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秀展的前期筹备工作苏郁没有参与，最近有很多事情需要梳理，加班自然而然就变多了。
秀展场地定在巴黎近郊一座一小时可达的中世纪古堡，虽说有总部的介入是该重视起来，可当苏郁知道场地是定在这种地方后，不免还是对这次活动竟有这么充足的预算感到震惊。
下午三点，助理敲门拿来伊莎签过的一份补充合同，说是需要苏郁亲自给甲方送过去。
从自己还是个不起眼的助理设计师起，苏郁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定时空降的跑腿任务，这次也是想都没想就接下来了。
合同用牛逼纸袋塑封，右下角印着一处浅黑色logo，苏郁只匆匆瞥过去一眼，目光却是定在那logo上再也移不开了。
心中疑团似是突然有了答案，他叫住助理问：“这次秀展，背后的赞助商都有谁？”
助理报了一家苏郁再熟悉不过的公司名，折返回来，两手支在他的办公桌上：“没别人了，这次他们是独家赞助，要不是他们总裁在巴黎那边有点私人关系，这古堡单凭咱们肯定是租不下来的。”
“独家赞助？”苏郁捏着手里的东西挑眉：“他们不是最近才来谈合作的？”
“不是啊。”助理声线不自觉扬高：“秀展一年多以前就开始筹备了，当时伊莎为了选址的事情天天头疼得睡不着呢，后来咱们公司内部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你会带着子品牌回归亮相秀展的传闻，之后没多久赞助商就定下来了。”
对方神神秘秘凑过来的样子，颇有些Nancy在自己面前八卦的影子：“苏老师，你是不是跟邵家的人认识啊？”
“什么邵家？”苏郁低头装糊涂。
“宁海还能有几个邵家？”
“不认识。”苏郁斩钉截铁地回道，随后将文件往人面前一推：“你替我去送吧，我下午脱不开身。”
助理直起背来瞪大眼睛：“我的职级哪够啊？”
“您现在不仅仅是‘苏老师’，还是咱们设计部的‘苏总’，我就是底层一打工的，哪有那个面子让人家总裁当着我的面亲自审合同啊？”
东西抓在苏郁手里就像个烫手山芋，对方这么一说，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与男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 、有可能还要同室独处，还未置身那情境就已经令苏郁疲惫不堪了，于是只能捏捏鼻梁，摆手叫人先出去。
助理走后，苏郁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会儿，静心想想，自己曾经在伊莎面前承诺过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耽误工作的。
既然说到就要做到，如今最好的应对无非就是放平心态，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公事公办，就只把邵谨臣当做工作中需要应付的甲方吧。
部门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事要处理，苏郁却还是拖到快下班才缓慢动身。
赶在这个时间点，或许那边的接待人员会因为忙碌一天所剩不多的耐心而对他草草敷衍，让他把东西放下就走——这正是苏郁想要的效果。
可他还是低估了这份合同在此次合作中的重要性，邵谨臣虽然没有亲自现身，公司的副总却以“某些细节需要沟通”的名义将他留在了会客室里。
不用跟某人碰面虽然令苏郁暗暗松了口气，但他也十分不解。
伊莎既然敢在上面直接签字，证明双方早已就合同条款经达成了共识。
这位副总现在却要从头开始一条一条核对，什么问题都不问，纸页翻得很慢，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似的。
苏郁在第三次看过手表后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正襟清嗓，冒昧打断了对方：“您好，请问……”
他这边话音刚起，一道沉稳的声线自背后响起：“抱歉，路上堵车回来晚了。”
苏郁颔首靠回到椅背上，微微敛着眸，不与来人对视。
副总站起将会客室的主位让出来，很快听见邵谨臣说：“你们先下班吧，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副总和其余几名高管点头应合，默默退出去关好会客室的大门。
男人倒是不拖泥带水，从西服左侧内兜掏出钢笔，在合同最后一页利落签上自己的大名。
邵谨臣字如其人，笔锋遒劲，下笔之处里外透着不拘一格的潇洒。
可惜苏郁现在并没有心情欣赏或者赞美它，只想拿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赶快回去找伊莎复命。
触到桌面纸张一角的那秒，他的手指被男人覆上来的手轻轻地按住了。
苏郁面无表情拿过来时携带的牛皮纸袋，将合同从男人压低的手腕下抽了出来，封口，装包。
起身点头，临走时不忘公式化地留下句：“谢谢邵总。”
邵谨臣没有如预想中跟上来，苏郁压下扶手却吃惊地发现，此时手中握住的会客室电子门锁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动作有所响应。
回头望过去时，男人系好袖扣推开身下的座椅，正一步一脚印慢条斯理地朝自己走来。
苏郁后背紧贴着门板，虽然呈被困姿态却半分不示弱，仰仰头一脸严肃地问：“你想干什么？”
“路星昂，今年24岁。”男人猝不及防开口：“父母年轻时曾是C市重工机研所的研究员，后来下海经商搬到宁海跟你们家成为了邻居。”
“从小不爱学习，经常拉着苏鸣一起逃学打游戏，大学毕业因为优秀的外形条件被一家模特公司看中，后来开始接拍广告，在某些小成本的电视剧里出演的一些小角色。”
“你在伦敦进修期间……他曾经三次飞过去找你。”
冰冷的陈述字字在耳，苏郁眸光黯下去，不由得警觉起来：“你调查这些作什么？”
“你跟我离婚，是因为他么？”
邵谨臣俯首将气息压下来，单手撑住门板逼近苏郁：“除了年轻，他身上还有什么优点值得你这么不顾一切？”
“苏郁，婚姻也是需要契约精神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当初那种做法真的很不负责任？”
男人永远是这副高高在上质问的态度，苏郁心底攀上一股无名火，不想就过去这些破事掰扯不清，咬着牙：“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跟路星昂没关系，你不要调查他也不要再去打扰他。”
“那是因为什么？”男人依旧坚持。
“你确定你需要一个原因？”
望向对方幽深的眸底，苏郁语气也随之沉了几分，一度被打碎又重新拼起的自尊不容许他软弱，更不允许他在男人面前流露半分控诉或乞求，只能强撑着说：“是我，是我自己的选择。”
“没有其他原因，我就是……就是单纯地累了，不想跟你过了行么？”
男人胸膛不留间隙地抵上来，阴鸷的双眸几近将他洞穿：“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未让你参与到家族事务无谓的纷争中，你经济独立，工作和社交我也从来没有干预过，一个‘累’字未免太敷衍了些。”
这话没错，苏郁承认自己是在敷衍，可这个道理他也是后来才明白的——在某些时候，敷衍了事比暴露真心更能够保护自己。
“久么？我们结婚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苏郁自嘲低笑：“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过，结婚是为了想找个人帮着应付家里。”
“你给的卡我虽然从来没有用过，却也不妨碍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明码标价的合作关系。既然是‘合作’，那我总有权利终止吧？现在在外面租个房子，协议还要一年一签呢，难不成你还真想跟我绑定一辈子？”
苏郁话音落地，男人抵在门上的那只手不自觉攥紧了。
“以你现在的身家，即便是离婚了，身边还是会有大把的人涌上来想要接替我的位置，选谁、不选谁的，还不都是由你说了算？”
男人嗓音带着一丝哑，透着些不易察觉的狠厉：“要是我谁都不选呢？”
“那是你的自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苏郁抬起头，深吸口气，直视对方的眼睛：“邵谨臣，‘边界感’三个字懂么？”
“以工作的名义把我叫到你们公司来，支走所有人把我锁在会客室里、挨得这么近，你这种行为其实已经构成了骚扰。”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约莫真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男人又向前逼近半寸，掌心揽住苏郁的后背，大手咽着脊柱一路描摹游历至腰间：“苏郁，你全身上下哪个地方我没摸过？”
“现在一本正经在我面前说我骚扰你，想想你以前在床上的反应，自己不觉得很矛盾么？”
邵谨臣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眼皮上，苏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但还是强忍着镇定：“此一时彼一时。”
说完趁男人不备，抬起手肘抵在对方胸口，用力将人给撞开了。
邵谨臣捂着心口后退几步，脸色变得纸一般煞白，视线冰冷。
苏郁整理自己的衣领袖扣，抬头与他对视：“把门打开，我现在要出去。”
本就不愿多周旋，如今对方的沉默更是耗尽他最后一丝耐心，苏郁喉结一动微微抬了抬手，从容的声线里带着些嘲弄：“我承认你的确是我所有上床对象里最令人满意的一个，很爽、很舒服，给你个好评。”
“可我们现在离婚了，邵总。”
“类似于今天这种事情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最好连面都不要再见，但若真是不小心碰上了……”苏郁语气一顿，眸底多了些警示：“你要是再管不好自己这双手，那可我就报警了。”
“我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但你邵谨臣，总归还是要脸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