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主角,何羿记者,总给长脖子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过往的小玫瑰笔下的主角,无论是简单的角色韩雯静也好,还是拥有复杂经历和心理的张无垢也好。
起码,他们都没有让人很不舒服。
但这个何羿……
长脖子啧了一声,感觉不太得劲儿,总觉得这个人不怎么样,反正不太喜欢,即便他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长脖子:“看着这个主角,我怎么莫名其妙地想给他两拳呢?”
小银泛起微笑:“可能是因为……他底色不够善良吧。对银鎏金前后的态度极其双标。以前小玫瑰的主角,不管手下做了多少坏事,比如smile那种,但你还是能够感觉到,那是个好人。只是被环境影响变坏了而已。”
长脖子无所谓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但这个何羿……我不好说……”小银啧了一声,眼神探究,“我总感觉他有点猥琐……”
“怎么说?”
小银:“你看正常男的,看见一个女的,不穿衣服,你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然后傻眼了对吧。”
何羿:“嗯,对。”
“但第二反应,应该是不看,转过身,至少是闭眼睛。反正如果是我,我会那么做。但何羿……他一直在盯着看,你没发现吗?”
长脖子诧异:“有吗?”
她好像并没有发现。有写过这一点吗。
“你看小玫瑰这句话——”小银用右手食指指着文章里的一句话念到,
“银鎏金走了之后。“我也不得不跟着她一起走,把视线从那女人的身前撤走”。“不得不”三个字,说明我还挺依依不舍的,不想走。“女人的身前”说明我一直在看着女人的……胸?大概是类似于那种部位吧。反正——”
小银又瘪着嘴,摇了摇头,表达出他对主角的看法。
长脖子看他那嫌弃得不行的表情,仔细想了想,好像主角确实有一点猥琐……
而这种猥琐,小玫瑰没有直接说。
只需要和银鎏金的行为一对比就出现了。
因为银鎏金在离开女人之后,从车里拿出来了一块方巾,给女人披上了。
而“我”却无动于衷,只是觉得“身上的衣服突然变得很重”。
是不是“我”也是一个有道德观念的人?面对她指责的眼神,开始产生了一种愧疚之心?
银鎏金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从曾经互相谈论诗歌的知己,变成了嫌弃的陌生人。
现在甚至隐隐有一点“暗流汹涌的博弈”的味道。
长脖子依然记得,“我”上一次在银鎏金刚毁容不久,去她家里做客的时候,她还竭力想和“我”交谈。
但这一次来到茧镇,她却已经非常沉默了。上车就不再说话。
这可以理解为——银鎏金被外界打击到,彻底失去了信心和表达欲。
也可以理解为——银鎏金看透了“我”的本性,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对“我”早已失望至极。
长脖子似乎已经预感到了,“我”和银鎏金这两个志不同道不合之人,会越走越远,甚至彻底决裂。
◆
{第二家住户不仅不欢迎我们,还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其他地方,将我们赶了出去。
这个人……?
这次,即便我并不想和银鎏金过多交流,却也不得不看着她的脸开口了:“这地方的人,好像……有点怪异。”
“嗯。”
“这两个人都不太正常。”
“嗯。”
“要不我们回到第一家?起码那女孩是欢迎我们的,还是继续往下走?”我问银鎏金。
银鎏金瞧着我的眼睛,在那黑帽之下的双眼,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似乎在冷静地观察我。
而我并不想看她,转头看向右边。
银鎏金边说,边往前走:“去下一家吧。我不相信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也许……他们只是……像是住在大山里的少数民族,多少有些和其他种族不同的习性。”
而我跟上了她的脚步。
……
第三家房子,位于更远的地方之外。
这里并不是那种繁华的城镇,房子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并不近,显得稀稀疏疏。
那是一个蓝色的砖瓦房,好像在红砖墙外面涂了一层灰蓝色的泥土。
与之前两家不同的是,这家的外面墙壁并没有什么蚕丝。
因为上次靠近门,差点眼睛被戳到,所以这一次,银鎏金替我敲门。
“铛铛铛——有人在吗——”
她的外表变了,但声音并没有变化,还是好听的。嗓子里有股掰碎月亮的清透。
并没有人开门。银鎏金一连敲了好几声,也都没有。
我有些不耐烦了,劝她:“算了,应该没有人在,去下一家吧。”
这之后,一个声音才突然打断我们。
“谁啊?!”
一个老头的声音,那声音是从我的身后传来。
我回头望去,但看见的只有被踩秃了的黄泥草地,更远处就是高大的树林和白色的房屋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在哪?”我回头去问,边问边往前走,试图查找声音的来源。
而银鎏金,则站在那原地等着我。
“这里。”真的有人说话。
“哪?”
我还是没有看见声音的来源,只是觉得那声音很……圆润厚重。
像是被什么包裹住了一样,激发出厚厚的回响。
“在这里,哎,对,我就在这,我已经看见你了。你往下看。”那个苍老的声音说。
声音已经足够靠近我了。
我低头,看见一口漆黑的井。
有两粒青白的光,从那井中射出来,把我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就是这家的主人,你们来找我?是外地人吗?没见过。”
那东西发出声音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人。一个站在井里的人。
而那两粒青白的光,是他的眼睛……
我惊诧:“大爷,你掉在井里了?”
然后开始在身边四处乱看,试图找到某种类似于绳索和竹竿之类的东西,把他救上来。
身后,银鎏金也朝着井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老人很平静地说:“没有,我没有掉进来,我是自己进来的。”
“啊?”我脑子空白了一瞬,“为什么?”
“我在看天。”他回答,两粒青白的光芒之下,闪现出一条白色横线。
我猜,他在笑。而那白色是他的牙齿。
“你掉进井里看天???”
我之前猜测得很对,这镇子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面对如此行为诡异的人,我并不想和他多说。
但奈何他现在在井里,又不会一下子从里面跳出来飞出来伤害到我。所以,我大可以和他多聊上一会天。
我接着说:“那岂不是,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圆形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天为什么不上来看,坐在井边看岂不是更清楚一些。
老人笑了笑:“孩子,看天,有时候并不是越大越好的。天空太大了,广阔无垠,而我只有两只眼睛,还都老眼昏花了。怎么看,都会有一些漏过的地方。
“我现在站在井里看,它只有一个小小的圆。我的视线能容纳所有的天空。一个白色的圆,而其余的都是黑暗。我觉得这是正正好好的。”
“……”
他这番奇异言论,让我无话可说。
这老头明显有老年痴呆,无法交流,我跟银鎏金说:“我们走吧。”
可是银鎏金却深受感动的样子,走上前去,望着井里。
银鎏金问:“井里的声音,是不是也大一些?”
老人:“听我自己的声音,是要大一些。”
“那我们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小吧。”
“我自己的声音,从嘴里出去,撞到井边的岩壁上,还要再撞回来,击打到我自己的耳膜上面,穿透进去。但你们的……就不是了……我只是能听见而已。就跟小风刮过来似的,反正不大。”
“……”
很久,很久,银鎏金躺在井边说:“要是我也在井里就好了。”
老人在井里动了一步,挪了挪位置:“那不如你也一起下来,我这边还有地方。”
他伸出两个双臂,欢迎着银鎏金。
他们两个,进行着莫名其妙的对话,我怕银鎏金真的听信了那老人的鬼话,进入井里。
是我带银鎏金来的,到时候她摔死了,这责任还是在我身上。
眼看着银鎏金已经蹲在井边,上半身几乎探入到井中。
我立刻伸出手,要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真掉进去。
银鎏金开口拒绝老人:“不了,我不可能永远在井里。其实我们这次来,是来找银蚕的。”
老人:“哦,银蚕——找银蚕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
“看谁?”
“什么……谁?我是来看银蚕。”
“银蚕……不是轻易就能看的,至少不是现在。那是我们村子的秘密。”
“啊——这——”
老人似乎开口拒绝了我们。这里被叫作茧镇。茧,自然是镇子里最为重要的东西。
银蚕,大概率也是茧镇的一种特殊谋生资源和土特产。
是秘密,也就不能够轻易告诉我们。
我本来还想要再争取一下,毕竟来到这里开了一上午的车,实属不易。
但是银鎏金竟然同意了:“好,我理解。那是你们这里的致富秘密,外人也不能看,是吗。”
老人:“倒也不是不行,如果你们想要银蚕丝,可以拿一些别人房子外面的白丝线。那就是银蚕丝了。但注意,动作不要太大,也不要都拿走就行。他们不会介意的。那东西,能卖很多钱,不枉费你们来一趟了。”
“……”
我听了这句话,眼神往四周去看,看那些房屋,想着一会儿从哪开始下手。
却又想起自己似乎没有带剪刀,如果要手扯断那些丝线,恐怕不是件容易的诗。
但银鎏金,又一次自作主张了,用她自己的想法来代表我。
银鎏金:“我们来不是为了那个。我就是为了看银蚕,看她吃树叶、结茧、破茧成蛾的样子。听说那种蛾名字叫作盲蛾,倒是很奇特。”
“啊——”
“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瞎了吗。”
“那种飞蛾看不见?那它怎么飞?”
“倒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
“……”老人说的话总是云里雾里,银鎏金一时之间没有接上他的话,反问一句,“什么。”
老人:“你有想忘记的东西吗?我看见了你的眼睛……”
银鎏金躲避着,竟然把帽子又往下压了一压。
黑色针织帽的帽檐本来已经齐她的眉毛了,而现在她想要盖住自己的眼皮。
老人:“那双眼睛很漂亮,你犯不着遮着它们。”
我冷嘲,这老头子已经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银鎏金叹了口气,“她们都说——”又被哽住。
“你不要管她们说什么,她们说的都不对,忽视就好了。”
“太吵了,忽视不了。”
“可以的。”
“算了,既然看不了银蚕,那我们就先走了。”银鎏金站起身来,离井口稍远了一些,要和我转身离开。
也许去下一家,亦或是直接上车驶离茧镇。
“如果你非要看,那得等到日落时分。白天不行。”老人突然说了和第一个女人一样的话。
我赶紧停住脚步,反问:“为什么?”
“因为现在……看不见。而且——那个女娃,”老人专门喊住了银鎏金,“你有想看不见的东西吗?”
“……”银鎏金眼神闪烁着。
“如果有,今晚你就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