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在夜晚“唰”地碾压过路面,轿车司机眯了眯眼,正想凑近看一眼前面那辆炫目的黄色超跑,长相凶狠的车尾和流畅的线条直接能把男人的魂勾走,结果毫无预兆的,荧红的刹车尾灯猝然亮起,吓得轿车惊叫了声喇叭。
如果此时追尾,半辈子窝囊费没准就都追进去了,轿车赶紧打着转向换了车道,也不知道开车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你说去哪?”付然扭头看向宫祈安,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家,”宫祈安抱着胳膊躺靠在椅背上,闻言对上付然视线,“嗯?是不方便吗?”
不方便?
你想方便什么?
付然沉默地转回头,恰巧斜前方有辆白色suv没打左转向就要试图并入车道,他看着这没规没矩的东西舌头顶了下腮帮,指尖在方向盘旁轻轻一拨。
准备换道的白车倒车镜里忽地闪过一瞬白光,左转的架势一下就止住了。
气浪的嗡鸣在耳边炸响,付然一脚油门踩进油箱,超跑甩着惊艳的背影转瞬冲了出去。
这瞬间的加速度是宫祈安没想到的,在市内马路上他从没把车开得这么凶过,他原本想坐起身看看情况,但现在头晕目眩得狠,只是撩起眼皮懒懒的往旁边的人身上瞥过去。
“我家么,”付然降下了车速,眸间的神色也跟着淡了下去再没了表情,但他却又突然笑了声,道:“没人,很方便。”
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时更慢更轻,但却感觉不到该有的温和意味。
其实回家这种事,他平时和朋友约完酒也经常谁家近就回谁家,像宁正青那种甚至干脆十次有八次都直接在他家里喝,但宫祈安显然不属于能合适这么做的人。
他不信宫祈安这种人精会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边界感,更何况现在看来他不觉得宫祈安真的喝多了。
所以宫祈安到底想要干什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他真的要亲眼见识见识了。
付然住的地方的确距离吃饭的位置很近,只有一个路口而已,他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下车的时候扫了眼周围,好在时间虽然不至于多晚但也不早了,停车场里很安静。
宫祈安那边的车门轻轻响了一声,接着被缓缓推开。
付然站在车头的位置没有走近,他看见宫祈安一条长腿跨下车,骨节修长的手指扣住门框,带着兜帽微微颔首探了出来。
他的动作比一般人下车要慢很多,虽然看不见脸,但那高挑身形延伸出的每一个姿态都在得体中透着从容,以至于付然觉得他落脚的地方该铺着一条绵延进电梯的红毯。
宫祈安背手关上车门,接着却没动,他抬眸不紧不慢地扫量了一圈四周,似乎是在掌控周围所有可见信息,而后他才扭头看向付然,这一瞬付然下意识就联想起了某种站在山脊俯瞰领地的猛兽。
然而这样的宫祈安他其实不是第一次见,之前在影院撞见那次也是,宫祈安坐在最高处的最后一排正中心,只露出一双极深邃的眸子轻轻睨下来,那里映着荧幕的精光。
付然家在17楼,这一路从停车场到进电梯,再到站在他家的门口,他们一句对话也没有。
他无话可说,直到手指按在指纹锁上的时候才觉得真是荒唐,居然真的把宫祈安带到自己家里来了。
而宫祈安倒是出奇地没让人操心,从下车的那一瞬就变得完全不同了,一举一动都展现出了他该有的气质。
门锁“滴”的一声,付然率先推门进去,却措不及防肩上忽地一重,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人靠过来的体温。
往日,他每次进屋随着开门的风都会拂来一片浅浅的淡香,是清爽的。
而此刻他一动不动僵直着后背,鼻息间却被突如其来的陌生味道阻断了一瞬的呼吸,那本该是一种清雅温和的香水味道,却被强迫灌入了一片酒液的辛辣。
宫祈安站在身后,一只胳膊横跨过他的右侧肩膀,以一个几乎半抱的姿势抓住了他的左侧手臂。
付然垂着的指尖下意识抬起,忽然一簇炙热的呼吸紧接着擦过颈侧,他的身体微微一晃。
宫祈安垂头抵上了他的肩窝。
屋内没有开灯,白天打开的窗户恰如其分地通着风,白色窗帘边角轻轻荡出了个无声的起伏,是路灯落进来的光影里唯一的动作。
付然的眉眼垂着,没有光打进门口,他的神色便都隐没在了暗影里。
这算什么?
付然听着自己的心跳,像是一下下砸着鳄鱼玩具的牙齿,明知却又未知地等待着下一步。
“终于。”
他听见宫祈安的声音闷闷地从耳侧传来,但似乎只有一部分,而剩下的都沿着颈窝的皮肤、肌肉、骨骼随着声带的低颤蔓进了身体。
“……终于什么?”他一动不动地开了口。
而宫祈安却缓缓起了身,半环住他的胳膊很慢地一寸寸收回,最终停在了肩上,那微微施力的掌心很热。
“终于不用再装了。”宫祈安说着深深吸了口,那语调仿佛这屋子里的味道比他那浸着冰球的酒液还醇香。
付然转过身,让那只手从肩上滑落。
“你在装什么?”他盯着宫祈安因为酒精而变红的眼白接着问道,“又在装给谁看?”
宫祈安闻言先是安静了两秒,接着就笑了,他离开镜头和人群后的笑就不那么绅士了,眼角尖尖地微微弯起一道明显的弧度,
“我可从来没装给你看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现在好像……不太信我?”
“是么,”付然微微上前一步,他的手贴着宫祈安的腰侧伸了出去,宫祈安的视线不知是没想到还是酒精的缘故,慢半拍地垂下来。
付然握着钥匙,插在了宫祈安身后的锁孔里,他拧了两圈,在落锁的碰撞声中淡淡道:
“信任来源于了解,宫老师,您是不是把我想得太盲目了。”
付然收回手,从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扔到了宫祈安脚边,
“换鞋,进来。”
付然抬手拍开了灯,屋内的陈设展露在眼前,很干净,是那种井井有条的利索但又不会过分的规整。
很舒服,还是这种感觉。
宫祈安站在原地闭了会眼睛,之前几乎把他晃得天旋地转同时也随之而来的恶心感顿时轻了不少。
“外套可以挂在那,”付然指了指旁边的衣架,“我去倒杯水。”
宫祈安随意应了声,走到窗边,外面是一个露天阳台,上面挂着一些已经晾干了的衣物,一看就都是些付然的风格,除了一条豹纹三角男士内裤。
“付然。”宫祈安转身走回客厅叫了一声。
“说。”付然端着一个黑茶色的冰川玻璃杯出来递给了他。
“你穿平角还是三角的内裤?”宫祈安先问着然后才喝了一口。
居然是甜的,蜂蜜水。
“…………”
付然听着宫祈安的话一时半会都没开口。
“骂得挺脏。”宫祈安又嘬了好几口蜂蜜水道。
“我没说话,你幻听了还是装醉呢,”付然把杯子从他手里拿走,“喝急了容易吐。”
“你那表情看上去就在心里把我骂得很脏。”宫祈安眯着眼睛,脚底晃了半步,不知道的还以为付然抽走的不是被子而是拐棍。
“没喝多就别装了,”付然瘫着脸,但他真是不得不承认专业演员的演技的确精细到了骇人的程度,他舔了下唇角淡淡道:
“我穿什么内裤你是没见过么?”
真是还有脸问。
“嗯,”宫祈安忽略了前半句点了下头,但接着眉心就拧了起来,“所以这是别人的内裤,还是个男的。”
付然不知道宫祈安为什么特意强调了一下性别,但这两个字听着并不是什么很舒适的语气,他一时不知道应不应该骂宫祈安,于是他就骂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明星来捉奸,需要我汇报一下私生活么?”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私生活,这是宁正青那蠢货十一在他家喝多了之后第二天洗澡挂的,而付然也对那豹纹半透明的三角内裤避如蛇蝎,如果宁正青不来取,付然能让它永生花一般绽放在那里直到成为一摊吸满灰尘的抹布,然后扔掉。
“所以你什么男人都能往家里带?”
“………………”
付然觉得自己上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大概还是听宁正青说,他和一个看对了眼三个月的男人滚上床后才发现型号相冲且互不相让以至于大打出手,然后被人在屁股上被啃出了个血印子的时候。
不知道宫祈安是突然霸总上身还是单纯管得真宽。
“宫老师,”付然偏头笑了一声,“这话说的……不合适了吧。”
“我想听回答。”宫祈安走近了半步。
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是让人很不适的,要么退一步让开,要么,
“是啊,”付然挑起眉毛,“不然你觉得呢?毕竟宫老师你我都带回来了……”
话音将将落下,付然在倒下的时候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这个空白就恍若经历了电脑的死机,直到重启。
他看见黑茶色的玻璃杯滚落在地上,杯里残存的液体泼在地面上泛着朦胧的光,撞击的脆响声慢半拍才放大了数个分贝撞进脑子。
他撑坐在沙发上,昂头不过毫厘便是宫祈安祈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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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