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一下。”
付然的身体终于发起了自救,他反手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宫祈安缓缓直起身,看着付然的背影,半晌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好像把这辈子的意志力都用上了。
付然走到休息室直接给熊哥打过去了电话,
“不是说线上录么?”他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跟熊哥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是来了。”
“就是线上啊,”熊哥应得底气十足,“我在家和你们连麦啊。”
“......”
不用想了,他就是故意的。
付然挂了电话在原地站了一会,他不想回去,于是走到窗边打开窗咬了咬牙,带着点凉意的空气很清爽地拂了进来,可他却只觉得闷。
片刻后从兜里拿出一包烟磕出了一根,点燃。
他没找借口,的确是很偶尔很偶尔才会抽,因为难挨是真的,很多时候都快扛不住也是真的。
“怎么又抽上了?”
身后忽然传来宫祈安的声音,付然正看着窗外昏暗的夜色出神,这一声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就把烟往手里掐。
“哎!”
宫祈安喊了他一嗓子,付然又下意识停了动作。
“什么毛病?”宫祈安皱眉走过来,抓着他手腕把烟从他手里拿了出来。
付然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钳制住的手腕,愣了会神往后让了下挣开宫祈安的手,一抬头却发现宫祈安咬着他刚吸过一口的烟,微微眯着眼睛垂眸看他。
操……
他下意识舔了下唇角。
没有人会抽别人咬过的烟,这更不是他们现在这种关系能做的事。
付然脸侧的骨骼动了动,他抬手抽走了宫祈安随意咬着的烟头,转身发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被阿姨收拾干净了。
“宫老师,”他垂眼看着烟头前开始逐渐积蓄烟灰,
“我们......别这样了吧,不合适。”
“这就不合适了?”宫祈安闻言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什么,
“那刚才在棚里我如果不躲开,你现在该说点什么?”
“……”
付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呛人的烟味堵得他难以呼吸。
如果能克制谁会变成现在这么狼狈。
他垂眼,食指和拇指迅速用力地在烟头前一碾,泛着明红火光的烟头瞬间熄灭,他抬手把烟弹进了垃圾桶。
“工作吧。”
他没再说别的,转身就走,但步子刚迈出一步就被宫祈安抓着胳膊扯了回来,
“你现在的状态是能工作的吗?!”宫祈安有些怒火地瞪着他,翻开他的手看了眼指尖确认有没有被烫伤。
“松手吧宫祈安,”
付然没答他的话,薄薄的眼皮轻抬,黑沉凌厉的眸子泛着熬出来血丝,
“我那天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没错……我现在是放不下,但那又怎么样呢?宫祈安,你不应该是谈个恋爱都没法告诉家里的人啊,我们不合适,我不信你意识不到。”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秤,衡量是否条件对等,衡量是否三观对等,衡量是否感情对等。
宫祈安没搭话,只是等他说完之后问了他一句,
“你母亲哪天把人杀了的?”
付然盯了宫祈安两秒,
“……10月13日,怎么了?”
“哪年?”宫祈安没答接着又问。
“……18年。”付然沉默了片刻又道。
那天的记忆太深刻以至于他对这个节点记得格外一清二楚。
“嗯,”宫祈安应了一声,却一点解释都不打算给,这时候却松开了付然的手说道:
“回去吧,该工作了。”
付然又蹙眉看了宫祈安一会,但宫祈安没有一点想说的意思,反倒就那么直直地回视过来。
付然知道自己肯定问不出来了,也不想在这个目光里多待一秒,于是转身往录音棚的方向走。
熊哥连麦过来的时候,棚里除了付然最开始接听后说了句“可以听到”之后再没有了声音。
“谁头七啊你俩在这给我默哀呐?”熊哥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知道你俩失恋了,整这状态生怕没人知道啊?明天要不要我给你们全楼广播一下啊,气死我了,咱们今天这是Free talk,气氛啊,注意点,给我拿出来你们的职业素养。”
付然吸了口气直起身,他一直都不是会把情绪带进工作里的人,可主要是上次他和宫祈安坐在这里的时候……
物是人非是真的难熬。
不过熊哥开场之后宫祈安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付然跟着也就重新集中了精力。
“那来我们的第一个必问环节吧,”熊哥忽然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肯定逃不过这一劫,来,我们呼声最高的问题就是:请问然哥突然为爱做零有什么感触,还想问问睡不醒老师第一次录制广播剧有什么感触,刺激嘛?”
宫祈安听完笑了一声,操着一口懒洋洋的北京腔调侃了一句,
“这问题问的,接下来的回答未满18岁的孩子们请自觉跳过,已满18岁的成年人们记得带上耳机。”
付然跟着笑了一声,他的工作状态已经回来了,不过玩笑归玩笑,他回答这些问题其实从来都不愿意从一个只刺激人感官的表层出发。
作品火代表听的人多,他不希望这个作品以及他们的价值只是用一些颜色来博眼球。
“感触……”他想了想,“大概就是如果很爱的话做什么其实都无所谓,任何一个阶段都会变得顺其自然了……”
他说完,余光看见宫祈安朝他转过头,他一下就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情况也是挺符合这个问题的。
他以前的确不是这个位置的,但就很自然而然……
他喉咙稍微有点紧,想了想垂下眼继续说道:
“我知道大家想听什么,比如被压制着刺不刺激之类的,但事实上小燃和严哥这段感情里没有完全劣势的一方,可能个性不同,一个强势一些一个内敛一点,但他们都因为这段感情变得越来越好,如果因为感情有人变得不好了,那就不是正确的,注定很难维持下去了。”
“嗯,付然老师说的对,”宫祈安应和着,“不过很多时候感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肯定会有起有落,当某一方变得不好的时候不一定是这段感情错了,也有可能只是遇到了需要他们共同克服的关卡,而不是直接否定它,没有只能同甘而不共患难的道理。”
“对,你们都很对,”熊哥在这两个失恋的玩意继续失恋下去前赶紧接了话茬,“欢迎大家收听晚间情感电台,所以睡不醒老师,第一次录广播剧刺激吗?”
宫祈安闻言侧头看向付然,
“那能不刺激吗,都关灯录的了。”
付然闻言迅速偏头离开话筒。
这种事就不能提,现在一想起来他坐在宫祈安旁边喘的那几次,这椅子就坐不住了,尤其是现在这种关系……
“以前就听说我们付然老师身经百战,但我这一看,小耳朵红的也没比我强啊。”
付然吸了一口气看向宫祈安,这人真是……
“现在由我来实况为大家转播,”宫祈安话一点没停,撑着头侧身朝向付然,“付然老师不好意思了,现在又要去关灯了,唉,你们说本来一个正经工作,天天关灯干活,弄得我……”
“有好心人么,”付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
“帮我打个120吧,谢谢。”
宫祈安闻言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眼睛弯弯的,嘴角的弧度很漂亮,突出的喉结轻轻颤动着。
付然有些出神的看了一会,直到宫祈安的眸色暗了下来他才迅速收回了目光。
可能是第一个问题开头开得很好,以至于之后一直到FT结束的这一个多小时里,他们又短暂的回到了以前交流的状态。
“你俩这一唱一和的相声听着真过瘾奥。”熊哥在话筒对面伸着懒腰,“行了那今天就结束了,回家吧宝贝们。”
付然看了眼时间,九点半多了。
刚才因为工作的缘故,他有理由光明正大地看着宫祈安,能和他一起笑,一起做那些游戏。
可当把麦关下去的这一瞬间,他们就又回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他沉默地坐着,过了片刻听见宫祈安开口道:
“走,送我回家。”
付然闻言抬起了头,微微扬了下眉毛。
这句话他几乎是以为自己幻听了的程度。
“这么晚了,难道你还有别的安排吗?”宫祈安看他没答应,反问道。
“你也没喝酒吧。”付然没动,坐在原地看着他。
“没,就是今天…太累了。”
付然不知道宫祈安这话是不是故意说的,但他知道自己听不了这句话。
他不想自己心软,再给他们之间一些没有必要的机会,于是他起身走出了录音棚。
“你真的不打算送我吗?”宫祈安跟在他身后又问了一句。
“你如果累了可以叫车回去,或者让人来接……”
“你不送我我喊了。”宫祈安道。
付然话还没说完,他几乎有些震惊的转回头,宫祈安以前是霸道,但也没耍过无赖啊。
于是就在他转回头的这一刻,他看见宫祈安拉开了走廊的窗户朝外喊了一嗓子:
“付r……”
付然一步跨过去捂住了宫祈安的嘴,一边把人撤回来一边重重关上了窗户。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心被舔了一下,湿湿滑滑的,柔软的,很热……特别痒。
他猛地抽回手,退了两步看着宫祈安没说话。
说不出来了,还能说什么。
宫祈安任性起来除了惯着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去哪?”
他坐到驾驶座上,有些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分手了半个多月居然还要送宫祈安回家。
“去离你家近的那个房子。”
宫祈安打开音乐,调了下座椅半躺下去。
付然感觉他应该是闭上眼睛了,于是侧头看了一下。
其实今天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想问了,宫祈安好像又瘦了,眼底下的黑眼圈也隐约出来了。
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自己么?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宫祈安好……
这些事不能想,一旦细想就像一排排针刺穿血肉往骨头缝里扎。
他们一路无声用音乐填补着空隙,眼看着快到小区了,宫祈安第一次开了口:
“你真的觉得自己不好吗?”
付然单手打着方向盘,拐过了这个弯道才开了口,
“没有。”
这个答案稍微出乎宫祈安预料。
付然看着前方高层里的点点灯光,他说的是实话,他已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活得很不错了。
这个世界有无数的行业,有客观上意义的高低之分,但所有能挤进头部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佼佼者。
无论靠的是资源人脉努力还是天赋,这都是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位置。
除此之外,他生活得很认真,也遇到了很多爱他的人。
很多人终其一生只能有某一个阶段的朋友,也从未体会过爱到用上全力的感觉,但他有挚友,也拥有过一个这辈子都可遇不可求的人。
他的人生是精彩的,这是个客观意义上的形容词。
他体会过很多很多东西,虽然失去了不少,但拥有的也很多。
“可我虽然还可以,但你应该有更好的才对。”
“……是吗,”
宫祈安看了他半晌,坐起身指了指旁边的路口,
“停车,付然,你可真大方……”
宫祈安勾起了嘴角,可那双浅眸冷漠得没有一丝笑意,付然第一次觉得看向他的这双眼睛像一对无机质的玻璃,不带一点温度,冷得他有点待不下去。
宫祈安最后扫了他一眼,下一秒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车里很安静,付然听见嘟嘟的提示音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很好听的一个女声熟稔地接起了电话:
“这么晚找我要干嘛呀?”
“你说晚上找你还能干什么?”宫祈安头都没转,伸手朝付然要过了车钥匙。
付然听见他关门下之前的最后一句是:
“兴山那个房子,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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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