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苏郁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长时间的假期了,如果不是每天要接受医生查房定期换药,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状态其实和度假也差不了多少。
这天一大早邵谨臣有几通重要的工作电话进来,后来又被医生叫去做检查,苏郁一个人待在病房里。
Nancy掂着果篮出现在门口时,他手上连接着输液袋刚刚结束今天的雾化。
“苏老师,你这两天感觉怎么样?”苏郁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Nancy向自己走来:“你在微信里说自己药物过敏,究竟吃什么药了能把自己搞到住院这么严重啊?”
回过神来,苏郁从枕边拿起手机,打字问对方:「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老公是市立医院的医生啊,你忘了吗?”
“我把你名字报给他,他在住院部一查就查到你信息了。”
苏郁看了眼她手中的果篮:「不用带东西过来的,太麻烦了。」
Nancy笑笑将东西放桌上:“没关系,我也是顺路嘛,今天刚好过来找我老公吃午饭。”
桌角那捧百合花占据了很大空间,很难不引起人注意,Nancy凑过去闻了闻:“这花真香,你不让我来看你,却让别人来给你送花,怎么还能这样区别对待啊?”
Nancy嗔怪着凑过来:“所以是谁比我行动还迅速?”
“肯定又是哪个锲而不舍的追求者,趁这个机会上门给你献殷勤来了吧?”
苏郁摇摇头,眼神告诉她自己哪里有什么追求者?
“有啊!”Nancy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帮你去伊莎那儿送假条那个不是吗?”
“好多人站在门口都看见了,他长得好高好帅啊,但我怎么瞧着他有点面熟,好像……还是个演员?”
“苏老师,你不会真拿下娱乐圈哪个小鲜肉没告诉我们吧?是谈着玩玩还是奔着结婚去的?这次再请喝喜酒,可别把我落下了啊。”
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现时,床边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这张面孔Nancy可是太熟悉了,当初在婚礼上得知苏郁前夫竟然是这位时,给她着实带来不小的冲受。
大脑像是短暂宕机了,Nancy没想到他也会出现在这儿,盯着人打量半晌才又看向苏郁,不尴不尬说了句:“苏、苏老师,现在医院服务都这么人性化了。你生病,给陪床的家属也发病号服哈……”
邵谨臣左半边臂膀带着伤,走路倒是不影响,尤其刚才听过苏郁朋友对某人的一顿夸奖,有了对比,现在更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行动不便很窝囊的样子。
左手抬不起来,却还是尽力表现出游刃有余很妥帖的样子,走到苏郁面前,从抽屉里拿了一盒药出来,将热水杯递给他:“医生叮嘱过一天八杯水,这才是今天的第三杯,你又不听话了。”
苏郁愣了下茫然张张嘴,分明是想接话的,奈何身体状况受限只能先乖乖将药吞下去。
邵谨臣给他个奖励的眼神,随后很自然地冲Nancy摊摊手:“随便坐,医院条件有限,没办法好好招待你。”
“等苏郁出院我在外面订一桌饭,可以叫上你爱人一起过来。”
Nancy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那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温和勾唇:“一起认识下也好,刚好我在市立医院这边有些自己的人脉,你爱人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
Nancy清楚记得苏郁说过自己离婚、现在和前夫已经没可能复合了,看着眼前男人这一副将正宫做派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样子,Nancy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记忆产生了错乱,含含糊糊接话道:“邵总您太客气了。”
“上次婚礼帮我们免掉宴会厅费用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您呢。”
“谢什么。”男人颔首笑笑:“苏郁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
“啊……”
Nancy转头,懵懂的目光看了苏郁一眼,实在搞不懂身旁这两口子在玩什么新奇的play。
话题有些冷场时,她听见男人开口:“对了,刚才好像听你说,一个面熟的男演员去公司帮苏郁递假条,是谁来着?”
脑子里灵光乍现,Nancy很快想起自己方才那番口无遮拦的“苏老师喜提小鲜肉请喝喜酒”言论,找补的话卡在嗓子眼,瞬时哑然。
“没、没谁吧……”Nancy现在恨不得咬烂自己的舌头:“公司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们哪能每个都记住啊,估摸着是哪个合作的男演员来问苏老师借衣服呢吧,邵总您听岔了。”
男人不轻不重“嗯”了声,像是对她这个回答挺满意,摸摸苏郁的头:“前阵子苏郁腱鞘炎的时候,我就想过让他休息几天把身子好好养一养,这次生病也算个契机,工作那边先不着急。”
“亲爱的。”趁着苏郁不能说话,男人的称呼索性更肆无忌惮了,拇指蹭了蹭他脸颊:“下次想请假,不用这么麻烦再叫人跑一趟,我手机上不是有伊莎微信?”
“你想休息不想去上班,用我电话给她发条信息,公司制度归制度,这点面子她还是会卖给我的。”
Nancy原本是打算在这儿陪苏郁多呆一会儿的,至少撑到自己老公中午下班,奈何邵谨臣压迫感实在有点强,就这么没着没落聊了几句,坐在凳子上像是有针在扎一样,没撑到半个小时就借口离开了。
苏郁将人送下楼,趁着外面太阳正好,在医院草坪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闭眼面对着阳光,融融的暖意照在身上差点就睡着了。
再回到病房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护士将温度计送过来让他量量还有没有发烧,邵谨臣拿着两份报表站在窗边。
苏郁走过来发现Nancy送的果篮还放在桌上,角落里原本摆着的那束花却不见了。
一脸严肃上前,拽拽男人衣角,又指了指桌面。
男人像是看不懂他在指什么,似笑非笑挑眉。
苏郁在手机上打了一个字:「花。」
男人继续装傻:“什么花?”
苏郁咬咬牙:「我们家小路来探病送我的百合花,不知道被哪个心怀不轨的坏人顺走了。」
从屏幕上收回视线,男人做恍然状:“刚才有保洁进来打扫。”
“那花快蔫了,可能让人当垃圾给扔了。”
说着合上文件,颔首幽幽看过来:“也可能是因为搭配得不好看,遭人嫌弃被扔了,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粉色百合搭配绿色的包装纸。”
“那小孩的审美……可能需要再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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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院将近一周左右,主治医生确认过苏郁的身体状况,通知他这两天可以尽快办理出院了。
身体机能在一点点恢复,苏郁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变好饭量也在一点点上涨,然而邵谨臣的情况却好像没想像中那样乐观。
虽然没有术后感染,但因为伤口在胳膊与左侧锁骨下方的关节连接处,类似于抬手之类的很多动作都会受限,任何小幅度的晃动都有可能引起伤口撕裂。
通过目前拍的片子和伤口缝合后的生长情况来看,可能还需要追加一些别的辅助措施。
医生开会研究后的当天晚上,男人左手打上了牵引带固定,两块长长的纱布挂在脖颈将手臂吊在了半空。
苏郁恰好明天要出院,苏鸣过来帮他收拾东西,随身物品打包进袋子问他:“哥,我这次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小路又在剧组,你身边没个人照顾不行吧?”
“你现在得吃点有营养的,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又瞎对付,还要按时摸那个除疤的药。”人说着想了想:“不行你干脆就给爸妈说你嗓子发炎说不了话,平常戴个围巾把伤口遮住,搬回去住算了。”
自己没缺胳膊少腿的,让苏鸣一说倒像是生活不能自理似的,他还是想等好利索了再回去看爸妈,索性摇摇头拒绝了。
反观另一张病床上胳膊都被吊起来的某位“半残人士”,反倒更像是需要被人贴身照顾的那一个。
刚出事那几天,助理还会在医院时时陪护着,可这两天苏郁逐渐发现,除去将一些必要的文件带来让邵谨臣签署,对方好像也不怎么关心自家老板的病情了。
大多数时间里,邵谨臣都处于自生自灭无人看管的状态,这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
苏鸣走后,苏郁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身边戳戳他问什么时候出院,身边怎么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了。
邵谨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想却是垂下眸来:“助理办事再妥帖也终究是外人,比不了自家人用心,况且换药之类这些需要身体接触的事,别人来弄总觉得不方便。”
“没关系,我一个大男人,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说着抬手捂了捂伤口,拧着眉,看上去很疼的样子。
邵谨臣幼时生活在老宅就有管家专门负责他的起居了,后来和钟佩搬出来住,家里更是配备了足够的佣人,如今放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想想是觉得挺离谱的。
苏郁没来得及深思,又问:「你母亲或是家里的保姆呢?」
男人眸光黯了黯,低头凑过来目不转睛看着他:“在外人面前脱衣服,我觉得不方便。”
苏郁这下有点明白过来了,可自己本来也是个病人,虽然情况跟邵谨臣比起来能好点,没理由叫男人几句话就一哄又上赶着去伺候他。
于是也学会了男人装傻那一套,恍然大悟张张嘴,转过身自己忙自己的,没有再搭腔。
这一反应过后,男人看着他的背影也沉默了。
晚上病房里准点熄灯,苏郁关掉手机准备睡觉,刚躺下没多久,却是听到隔壁床传来些不容忽略的异响。
男人的呼吸声很重,隐隐像是伤口疼痛发作在气喘,不愿打扰到自己又在拼命强忍着。
苏郁掀被子下床,抹黑走到男人身边,指尖触到他汗湿的额头。
察觉到不对劲,连忙打开床头灯。
邵谨臣脸色白得不像话,整个人蜷缩扒着床边,又因为不敢压到伤口只能尽量平躺,姿势看上去十分别扭。
这种情况自己处理不了,苏郁准备去叫医生,刚一转身,手腕却被覆上来的力道用力攥住了。
邵谨臣缓了缓抬头,双眼迷蒙地看着他。
苏郁回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摸了摸脖子和额头没有在发烧,抽出纸巾为他擦汗。
动作轻得像是在照顾小朋友,生怕把他弄疼了似的。
“那个药有依赖性,医生让我控制剂量,我干脆就把药停了。”
男人在手术结束后服用了一段时间止痛药,但因为里面添加有特殊成分,在发现他服药间隔不断缩短、并且在病情发作时寒噤的症状更明显后,医生向他严正说明了止疼药依赖可能带来的危害。
苏郁不懂这些,只知道要遵医嘱,但看着男人这副虚弱狼狈的模样心疼又可怜,凑过来轻拍着他。
投来的眸光灼灼闪动着,好像在说不吃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试试吗?你疼成这个样子……
邵谨臣摸他的脸,勾勾嘴角,扯出个牵强的笑:“忍忍就过去了。”
安静半晌又说:“苏郁,你来陪我躺一下好不好?”
“你挨着我,我就不疼了。”
苏郁仅犹豫过一秒就被男人拉入怀中,怕碰着邵谨臣伤口,遂只占据床边很窄的一块位置,浑身肌肉紧绷。
邵谨臣揽着他的腰,头埋下来、嘴唇若即若离吻在他后颈的皮肤上,轻声在耳边喃喃叫他放松。
苏郁手指攥着枕头一角,屏着呼吸小幅度往床中间挪了挪,男人的臂膀收紧将他整个箍在怀里。
就这么黏糊糊地抱了一会儿,两人慢慢都放松下来,邵谨臣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苏郁实在是有些困了,眼皮半阖不阖,意识在迷糊边缘游离的时候,男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英国那两年,我经常幻想自己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你。”
“真的很想你。”
苏郁心口蓦地揪了下。
“下午的时候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是想和你在一起,但没想过成为你的拖累、让你照顾我。”
“我会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你不要喝别人熬的粥,不要收别人送的花,这些我都可以为你做。”
男人抵着他轻喃:“把我当备用的那个也可以。”
至少你一回头,就能发现我在原地等着你。
见过男人曾经最不可一世骄傲的模样,现在的邵谨臣在苏郁心中仿佛是不真实的,卑微到极点,变得甚至有些不像他。
这种“不真实”又潜移默化牵动着苏郁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去思考是不是应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自己要忠于的内心、究竟还残存着多少再为了男人义无反顾一次的勇气。
“苏郁。”怔忪间,男人在耳畔轻轻唤他:“明天我和你一起办出院,跟我回萧山吧。”
“至少生病的这段时间,让我陪着你。”
苏郁意识到自己或许无法拒绝,有点苦恼,男人却好像执拗地非想要一个答案:“你答应我好不好?”
苏郁心说我倒是想答应……一定要发出声音才可以吗?
邵谨臣趁机耍起了无赖,下巴蹭蹭他肩膀,偎着他:“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
“……”
苏郁叹口气,被他的厚脸皮无奈到,知道自己是怎样都逃不过的,索性也不争究了。
闭上眼,在男人怀里酝酿起沉沉的睡意。
翌日上午,助理帮两人一起办理了出院手续。
医生叮嘱了很多恢复期需要注意的细节,主要是关于邵谨臣的,苏郁听得很认真,打开手机备忘录用心做下笔记。
司机开车等在楼下帮他拿行李,苏郁没多问,跟着男人顺理成章坐上后排,靠在窗边看着车子驶出医院开往熟悉的方向。
这次愿意回萧山,并不是男人的甜言蜜语有多动人,而是他客观上认为、现在的邵谨臣身边确实是需要有个了解他的人来陪护的。
苏郁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每每看见他左肩上的伤口、想起他抬手动作时那副吃力的样子、还有疼痛发作时的极力隐忍,总狠不下心真的放他一个人。
库里南的后排空间对于两人来说是绝对宽敞的,男人却像在坐计程车一样靠他很近,近到受伤那只胳膊甚至不用怎么动,稍微凑过来一点就能将苏郁的手紧紧攥住。
行驶过南浦街刚好看到几家花店,邵谨臣吩咐人将车停在路边,唤苏郁下来同自己过去看看。
大病初愈归家,苏郁以为他要给别墅里添置些插花去去霉气,给他推荐了几样。
结完账后,男人单手抱着一大捧香槟玫瑰走了出来,来到苏郁身边。
“原本想送红玫瑰的,但我觉得香槟玫瑰的寓意更好。”
男人目光很真诚,轻拢着将花束郑重交到苏郁怀里。
看人抱着面前的玫瑰发怔,邵谨臣俯下来低声:“这次,不要再把它扔掉了。”
百合虽然也不错,香味却不够浓郁,气质清淡,不足以代表爱情的诚挚与热烈。
“苏老师,不要再收别人送的百合了。”如情人间哝语,男人敛着气息:“给个机会,考虑考虑我。”
或许我送的玫瑰花,比那束百合,更能讨到你的欢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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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四溢·厚脸皮·拒同担·找到机会就拉踩·小三地位正宫作派·心机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