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从后颈传来,钻心刺骨,就像被一头野兽给无情撕咬了一般。那力气尤其地大,让他丝毫挣扎不得。
沈昭陵疼得嘴唇都白了,睫毛乱颤,还是强忍着咬牙,尽量没有叫出声来。
“哼……”
头艰难地往上仰,那被扯住的头发,就让他拽得头皮都在痛。白皙手指,无助地挠着床单,松开又卷曲。
昏黄灯光下,那雪白的右肩头,混合著一缕红棕色的头发,都被揉红了,搓得又痛又痒。
窗外,他听见窗外那不知名的昆虫,又窸窸窣窣地叫了两声。
但是充斥在耳边的,更多的是呼吸的声音。就像梦中沙漠的风,裹挟着滚烫,朝他扑过来。
身上的人,呼吸明显乱了节奏,比往常急促了许多。
右手从他的肩头往下搓,顺着滑腻的皮肤,向下滑,到了手臂,手肘。
他头被压住,脸按在床单上,眼前昏暗一片,只能掀开眼皮,看见些许缝隙的光。
光在他眼前,迷迷糊糊的,形成一条水平的直线。
他被这动作弄得身子缩了缩,肩头一颤,听见身后一个喉结滚动的声音,带着些许水声。
在咽。
汗水混合著汗水,信息素碰撞着信息素,恐慌之中,闻见得也都是灼热的荷尔蒙的味道。
“松开我……”
他开口才意识到,这声音里,带着些许脆弱不堪的哭调。
一股舒服的感觉就自后颈腺体向他的五脏六腑蔓延开来,像是电流一样,化解不开。
体温却没有降下来。
随后,那右手还在不断向下,顺着小手臂,掌心往下滑,就像抚摸一段丝绸,慢慢地、慢慢地,猛地抓住手腕。
被震得一动。
那人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钱牵住他。
沈昭陵手指直缩。
他听见那个人哼了一个鼻音,颈部的肌肉才放松了下来,灼热的呼吸逐渐变远。
他身上少了一个男人的体重。那个人,终于从他身上离开了。
离开之时,紧握他的右手,慢慢地变松,变成了只轻轻地捏。那个人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抓着他的中指指尖。
轻轻捏着,就像野兽用虎牙在轻轻地磨他,没有一点点让他会疼痛的力道。
彷佛恋恋不舍。
终于,松开。
两个手指尖分离,就像吻离开了吻,他们此刻、再没有任何身体接触了。
……
……
室内只剩下安静。
沈昭陵还是用那个姿势俯躺着,彷佛陷进床里一般。
从淮映勿的角度看向他,就看见他的头发,如同一团乱乱的红色毛线,但是每一个卷,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沈昭陵闷在那里,一句话不说,身子微微地颤抖着,重重地喘息,不知是生气了,还是被他欺负哭了。
视线再往下,是后颈,带着一个血牙印。淮映勿舔了舔自己的牙齿,那里还残留着不该有的味道,闻着是花香的,吃着是甜的。
腻牙,更像浸透了喉咙似的。
他眼眸暗了暗。
再往下,右肩明显地红,像白团扑了粉。
雪白的睡衣微微挂在他同样的后背上,说掉不掉,带着点欲语还休的味道。脊背线条弯弯,如那新月。
淮映勿心虚地咬了咬下唇,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节奏,但体内血液仍然疯狂汹涌叫嚣。
似乎……弄狠了。
“昭陵。”
他喊,昭陵没答话。
他又伸手那只右手,这次去拽住沈昭陵的衣领,往上提。用白色掩盖住他的犯罪证据。
手有点不自觉地发抖,喉咙里藏了一句“对不起”,要说出来。总归不该仗着AO之间的力量差距,这么强来的。
“……”
他听见沈昭陵似乎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
“谢谢。”
沈昭陵没有怪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来,从床上爬起,背对着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又把手伸到自己的前面。
应该是看见了自己手心上的一点血迹。
却也没说话。
到床右边,重新背着他,躺了下来,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似乎要就这么不计较,睡觉了。
淮映勿:“……”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也许沈昭陵骂他两句,他或许还能好受点。
看着那团红棕色,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
他惶惶然地站在床前,心里一阵扭曲的酸楚疼痛。桃花眼尾,染上微红。
刚才的粗暴,就像一个不和谐的性。事。
沈昭陵不计较,就像没拿他当成异性似的。
或许,从那个人的心底里,就算被咬了,就算感受到了他注入的信息素,也还是没承认他是个A。
室内的空调,带着凉意的风,向他席卷过来。
“呵。”
淮映勿望着那个背影,冷笑一声,转身,下了楼。
夜凉如水。
他一步步在楼梯上踏着。右手轻轻在扶梯上向下滑动,触感很冷很硬。
而在这之前,他摸的是沈昭陵的胳膊,与此钢管截然相反,那皮肤又暖又软,跟块豆腐似的。
他一个人走到楼下,坐在了沙发上面,就像曾经这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样。总是半夜三更醒过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一楼一般是不拉窗帘的。
他就这么坐着,往窗外看,外面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看向哪。
除了阴天下雨,也不会有任何声音。夜里太安静的时候,就连秒钟都会刺耳。
现在。
他在这片玫瑰海的空气里,近乎克制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呼吸从呼呼般的风声,逐渐变成无声。
汗水从锁骨之下往下滴,滑过白色皮肤的纹路,到那手臂肌肉鼓起的青筋之上。
闭目。
想起以前来。
他们那些个A,总会在易感期喜怒无常的时候,以一种羡慕又轻蔑的眼神,对他轻轻下巴。
他们说,你们看淮映勿多好,从来都不用受易感期的干扰。
“淮映勿,他不是个B么。”
“这话不能乱说,是A。”
“可我上次信息素暴动,他在旁边,脸不红不白,都没反应的。”
“他闻不见。”
“闻不见,奇了,那也算A么。”
他们说,他们要一起去蓝宝石湖泊游泳,当然还有他一起。
AO两两分组,到了他这,大家面面相觑,分不出来了。
他们说,若是O想去污染区,又怕有危险,那就去求淮映勿保护。
他不会像别的O一样精神紊乱,他很安全。
他们说,在淮映勿面前,脱衣服也不用避讳,当他是自己人就好,他都不会起反应的。
他起先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异类,刚刚诊断出来的无精神力的他,年纪还太小。
眨着单纯空洞的黑眼睛,听着母亲和医生聊这件事,对他做出哀伤遗憾的表情,懵懂无知。
他只是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就像有人长得很高,有人长得很矮一样,只是某种属性上的差异,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总是有人,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面前,重复这个事实。
在他这个淮映勿的名字身后,紧紧粘贴几个标签,最开始的是“淮家私生子”,第二个便是“无精神力”。
他会看见一个O被他保护之后,在满身污染物血污的他面前,低头,露出那种很娇羞的表情,脸颊很红,就像一朵将开未开的水莲花。
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声音断断续续:
“谢谢,你刚才好厉害……那个,帅哥……我叫……你叫什么……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啊……”
“淮映勿。”
他叫淮映勿。
他总是冷冷道:“不用谢。”
当他说出这个名字以后,就有人闻着味儿过来了。
某个人、所有人,揽着他的胳膊,装成他兄弟的模样,开始向别人解释他:
“美人,别看他这么强,他没有精神力的,就算是Alpha,也对你没感觉。闻不见你的信息素。他根本就不喜欢omega。不如,你加我的星网账号?”
“啊,这……这样啊……那算了……”
他以听见这种语气,就会在看见别人对他失落尴尬的眼神的之前,率先瞥开眼睛,擦掉脸上的血渍,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远了。
*
他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也很难去跟别人说。他觉得没有人会理解他。
直到后来,他遇见一个女人,一个喜欢女人的女人。
那个女人跟他说,在她的星球,只有男女两种性别。那里都是男女异性结合。
她和一个男人,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孩。
当她告诉那个男人这个事实的时候,那个男人露出那种……
很轻蔑很可笑的表情。
完全没有认真把她当成一个情敌去对待,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她愤怒起来,却最终又无可奈何。
“她见到我都不会害羞的……我跟她表白之后,我摸她的腰,她不躲,也不生气。就那么平静。
“当她不觉得我这种行为‘冒犯’了她的时候,我就被‘冒犯’了。
“小淮爷,你能理解吗。”
能。
“当他不觉得我这种行为‘冒犯’了他的时候,我就被‘冒犯’了。”
……
现在,淮映勿睁开眼睛。
他能感觉到,属于沈昭陵的那股味道,在室内慢慢地揉平变浅了。
这次,他的信息素起了作用。
看来他真有信息素了,不过,也没有什么用。
沈昭陵都不生气的,扒他的衣服他都不生气。若是换了别的A,昭陵肯定会一巴掌打过去。
没办法,谁让他这么安全呢。
他再次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在厨房的金属水管之下,拧开水龙头,接了一杯水。
然后端着那装了一大半水的玻璃杯,上了楼。
他看见沈昭陵还在他的床上躺着,被子贴着沈昭陵侧躺着的身体,在腰处,凹出一个柔美纤细的曲线。
就这么毫无顾忌地躺着,都不怕自己会做点什么。
“睡了吗。”
他问。
没人回答。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把玻璃杯递到了沈昭陵的床头柜前。平稳放下之后,本打算就此走了。
谁知下一秒,异变突起——
眼前,沈昭陵直接猛然掀开被子,像是等待了他许久似的,动作又快又狠。
“砰!”
被子直接甩在他脸上,他的脸被盖住,视线瞬间消失!
“啪!”
又是很清脆的一声响,太快了,他分辨不清,但觉得有点像是玻璃杯碎裂的声响,哗啦啦的!隐约间,还有水溅地之声!
“什么——”
他刚把被子从脸上拿下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直接握住脖子,摔在了床上!
这一下之后,整个人直接仰躺着摔在床上,震得耳鸣。
然后,身上出现了一道红色的人影,那个人,反过来骑跨在他身上。
左手城在他右边的床上,右手,拿着碎裂的玻璃杯。
玻璃杯只剩下一个带着尖锐玻璃的底,在灯光折射之下,炫彩如同水晶。
“淮映勿,”那个美人眼尾红红,脸颊滚烫,皮肤还泛着透明汗光,却在那眼神阴鸷恐怖,咬牙切齿地说,
“你踏马的,都快要给老子后脖颈咬烂了!”
淮映勿:“……”
“你挺A是吧,你踏马咬就咬,你摸我肩膀干什么?手真欠。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而后,沈昭陵把那碎玻璃,贴在他右颈之上,玻璃刃正对着他的皮肤一侧。
眸光冷冽如冰,比那玻璃刃还要锋利更甚。可是凤眼尾部氤氲着水汽,鼻头微红。
淮映勿那作为犯罪工具的右手,在床单上禁不住地颤了颤。
刚才盘踞在心里的某个结,好像突然解开了。心脏的闷痛感消失,变得发痒。
刹那间,淮映勿想起圣人之言: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这个,还给你。”沈昭陵最后一句话落下。
颈侧,玻璃吻了他的右颈,吻出了红色血痕。
疼痛之隙,他蹙眉,嘴唇紧咬,嘶着气,睫毛止不住地颤抖。
血气下涌,身下一动后,才终于想起,还有那最后一句——
非礼勿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