大开,把B彻底迎接进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哦——”有点颠覆沈昭陵的认知了。
好吧,这东西确实很有意思。在蓝星上茧镇闻所未闻。
他看向淮映勿用手指捏着的那个金色的小东西,觉得自己也想拥有一个,至少一个。
淮映勿看他那专注渴望的样子,更来劲了,问他:“你知道这种信息共享行为还有个更形象的名字吗?”
“什么?”
淮映勿缓缓靠近他,几乎是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了句:“神交。”
“……”
沈昭陵瞬间瞳孔一滞。
淮映勿的热气还在喷洒着他的耳朵,烫得他耳廓发红,磁性的声音穿透耳中的隧道,一下下击打在那鼓膜之上:“不是□□上的交。配,而是精神上的做。爱。精因为神世界是很私密、也很脆弱的东西,会被窥探、被破坏、被欺骗、甚至是被重新建构。所以这般重只有两个特别亲密、特别信任彼此的人才会和对方做的事情。”
沈昭陵听得直皱眉,感觉到浑身不适,忍不住偏头,躲了一下。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淮映勿故作神秘,“你猜是什么?”
“什么。”沈昭陵舒了一口长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是要对对方的内心世界很好奇。否则就根本没有必要神交。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
沈昭陵没有开口,默认了。
对,当然对,淮映勿确定的事情,很少有错。
他已经完全知晓了这个东西的作用,觉得淮映勿不必再说了。但看着淮映勿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他觉得淮映勿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果然,在解释完这些之后,淮映勿说了一句:“嫂子,你想和我试试吗?”
“……”
“就在这里,就现在,我和你。”
“……”
他看向淮映勿,发觉淮映勿的那双乌黑的桃花眼里面,还是那样玩世不恭的样子。
淮映勿轻易地说出这种事情,就好像是一个浪荡惯了的花花公子,随意和他看上的一个美人提出上。床一样。
莫名其妙地让人觉得很不爽。
“不要。”
所以沈昭陵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何况他也有一些,这辈子都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但淮映勿好像很意外的样子,还反问他:“为什么?”
沈昭陵端起架势来:“不要就是不要,没有为什么,没兴趣。”
“你……你不想进我的脑子看看吗?你对我不好奇吗?”淮映勿脸色有点变了,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非得要问他。
“一点都不好奇。”沈昭陵竭力地试图甩开他。
“我不相信。”淮映勿却直接说,“你肯定对我很好奇。”
“……”
沈昭陵无语了一下。
发现淮映勿这个人,简直是自信到有点自负了。
也确实。
淮映勿年轻,外表俊秀,有钱,还能打。自身是理工和机械制造的高端人才、同时画技和艺术水平一流。
文武双全、文理双修、名声在外,博学多识,这人设简直逆天。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淮映勿不知道、和做不到的事情。作为一个Alpha,除了精神力缺失之外,基本没有什么显著缺点。
这样的人,不管外表上表现得有多么谦虚和善,骨子里也是骄傲的。
可是……
沈昭陵自己也是这种人,也是这么被别人看待的。在他二十五岁之前,他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他知道这种天才是这么想的,就向来很喜欢很打破淮映勿这种天之骄子的自信心,让他摔一个狠狠的大跟头。
于是他很冷漠地直视淮映勿的眼睛说道:“我对你一点都不敢兴趣。”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什么?你就跟初中学校外面那些早早辍学、闲着没事干的黄毛二溜子一样,成天不是调戏小姑娘,就是网吧包宿打游戏,再不就是聚众打架。满脑子稻草,有什么可好奇的。”
“……”
这话或许是说得有一些重了。
他看见淮映勿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脸色有些难看,眸子里像结了一些冷霜,眯着眼睛骂他:“草你爹,沈昭陵。”
“……”
沈昭陵没有说话,只是很淡漠地拨弄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玩。
“这一个月给你点好脸了是吧,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嗯哼。”
“你给老子过来。”淮映勿强迫地用手掐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好像要强行靠近他。
“你别弄我。”
“你一天事怎么那么鸡。吧多,矫情。”
“你滚蛋!”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也就没有下文了。
淮映勿也没有勉强,只是收集了很多种子,然后陪他继续看记录兽。
*
在今天下午沈昭陵演出之前,淮映勿替沈昭陵系领带的时候,把一颗种子塞到了他的衬衫口袋里面。
沈昭陵问他:“做什么。”
他笑笑说:“嫂子你随身带着,迟早有一天你会主动和我用一次的。要是哪天气氛到了,你想和我用的时候没有,那该怎么办。”
“……”沈昭陵无语地撇了撇嘴,“神经病,你说的踏马好像避。孕。套一样。”
“也差不多了,”淮映勿低头,很认真地捋了一下他胸前的黑色领带,眼睛盯着那里,“不过你想和我用那个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对你可没有那个性。趣。”
“有病,我更没有性。趣,而且,要找我也不找太监。”见淮映勿帮他整理好了衣服,没有用了。沈昭陵就推了他一把,让他滚远点去。
*
他以为,那个小小的种子放在他的口袋里面,只是个摆设,他可能这辈子不会用。
他更不知道,今天晚上,在见到常安的那一刻开始,他竟然就轻飘飘地就把那颗种子给用掉了。
当时,常安问他如何根据一个主题,确定一个创意。
他当即想了一个还算有趣的设置来举例,那就是“音画错位”。
音画错位,是指视频在编辑或者播放的过程当中,画面和声音对不上。比如观众会发现某些电影的剧情和演员的口型好像对不上,前后差了一分钟,这就是某种音画错位。
沈昭陵想的设置是——一个人看见的东西,和他听见的东西,不在一个频道上。
主角眼睛能看见一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耳朵却只能听见一百年后的声音。
他的眼睛和耳朵之间的时间,差了将近两百年。
但是他没有告诉常安,反而说了一个比较简单的设置——
主角是个侦探,他仅仅能听见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要面对的不是两百年的差距,只是一桩简单的凶杀案。
这并不是因为他藏私,珍惜这个创意,想要自己留着。
相反,他觉得创意这种东西一文不值,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一抬眼就能看见,完全没有什么藏的必要。
他只是觉得,第一,两百年这个时间段写出来,要完全解释清楚,剧情会比较长,可能会超过短篇故事所规定的限制字数。
第二,常安这个新人作者,写作水平和技术还比较低。再宏大的设置给她写,她应该也写不出来。
还是从简单的设开始写比较好。
可是没有想到,常安连这个简单故事的脑海场景也建构不出来。
这……
场景这种东西,具有画面感,用语言来形容比较费力,画出来则会省力很多。
他就立即想到了自己口袋中的记录兽的种子,如果用这个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传递给常安,会更加直接。
当时他也没有想太多,用了就是用了。反正是淮映勿给他的东西,给了就是给了,他自己能做主。何况淮映勿也没有说过,不让他和别人用。
但出来之后,面对走廊里,淮映勿情绪失控,质问他的那些话。
以及听他耐心解释完之后,淮映勿那声冷淡的嘲讽:“哦,就这?”
不知为何,他却有一丝心虚的感觉……
就算是他有错在先,淮映勿的反应也有些过激了,在那里纠缠不休。
粉紫色的灯光之下,他看着那双幽深如井水一样的冰冷眸子之时,他或许有点不懂。
也可能是心里隐约明白,但他不太想去深入思考这件事,所以就装作不知道。
他想等着淮映勿主动来说。
“淮映勿,你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砰!”
淮映勿没说,却把他拽进一扇黑漆漆的门。门骤然被关闭,他也被某人按在坚硬的墙壁之上。
粗暴、又冰冷。
那个人一只手按住他的脸,另一只手要把一个什么东西,硬要往他额头上放。
旋即,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一个呼吸,向他逐渐靠近。
“不,淮映勿,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