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除夕陪着邵谨臣和他的母亲一起过也很有趣,但这种举家团圆的日子,苏郁还是难免会想念自己的父母。
苏鸣的游戏工作室今年挣了点小钱,假期订了海岛的机票拉着父母出去旅行,给苏郁打视频的时候刚刚落地机场。
“哥,这地方简直太美了,明年你提前请假,咱们和爸妈一起来啊!”
苏郁在这边穿着毛衫,苏鸣在异国海岛穿着背心花裤衩,分处不同纬度的两人隔着屏幕笑得一个比一个灿烂。
父母也过来简单聊了两句,后来妈妈要用苏鸣的手机拍照,那头的信号就断了。
苏郁一个人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突然很想抽一支烟,又怕烟味飘进房间被邵谨臣闻到,思索半晌,伸进裤兜的手又拿了出来。
过年也不影响钟佩睡美容觉,见她进屋休息,宁逸拉着邵谨臣一个劲闹着要出去放烟花。
电视里的晚会当做背景音,苏郁听着听着倒有些困了,去到楼上收拾好的客房里睡下。
迷迷糊糊间,房门打开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邵谨臣走到床边,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看到被窝里露着半个脑袋的身影,替他把被子卷起来,掖在肩膀两侧。
苏郁听见窗外的钟声,半梦半醒拉住男人的手,喃喃道:“新年快乐。”
邵谨臣俯身摸他的头发,黑眸专注打量着他,片刻,也在他耳边回了一句:“苏郁,新年快乐。”
苏郁意识完全是混沌的,梦里的场景却令人十分安心。
虽然模糊,但他记得邵谨臣的声音,记得新年伊始的那一秒,男人指尖覆在他的睫毛上。
夜色静谧,呼吸很轻。
枕边的那声低语,也是前所未有温柔的。
初一早上是邵谨臣要回老宅给老爷子拜年的日子,苏郁以为自己需要同他一起,天刚亮便起来了。
在环境并不熟悉的厨房里,为两人亲手准备了早餐。
等自己换好衣服再下楼时,这才发现邵谨臣已经叫上司机出门,并没有要带着他一起的意思。
苏郁站在楼梯上愣了两分多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转念想起钟佩和宁逸也都待在各自房间没有跟去老宅,这才隐隐找回些安慰。
午后邵谨臣倒是主动联系了他,说是赵熙叫着一起去滑雪,让他带着宁逸先过去,自己随后就到。
入冬以来宁海虽然下了好几场雪,赵熙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开板,这次活动就是他挑头组织的。
苏郁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当初为了接近邵谨臣,网球打到现在这程度也是经过了一番苦练,滑雪就更别说了。
要是别人来邀请,苏郁多半会直接拒绝,可自己还欠赵熙一个天大的人情,现在拂人面子总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
想了想,还是去商场老老实实给自己挑了一身装备。
“我本来说是去泡温泉的,亚深新开发的度假村建了一个无边泳池,景色绝了,都怪邵谨臣那个旱…”
赵熙话说到一半,远处一人拿着雪板走了过来,虽然穿着滑雪服戴着厚重的护目镜,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陈霁尧,跳起来冲人招手。
就苏郁这个菜鸟水平,只能在初级雪道跟着小朋友一起练练,一转眼,宁逸已经坐着缆索上下转了两圈。
赵熙往他屁股上拍了一捧雪:“你现在水平可以啊,我记得你以前也是不太会的。”
宁逸哼了声:“我在加州滑的都是高级雪道呢。”
赵熙逗他:“你哥我没去过加州,你可别蒙我啊。”
“我现在就去给你秀一个。”
赵熙望着他的背影:“行,你先去。我在这儿热热身,一会儿去找你。”
宁逸走两步停下来:“等等,得有人给我拿着包啊……”
说罢目光投向苏郁:“小郁哥,那你来陪我一下。”
苏郁很想假装自己听不到,奈何这时人又唤了他一声:“苏郁?”
且不说他滑不滑得了高级雪道,主要原因还是蛮抵触跟宁逸单独相处的。
但话又说回来,邵谨臣不在,自己也有一定的义务照看宁逸,想到一会儿赵熙他们也会过来,苏郁“嗯”了声,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高级雪道没多少人,宁逸拉了板子做准备,苏郁抻着脖子从高处起点朝下瞄,从不恐高的自己感觉现在恐高症要犯了。
两腿不自觉后退,总感觉背后会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把自己推下去似的。
宁逸看他这副模样,哂笑一声,冲他招招手:“我的雪板好像有问题,现在动不了了,你帮我看下后面是不是卡住了。”
苏郁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看人站在原地半天不动弹,只好又走过去,放下包,替他检查脚后的雪板。
弯腰时苏郁的头顶到了宁逸背上,力道很轻,似乎不足以使他一个一百二十多斤大男生位移。
可就这一瞬间,宁逸的腰背却直直向前倒去,整个人不受控地栽下滑道。
尖叫声引来了救生员和教练,赵熙和陈霁尧也赶了过来,宁逸滚下了百米开外,独留苏郁一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赵熙问他出了什么事,苏郁动唇想要出声解释,一转身,才察觉后背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
邵谨臣接到电话,从老宅直接赶往医院。
宁逸一人在急救室接受治疗,惨烈的叫声充斥在冰冷的楼道里。
所有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男人沉着一张脸走近,神情肃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霁尧与赵熙互相看了一眼,带他先进去找医生。
苏郁跟上去靠在门框边,满目愧疚瞧着屋里的场景。
邵谨臣一出现,宁逸彻底绷不住了,哭的更加肆无忌惮,搂着男人的腰,鼻涕眼泪全部蹭在他的大衣上。
邵谨臣揽着他的脑袋,手掌轻拍着他的背,等人哭够了又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宁逸止住抽泣,怨念的目光向门边投来,抬手指向苏郁:“是他!是他推我下山的!”
一时之间,屋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
“我没有。”苏郁声音虽低,神情却很坚定。
“就是你!”宁逸死咬着牙:“我的雪板卡住了,因为相信你才让你来帮我看看的,谁知你看我没防备竟会从背后推我。”
“小郁哥,我是抢了你喜欢的袖扣,可你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啊……”
苏郁越听越觉得离谱,不知这事怎么能和袖扣扯到一起去,上前一步解释:“我的头是不小心顶到了你,可那个力道很轻,就是轻轻挨了一下,我发誓绝对没有从背后推你。”
“那他为什么会从山上摔下去?”
男人眸光里覆着阴云,质问声一出口,气氛霎时凝结住了。
永远这样矜贵从容、不慌不忙的一个人,在得知宁逸出事的那刻,第一次浮现本不属于这张脸应有的慌张。
苏郁的心也跟着沉到了无尽海底。
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比起叫他看见邵谨臣这副样子,倒真不如杀了他,总好过叫他体会这种刀片凌迟在心口的痛。
苏郁知道自己百口莫辩。
说宁逸是故意自己摔下山的,可能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吧,毕竟谁会好端端拿自己的生命开这种玩笑?
作为事发现场唯一的“嫌疑人”,苏郁与病床上的人对望,眼底情绪迷茫又复杂。
“病人的腿部需要拍片做进一步检查,以判断骨头的损伤程度。”
医生下了医嘱,将一叠检查单塞给邵谨臣,很快有人将宁逸推走。
陈霁尧带了赵熙回雪场那边调取监控,在自贩机买了两瓶水递给苏郁,苏郁坐在长椅上眼睛发直,很久才缓缓接过。
邵谨臣拿着检查单就站在对面,苏郁确信自己是冤枉的,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直视那双鹰一般的眼睛。
宁逸的腿骨折了,打上石膏,接下来的几个月要仔细养着。
病房里还剩下最后一瓶点滴,忙前忙后一下午,所有人都没吃东西,苏郁下楼打包了三份粥上来。
进门时邵谨臣刚好接起一通电话,男人出去后,只留下他和宁逸单独待在病房里。
宁逸侧了个身背对他,
苏郁:“为什么要说谎?”
病床上的人后背一僵,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眼神戒备。
“我明明没有推你,你心里很清楚。”
“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逸眸光黯下来,不由自主瞥了眼门外。
男人打电话的动静很轻,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进来。
于是挑挑眉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我的意思是,你诬陷我。”苏郁逼近一步:“你是故意摔下山去的,明知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宁逸脊背挺直了:“你胡说!你有证据吗?”
“那你有证据吗?”苏郁反问。
“是你说自己的滑雪板卡住了,我的手甚至还没有碰到你,凭什么说我故意推了你?”
“我、我感觉到了!”
“感觉……”苏郁被自己气笑了:“宁逸你知不知道,凭你这捕风捉影的‘感觉’两个字,就冤枉了一个真心想要帮助你的人,你以为这样做很好玩吗?”
“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这种行为真的很卑劣。”
苏郁的手将外卖袋捏得沙沙作响,宁逸的一双细眸明明冲满了对抗,似乎感知到什么,却急速收缩一秒切换至无措:“小郁哥,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男人恰好推门走进来。
宁逸颤抖的声线响彻在房间:“我会向哥澄清说你没有推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求求你不要讨厌我,不要这么骂我……”
“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父母了,你和哥就是我的家人,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见邵谨臣走到身边,连忙拽住他的胳膊:“哥,小郁哥没有推我,是我不小心自己摔下山的,你不要再生小郁哥的气了。”
邵谨臣拉过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没有正眼看身边人,默了片刻,说:“你欠小逸一个道歉。”
强撑的眼眶泛起一丝酸意,苏郁知道该为自己申辩的,万般委屈凝结在心,最终只化作无力的一句:“我真的没有推他……”
“你宁愿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也不愿听听我的解释。”
“不管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小逸出事时毕竟是你跟他在一起,你没有看顾好他。”
男人眉心一拧,瞳色冷下去:“我昨天对你说的话,你全都忘了。”
“我不想再追究,现在只要你对小逸一个道歉。”
“一个道歉而已,很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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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在雪场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邵某人旱鸭子”——是一处重要伏笔,划个重点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