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这有故事啊。]
[来来来,我拿点瓜子,听你坐下聊。]
[警察叔叔:你继续说,我听着。(先给你拷上。jpg)]
◆
{我爸妈他们开的幼儿园,叫作阳光幼儿园,很俗气的名字。
本该阳光普照。
幼儿园的外面是白色的楼,前面还全圈出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很多的彩色的滑滑梯。
我小的时候,就在自家上幼儿园。
小时候我认为那个幼儿园有很大很大,有很多好玩的设施,比如跷跷板、又比如秋千。
但是长大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现在想来,那里其实并不大,我也不是很记得那里的设施布局了。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两个男孩。
一个姓王,因为平时行事太过乖张伶俐,霸道横行,外号就被叫作小霸王。
另一个,是一个叫作枚的男孩。
枚,很清秀漂亮,皮肤白,身材清瘦。
小时候长得跟个小女孩一样。
最大的特点就是脸上有三颗痣,在左脸太阳xue往下的位置,斜着并排长的。
他很安静,别的小朋友围在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时候。
他就靠在秋千架的旁边,默默地看着秋千,靠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
那秋千架很高很高,是木头做的,像个大门框一样,两个结实的麻绳从上方掉下来,绑着一个木板。
秋千之上,就是小霸王。
穿一双很炫酷的黑白运动鞋,水绿色半袖和深绿短裤。搭配深绿的小领带,像个小贵族。
这是我们幼儿园的校服,孩子们都这么穿,只不过女孩子穿的是百褶裙。
小霸王虽然还没有长开,鼻头没有骨感支撑,但依然看得出来,他的五官很是冷峻。
他在那里摇晃来,摇晃去,就是不下来,而旁边的枚看起来很是渴望的样子。
我就知道,枚想玩这个,但依照他的性格,他不会主动告诉我。
那天,天气很阴,想必是多云。
“你在那里玩好久了,王凉,你下来,让我们玩会呗。”
我喊他的名字,因为我爸爸是幼儿园园长,妈妈是老师,所以我是班里唯一不怕他的人。
然后他的腿伸下来,杵在绿草坪之上,这秋千也就从摇摆之中,这么缓慢地被他弄停了。
旁边的同学听见我喊,也都停下来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那样安静地看着我们。
我与小霸王无声对峙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抉择出,到底谁是幼儿园中班的王者。
小霸王看着我,嘴一歪,露出一个“你算老几”般的冷笑来。
然后双腿用力一蹬,将自己荡得更高了。
他不听我的,完全忽视我的话。
我有些生气,觉得他驳了我的面子:“你!你下来!你都玩了一天了!一下课你就霸占,还让不让大家玩了!”
“关他妈你屁事。”他说起来很脏,而且很短。说话都不看着我,这样骂我,然后我面红耳赤。
“算了,算了……”枚或许是分辨出我即将失控的样子,及时地跑过来,拉住了我。
我怒气未消,胸腔剧烈浮动。
而那一抹水绿色的身影,还在一碧如洗的天幕之前,与我的眼帘前荡漾。
“要不我们去玩老鹰捉小□□。我当老鹰,行吧。”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朝着拽了过去。
枚是一个很习惯妥协的人。他怕麻烦,怕起冲突。
后来我想想,这或许与他的家庭条件有关。
他没有父母,家里也没钱。
父母几年前车祸一起被油罐车撞死了,家里就剩四个老人,靠着那么点退休金勉强地养着他。
而我有父母,有钱。
这注定了当我们三个如果扭打成一团的时候,我和小霸王会互相撕咬。
而枚的拳头,只敢挥舞他自己。
*
那一天,小霸王看着我气呼呼的妥协样子,左边的脸颊微微鼓起。
我知道,是他用舌头顶了顶他自己的口腔内壁,宣布了他的胜利。
我当时真想把他的舌头直接拔下来。
蓝天,绿衣,黑发,黄色秋千架,他隆起的口腔,荡漾的身影。
那个场景,一直到今天我都记得。
对于小霸王的记忆,这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记忆之一。
这一个,是他高高地荡向了蓝天。
下一个,却是狠狠地摔进了泥淖。
*
回家后——
“爸、妈。咱们家的秋千也太少了,就一个,就不能多安点吧。我想玩根本就玩不上。”我直接把筷子这么竖着,往我自己的碗里大米饭上一插。
我爸妈不让我这么插筷子,说这是不庄重,没教养,他们会口头教训我。
但那天,我就是不顺心,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搅得我上课都呼吸困难。
还非得把我的这口怨气吐出来,吐给他们来看看。
“玩不上,那等一等不就玩的上了。”
我爸一伸手,把筷子从我饭上拿下来,又好好地给我放了回去。
“就这点小事,你瞧给我们儿子气得。”
他笑呵呵地捏了捏我的脸蛋。
他是一个很好说话、很和善的人。
不喜欢找麻烦,但他不是枚那种怕事的人,他就是单纯的不放在心上。
他平时喜欢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爸又开始这样教育我了。
“那不一样!这次不一样!”我的嘴高高撅起来,能挂一个酱油壶了,我有些情绪失控,“他自己霸占着秋千,根本就不给我们玩!”
“谁?”我母亲随即露出一个精明又敏锐的目光,“谁不给你们玩?”
“小霸王!”
“小霸王是谁?”
“王凉!”我双手抱于胸前,尽情地宣泄着我的不满,“呵呵,他都玩了一天,屁股像长在上面了似的。一动不动!”
“和你一班的王凉……是吗。”
我母亲露出一种细细沉思的表情。
眉长眼长,具有一种纤细的古画美感。
我继续打小报告:“何止呢,反正他玩具也跟我们抢,我们都根我们抢!”
当然,我知道,我妈妈又不是我们班的班主任,爸爸也是园长,不能跟一个小孩起冲突,我才会这样说小霸王的坏话的。
我只是,把我的不满发泄出来而已,需要一个发泄对象。
当这个发泄对象是大人,并且同意“小霸王就是这样讨厌”的时候,我会更加有底气。
和孩子们一个想法有什么意思?
大人们认同我,我才是对的。
这都是我后来,在不断地复盘这段记忆的时候,领悟出来的我当时的想法。
当时我就一个小孩,五岁小孩。我哪能真的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
而后我便看见我的父母对视着,我母亲说了一句:“还差两个,我。到三。”
他们之间的眼神,我看不太懂。他们之间的话,我也没能理解。
“那你打算……可以,”我爸爸话说了一半噎住了,“我去查查他的家庭。”
“怕什么。”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妈妈主动,拉起了我爸爸的手,把自己的白嫩手指,放在他的掌心,不断地揉搓着。
后手上是一个璀璨的心形钻石婚戒,这动作像是宽慰。
我:“什么?你们在说什么?”
我爸笑了笑,朝着我说:“还有两天,就周末放假了,到时候我和你妈妈,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玩游乐园,不稀罕那些破秋千,你看行不行?”
游乐园。你都不知道这对于当时的小孩子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我一听这三个字,立马就老实了。
我 “哼~了一声之后,在父母慈爱关怀的目光之下,重新拿起了筷子,插饭,“那也别忘了多安几个秋千,一个够谁玩的啊!”
*
天边的云聚聚散散,相互追逐。
周末玩爽了玩累了之后,我又回到了幼儿园。
安秋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当时依然只有那一个秋千架。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放学之后,小霸王没有再霸占那里。
他在下课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的,不和别人说话,不吃零食,也不抖腿。
我们的课桌,桌面是木色。边缘的金属也是水绿色,和校服颜色一样。
而他坐在那里,静默得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不像是小霸王,倒像是枚。
我挑衅他:“哎,你怎么不玩了?”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猛地垂下黑眸,眼瞳止不住地抖动。
他把头低了再低,直到不能再低,身子几乎缩成一团,彷佛要钻到书桌里。
这种姿势,只有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为了不被老师点名,才会这样做。
他好像在躲着我。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畏畏缩缩的,和跟个耗子似的。”
我心想着,现在知道错了。
但愿你以后都是如此吧。别现在装出人模人样,结果两天就现原形了。
我的肩头突然一重。
回头一看,是枚。
他那姣好的脸庞在玻璃窗之前。
绿黑色的长方窗框,便如同一个画框一般,将他画在上面。
“他怎么了?”他开口。
声音很小,像是怕被小霸王听见的样子。
而透过那扇窗子,我恰好看见了那空空如也的秋千架。
此时,秋千,没人玩。
我说着:“你管他呢。咱俩玩那个去,我来推你。”
然后拽着他的手,拽得他踉跄着跟在我身后。
接着,我这只手从他的手心跑到了他的后背,一次一次用力,将他推向高空。
而这一次,换成小霸王坐在教室里乖乖地用那种渴盼的眼神看着我们。
很长一段时间,他除了上厕所,再也没有出来教室过。
从此。
拥有水绿色的是我和枚。
蜕变成灰色的是他。
而我们全班,知道他转性了,只是偷偷在心里买了几挂鞭炮放。
……
……
“枚!推高点!再推高点!”
在我们幼儿园拥有了三个秋千架的一天午后,我荡着秋千,而枚在身后推我。
我不断地怂恿着他,用更大的力气,把我推得更高。
“啊——”
荡秋千的时候,身体那股失重的感觉,就像是一股很滑的冰水,从小腹为原点,往身体的五脏六腑流淌。
这种刺激,就像看鬼故事一样,我是又怕又渴盼。
“用点力气!你没中午吃饭吗?枚!”
我调笑他。
他也被激发了,用了更大的力气。每一次拍在我后背上,都带来迟钝的痛觉。
我眼前的假绿草坪开始像一个悬挂的吊床一样,在我脚底下前后晃动,晃得人眼晕。
那一刻,我头一眩晕,眼睛一眯,手就松了片刻。然后——
“啊啊啊啊!!!!”
“砰!”
我从秋千上飞了出去,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
耳边很吵,传来小朋友们的尖叫声。
那种痛觉其实是非常迟钝的。
我首先觉得我身上特别的“辣”,辛辣。
然后才是被不知道谁扶了起来,觉得自己很湿润,脸上有东西。
一摸,是血,不知道是从嘴里还是鼻子里淌出来的。因为整个下腭都在辣。
“你流血了……”有人小声地提醒我。
我看见枚站在大家的身后,眼眶通红地看着我,不敢上前。
是啊,我流血了。
我这才产生这种念头——
我刚才从秋千上摔下来,我受伤了,我好痛啊。
然后我哭了,哭着回到了班级,被带到了爸爸妈妈面前上药。
……
……
“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孩子小枚,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个脸色蜡黄的瘦干巴老头,一只手按在枚的肩膀上,一只手拎着一箱纯牛奶。
那是枚的爷爷,来给我和我爸爸道歉。
“我孙子,从小就没有父母……你看这个情况你们也是知道,比较淘气。这不,把你家孩子摔了。”
他伸手,把牛奶箱给我爸爸递过来,“这个,给你们,拿着回去喝。”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笑容竟有一些讨好意味,眼神一直盯着我爸爸,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我心想,枚是最不淘气的人了。而且我也不爱喝牛奶。
我只看着枚,枚却不敢看着我。
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也会对我的脸上的疤痕有所愧疚。
医生说,可能皮肤不会完全长好,将来会对我的容貌有一些影响。
可我是男生,我无所谓。
结果我爸爸伸手,把牛奶就接了下来:“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你看看,这点事你还来一趟。不至于不至于,你家孩子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和我家无垢又是同学,关系好!牛奶我们收下了,这钱你就拿回去吧!”
“啊!这!园长,真不知道谢谢你们!你看我家孩子……”
枚的爷爷显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说过,我爸爸是个很好,很和善的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他是这么教我的,他自己也是这么去做的。
反正,我对我爸爸的反应很满意。
他没有为难枚的爷爷,也就没有让枚和我之间难堪,我们还是好朋友。
毕竟我知道,是我一味地要求枚把我推得更高的。
他这么做,是听我的话。
我摔了,也是自食其果。
“走吧,枚。”我从我爸爸腿前走出来,拉着枚,偷偷从校长办公室里又溜出去玩了。
我们又去玩秋千架上玩了。
我还让枚推我。
但他明显怕了,力气小了很多,推我还不如我
而我妈妈,站在一楼的教室窗户,看向我们这边,露出一个欣慰标准的笑容来。
“小心,儿子。”她喊。
“嗯!”
我随便应付,在秋千上咯咯的笑:“枚,你是不是在给我挠痒痒啊。”
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插曲。
在伤口还疼痛的那几天,我的身体会让我时刻记着这件事。
但一旦愈合了,我的大脑会把这件事情完全忘光,如同把文档夹放在垃圾回收站里清理掉。
……
……
不久后,我看见枚从五楼下来。
五楼是只有老师等人才能去的楼层,没有教室。
枚一步一个飘摇,神情恍惚,几乎摔倒。
“枚,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老师让我,漏交作业。”
枚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我知道他想说:他漏交了作业,老师让他去办公室补交。
我们班班主任是个男的,确实事多,天天催作业,每天都留一大堆。
因为我是园长儿子,他还格外关注我,每次我想糊弄他都不行。烦死人了。
我随口应付:“哦,那交上了就行。”
我看见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好像还有股奇怪的臭味……
像是厕所味。
那是个夏天,有点热。很多短发男生习惯洗脸的时候,顺便把头发给洗了。
然后就那么湿漉漉的,等着自然风干。
不过我爸妈不让我那么做,一来不庄重,二来可能会感冒。
“哈哈,你洗头了?还在厕所拉了泡屎是不是!楼上的厕所确实人少,用着舒服。”
我伸出手,要去摸他的头发,就像摸海洋馆的小海豹一样。
“别碰我!”
他却突然吼我,并且伸手,打掉了我的手。
我愕然了,手背上再一次火辣辣的。
“你怎么了……小枚……”
我有些委屈,手背酥麻而疼痛,与心脏同感。
“对不起。”
他道了一声歉,然后与我擦身而过。
从那天开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与我主动开口说过话。
只能我自己下课后,主动去他桌子边找他。而他对我,只有“嗯啊”的答应与敷衍。
大多数的时候,他是躲着我,一句话都不说。
上课的时候,我给他写纸条,让隔壁的同桌给他传过去。
我问他:
“枚,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他传过来的纸条上,用幼稚的字体写着: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
“靠近我,会弄伤你的。”
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埂在我喉咙里,成了不上不下的一个结。
“我爸妈那天,是去姥姥家接我,才出车祸死的。你说啊,那时候我为什么非要去姥姥家呢。”
他曾经在学校的银杏树下,和我这样念叨着,“我是个丧门星啊……”
银杏树叶是金黄色的小扇子,落在他头发上,像蝴蝶一样停歇。
叶子虽美,但那果实酸涩不能吃,落在地上,烂在土里还臭臭的。
他说:“我要捡那个银杏树叶做书签,夹在书里会好看。”
所以他弯腰捡拾。
在一片金黄色的地毯上,他的腿轻轻迈,灵巧如鸟雀。
我说:“你为何不去树上摘。”
他说:“树若被拔了叶子,它会疼。”
他没有抬头。
我不知道树疼不疼,但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疼了一下。
我说:“生死有命,你不是丧门星。”
然后他笑了,抬起头叫我伸手,将他找到的最漂亮的银杏叶放在了我的手心上,弯弯眉眼,告诉我:
“无垢,这是一只睡着了的蝴蝶。”
……
……
我知道,他是一只很安静敏感的蝴蝶,因为不小心毒到了我。
以后便可能再也不会飞向我了。
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怪他怨恨他,我父母也没有。那他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我想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槛。
他以为他会给我带来灾祸,但那都是迷信,我可并不相信这个。
可童年就是这样,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在长大之后都会忘光。
剩下百分之一,便在脑海里不断膨胀。最终挤占了人从诞生下来最初的十年时光。
好像,我十岁之前,就发生了这么几件事。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我便长大了似的。
……
……
很快,我们幼儿园毕了业。
之后我和他就并不在一个小学了。
从一起推秋千的关系,变成了现在都不知道对方在哪,做什么,是否成了家的陌生关系。
可是那时候,我还是非常地执拗的想要挽回他,联系他。
我记得,他有一个飞信号。
是他的生日,虽然他平时不怎么用,但他总有一定会用到的时候。
那一天,上课上着上着,我就突然想起来这件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觉得我一定要去做这件事不可!
觉得我们要是就此分开了,我的人生就缺失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再也拼不完整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东西就跟我之后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勃。起,觉醒性。欲一样。
就是很突然,不知所措,而且一定要尽快发泄出来才可。
枚,你在干什么呢,你在哪?
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毕业之后明明知道我家住在哪,却一次都不来找我。
怎么会这么狠心。
我记得他的声音很温柔。他安静的等待秋千的渴盼样子。
他在秋千架后,从身后推我,有力的双手,一直问我这个高度可不可以。
还有他放在我手心里的银杏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金黄蝴蝶。
于是我回到了家里,要打开计算机,要加他的飞信,联系他!
我当时年纪小,没有手机,家里唯一的通信设施就是计算机。
而那台计算机,在我爸妈的书房里放着,书房里有锁,平时从来不让我进去。
倒不是不让我学习,而是因为我自己的卧室里,也有自己的学习桌。
但是那天——
“爸爸、妈妈,你们去哪啊?”
我看见他们和我吃完晚饭之后,突然穿上了外套。
心中一阵雀跃。
“没什么,去见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妈妈踩着她最喜欢的那双黑皮红底高跟鞋,弯下腰,像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头。
“不是都下班了吗,那还见什么见啊。”我有些不懂。
她笑眼弯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有事那就要找老师呗。”
“赶紧走吧,T女神。”我爸爸开始催她了,眼若秋水,眼里全是欣赏。
我妈妈的名字首字母是T,但是都这把年纪了,他俩还一口一个男神女神的叫。
可真够恩爱的。
父母恩爱,当孩子的也能感觉到,那快乐是互相传递的。
但他们不嫌臊得慌,我还嫌弃呢!
我妈妈嗔怪地打了我爸一下:“别在孩子面前瞎说!”
我爸便嘿嘿笑个不停,一把年纪,面红耳赤,额外赤诚。
最后妈妈留下一句:“无垢好好待在家里哦~”就拎着包包走了。
我爸妈他们对学校同学太好了,好像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听爸爸说,当初他们也是因为喜欢孩子,才一个办幼儿园,一个当幼师的。
可是,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啊!
“哦——那晚上一定要回来哦。”
我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都要笑飞了,轰他们赶紧走。
“哐当。”防盗门一关一锁,这个家里,我就是资格最大最老的了。
我自由了。便赶紧去鞋柜上面的抽屉里翻钥匙,可算让我翻到了。
那是有一次我起床早,无意中看见我妈妈把钥匙扔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他们防着我进书房干什么,我已经七岁了,上小学了,又不是小孩。
不会像以前一样拿着水彩笔到处乱涂乱抹、把书都撕掉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
而后我取到钥匙,赶紧咯噔一下打开了书房的门,给计算机开机。
我没碰过家里的计算机,但我们学校有微机课,最基本的实操。我都会。
我在桌面上溜了一圈,没有发现飞信,得自己去流览器下载。
我就搜“飞信”两个字,结果搜到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接口。
也分不清哪个是什么真的假的,正版盗版。都一起都下了。
也不管有没有病毒什么的,我不懂这些。
然后这期间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它滚动进度条,默默等待中。
就在那时,我在桌面上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软件——
那个图标,像是一个眼球,是黑白的,像是素描画。
但是眼球太圆,眼白上又有膨胀的红血丝,那支眼睛看着实在有一点莫名的恐怖……
图标下面写着外文:
“eye。”
眼睛。
什么?
我不明所以,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反正至少我没在学校的计算机上看见这个软件。
看这样子,是不是什么游戏?我爸妈还背着我偷偷玩游戏?可真是的。
嗯……他们要处理学生的事,应该很久才会回来吧。我偷偷玩一会,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然后我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全凭突然黑了,给我吓了一跳,那是全凭游戏咯。
紧接着是等待接口也是黑色,只不过上面有一串白色的外文:
“When you look long into an abyss,the abyss looks into you.”
嗯……没看懂……
我也不怎么认识外文,只会简单的,如果这是外文游戏,那我就不玩了。
然后加载接口结束,我进入了主页。结果眼前各种各样的画面,让我眼睛一直!头脑瞬间空白!几欲作呕!
它的主页最上面的专区是这样排列的:
推荐、黑料、血腥、情。色、霸淩、虐待、偷拍、赌博、儿童……
最热
最新
直播
猜你喜欢
……
各种各样的视频封面,充斥着整个显示屏:
那是不计其数的偷拍强拍视频,被拍者大多数是衣着不整的女性,也有少部分男人和孩子……
大部分的色系是黄色。
他们被捆绑着、被殴打着、囚禁着、哭泣着、惨叫着、求饶着……
地点不计其数,浴室、走廊、商场、学校、医院、卫生间、野外……
而那些施暴者,绝大多数都是成年男性,或者带着面罩,或者脸部打了马赛克,或者只露出下半身……
反倒是受害者,一个个都是痛苦扭曲的面部大特写……
视频的标题都直接露骨,而这些视频的观看数和点赞数,竟然都高达上万!
那一刻,年仅七岁的我,后背瞬间湿透了。眼睛直直的,下腭忘记合上。
这是我爸妈安装的吗?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他们明明是很正经的、很体面的、很温柔善良的人。
不一定是主动下载的吧。何况他们只是看看,应该没什么。毕竟谁不看小片呢?
我的表哥上次来我家,就问我要不要那种资源。还说他们班里的男生都会看的。
对,这没什么。我爸妈还是成年人了。
他们只是观众,视频又不是他们拍的,他们看看有什么呢,对吧。
可是从主页上面,来了一个消息弹窗,瞬间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欢迎您回来,尊贵的“虐童专区”LV3——
““T女神”。
“您所发布的视频:49
“总点赞数:5.2w
“距离升级,还差经验值3852
“目前总收入695,271,请继续努力!”
T女神……
那一刻,我瞳孔放大,像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凉水,整个身子都冰冷到极点!
我看见下面的最右边一栏字,是“我的”。而那里右上角,显示着红色的“VIP”,好像已经注册了。
我颤抖着手,点了进去,看见了:
“您的发布”
这里的视频,用鼠标往下滑,滑一下都滑不到头。
视频时长大多数是几秒钟到几分钟,都很短。而视频的标题是各种各样的人名,后面跟着一串数字。
这样的格式:
**年**月**日
好像是日期。
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脑子疼痛难忍,胃部绞痛。直接一点击,打开了最上面的一条置顶视频。
背景是白色的瓷砖,我认识那个图案,那是阳光幼儿园的厕所。
很漂亮感干净的幼儿园,我童年的心中圣地。
画面有些抖动,画质也不太好。
但是仍然看得出,一双手,粗暴的抓着一个孩子的头。
那个孩子穿着水绿色的上衣,也是幼儿园的校服。留着黑色的短发,应该是个男孩。
我看见那双有些熟悉的戴着钻石婚戒的,很柔美的手,按住这个男童的头,而后一下子把他按进了……
腥臭恶心的蹲厕水坑里!!!
“啊——不——”
是绝男童望而无助的挣扎。
“让你欺负我儿子。”一双黑色高跟鞋踩了上去,是红底,“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语气有一些愤怒。这声音我听得出来,但我嘴唇哆嗦着,不愿意深想。
那个男童拚命摇着头,身体要往上升,但他太小了,没有一个成年人的力气大。
他就像一个很无助弱小的玩具,任那人所摆布,只能无望挣扎。
如同濒死小兽般呜咽。
“老公,拍他正脸!”那女人的声音说,然后一手狠狠把那男童的头给揪了出来。
那手持摄像的人就真的动了,给了那男童一个清晰的面部特写。
“不许告诉任何人哦~否则我就把视频发布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喝尿吃屎,看你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看见那男童绝望的黑眸,打缕的头发、与水湿的脸。
我看见他眼眶湿红,烫着泪水,面部扭曲,嘴唇哆嗦着,一直在止不住的干呕。
以及他的左边太阳xue之下,那斜着并排的三颗黑痣。
就像那天阳光正好,银杏树下,一只金黄色蝴蝶翅膀上的美丽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