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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读书,考上外面的大学,和妹妹一起离开了孙家寨。
到了绿湖市定居。做过不少工作,凭藉自己的外表和技艺,先后跳过街舞,也当过模特。
就这样,过得浑浑噩噩,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没有发现神巫医邓恩的任何消息,也几乎没有用过几次蛊术。就保持着一个普通人的样子,生活在众人之间。
之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叫世婵。
我第一次见到世婵的时候,就是在绿湖市的英格模特公司。
她是一名时装模特,上过了不少杂志。
老实说,身在模特公司,美女什么的有很多。但是世婵却格外吸引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摄影棚里面,她刚拍完杂志,还没有脱下衣服。
当时她上身穿着一个裹胸,下身一个是喇叭花一样的裙摆,整个裙子是深蓝色的,又带着点白色渐变,简直如同一只蓝绿孔雀。
我自小手生活在孙家寨的山林间,一向对这些自然之物心生亲近,所以那天……
“嗨,我叫哈鲁尼。”
最初,我和她交接工作的时候,以为这只是简单的客套。
她又高挑又漂亮,一头乌黑的长发,巴掌大的小脸,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以为她会像其他女孩一样,打量我一眼,然后说一句“我叫世婵”,就藉口说很忙,然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缓缓走开。
没想到她却像久别重逢的故人一样,黑眼睛晶晶亮的说了一句:
“嗨!!!你叫新来的?哇,你……真是太好了!”然后世婵激动地握上我的手,眼睛亮亮的,盯着我,便开始夸我,“你的鼻子长得真好看,像是模型一样,我能上手摸一下吗?”
然后她伸出细白如玉的手指,在我眼前虚虚地笼着。
我甚至能看清她的指纹,看见她的手腕上,有一个细长的白玉手镯,像是和田玉。
“……”
我吓到了。
我万分没有想到她如此热情,甚至热情的有一些过分了。
她笑的时候,粉色的唇弯弯的。
我能感觉道,这个叫世婵的女孩也有一股自然的香风,很像是喝着清甜的山泉水长大的女孩。
她透亮的皮肤,就像会呼吸一样,在那冰肌玉骨之上一起一伏。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甜味的羊脂白玉”。
随后她摸了我的鼻子,轻轻地捏,露出一只小虎牙来。
“那我走啦!有事找我哦!”
我想她说捏的太用力了,以至于她走了之后,我的鼻子上还残留着那股压力。
随后,我们就成了同事。
……
这里我想说的一点是,世婵非常非常地具有生命力。就像在一间久久不开的窗户面前,挂上了一个风铃。
能让那尘封的窗棂听见声音。
她在本职工作,尤其是拍片上面,真的非常的出彩。
当模特的,有时候要表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珠宝首饰、或者是妆容。
就像一个衣服架子,依靠夸张的造型,来让别人注意到我们。
但是世婵不是,不管她穿什么高定礼服,带着什么翡翠玛瑙,旁人都会一眼注意到她,而不是她身上的陪衬。
她就像是从黑土地里供出来的一颗小绿苗,那样的生机勃勃。
她实在是太抢镜了。
我有一个照片,照片上拍的就是我们几个模特在酒吧里吃饭的合照。
照片里,我们一同坐在卡座上,前面是玻璃桌子上放着一瓶瓶开启的绿色啤酒和黄色香槟。
身后是玻璃窗后的芭蕉树,一片片绿色大叶子错落有致。
我们十个人,五男五女,坐在卡座上,都在笑,比着各种手势。
虽然个个面容精致,打扮俏丽,但是人群中最显眼的,确是穿着蓝色紧身碎花裙,黑长发,坐在最右边的世婵。
那张瓜子脸,搭配弯弯似月牙的眼睛。
别的女人或者自信、或者可爱,或者性感,展现出各种各样迷人的气质。
可是世婵身上的气质不同,她会让人感觉到“她很幸福”、“她很快乐”、“她觉得生活在这个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幸运”。
这事独属于世婵的神秘吸引力,好像靠近她的人,也会被那种快乐所感染。
这张照片我一直留着,到现在还留着,放在我床头柜里面。
在世婵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靠着它度过的,时不时拿出啦看看。
那之后照片之上流露出来的那种快乐,却只会使我痛苦。
……
当模特这行的,总要面见不少人。
因此为了广开人脉,模特们都会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尽量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等到下班或者回家之后,那笑容便像麻袋一样卸了下来,脸上又带着点疲惫。
但是世婵的笑一直在发自内心的。
“哇,这个矿泉水好好喝啊,有点甜。”她会认真地观看矿泉水底,彷佛从那一片透明之中,能看出什么专属的色彩。
“你这身衣服很适合你,领子往下翻一下!”她会直接大大咧咧地走上来,替我翻领子。
“今天天气不错!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一只大象!”下班的时候,她会立在一群忙碌的人中间,瞭望城市的天空。
……
总之,她的各种各种不同,让我和其他人都格外的注意她。
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男人们,除了用那种欣赏年轻漂亮的女人那种打量眼神之外,还有另一种眼神,就像是看一朵花的眼神。
他们看待他们想要娶回家的这个女人,就像看待自己的女儿。
不少但她却一一拒绝,说自己既不打算结婚,更不打算生子。如果能接受这一点的话,再去追求她。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女人都以结婚生子作为毕生使命。但像现在,这样打算一直单身的女性,也有不少。
尤其是她,年薪几十万,就算不结婚,养活自己也完全没有问题。对此,我表示理解。
再炼制金蚕蛊的时候,我曾经发誓,要永远“孤独”下去。
但是遇见世婵之后,我就……
我不知道自己是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总之,我害怕她落入别人手中。
我怕我看不见她的笑了,听不见她的笑话。我怕她路过我的时候,不会惊讶得瞪大眼睛,再说一句——
“嗨!你今天气色特别好了!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敷了什么面膜。我发现有一家年糕火锅特别好吃,我们下班了要去试试嘛?我请客!”
她太活泼了,就算穿高跟鞋也能蹦跶。
我怕我看不见她穿天蓝色的连衣裙,用那漂亮的颜色洗涤我的眼睛。
就好像那样,上班的心情也会随之离去。
所以有一天,我突然下了决心,要和她告白。
我怕失败,又不像其他人那么怕失败,因为我有一种蛊,名为“情蛊”。
……
……
那天,我约世婵出门,我们两个人坐在鸣兰饭店的高层,从上往下俯视着夜空。
我只记得那天的城市是两种颜色,淡淡的橙,与晶亮的蓝。
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显得窗外那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都像是淹没在鸡尾酒里面的一张老照片。
我们吃的什么,我都忘记了。
我只记得我买了一个新的冰蓝翡翠玉镯,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西装口袋里。
我那天吃饭饮酒微笑的姿势都非常正确,大概是怕压到那个玉镯一分一毫。
而世婵那天,穿着一条干干净净的蓝裙子,不带任何花纹。
我们谈起未来,她却只看着窗外。
霓虹灯辉映于她的眼瞳中,她就变成了一只优雅的白色波斯猫。
她说她的未来,就是在年轻的时候,多攒钱,以后老了,就算浪迹天涯,也没有后顾之忧。
这个倒是,我看她赚的虽然多,但是平常的开销似乎并不大。原来是都存起来了。
所以我没有问,而是直接告白了。
那是一个很笨拙、很笨拙的告白。
我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像含着冰块似的。
这时她才转过头来,瞳孔中的映像从蓝黄的霓虹灯变成黑色的我的剪影。
然后她自在地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告白,我告白之后,她一笑,反倒显得我很尴尬了。
她的游刃有余,让我觉得她说一个情场的老手。
那一刻我手心都在出汗。
我身体情不自禁地活动起来,局促万分,似乎整个衣服都在缩小。
环静安静到,我能听见衣料上的纺线被绷紧的声音。
以及一声声“咚!咚!咚!咚!”的心跳声。
我以为她要说好,或者说不好。她会同意,亦或者拒绝。
可我万分没有想到她一开口竟然是这么一句:“我过去、被……包养过,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五雷轰顶。
我早就听一些公司里的人说过这些事情,可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某些男人习惯性的对于得不到的美女造的黄。谣。
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真的,并且由世婵亲口说了出来。
包养?
她的眼神坦荡,似乎并不觉得羞愧。反倒是我满脸涨红,显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我把右手伸进口袋里面,差点把那冰蓝翡翠玉镯给捏碎。
后来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没办法。
“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钱,没有学历,没有技能,没有亲戚,没有人养,什么都没有。
“如果不依靠男人,我在这个大城市里根本活不下去。
“三年前,我才找到了模特这样一个干净又体面的工作。
其实我本来不想当模特的,实在是太抛头露面,但是、这已经是以我的能力能找到的,再不违反道德法律的情况下,赚钱最多的行业了。
“我真的……没办法……”
“在这个世上,活着,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里的话很生硬,气管里像塞着东西,眼圈也红红的。
她说如果我接受,就再考虑考虑。不接受就算了,我们以后还是好同事。
她对于自己的身世轻描淡写,不愿意说太多。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她博取同情的手段,但是当我看到她的手腕的时候,我相信了。
因为我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却还是欣赏她的坦荡,执意让她收下我送给她的冰蓝玉镯。
当我把她本来的和田白玉玉镯从她左手腕上卸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疤痕。
一个横向的疤痕,像一个肉色的虫子,在世婵左手腕的大动脉处横亘着,已经愈合好久了。
弯曲着,又像是一个微笑。
一个过去常常挂在她脸上的微笑。
然后我心痛一刹,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那处皮肤的起伏,说一句:
“我、我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