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付然其实什么都没看清,他大概只感觉到宫祈安抬腿准备再近一步而已,接着就被一股大力推在肩上。
倒下的瞬间脑子里是空白的,他被身后沙发绊住后退的步子,宫祈安的身子在这一刻迅速倾压过来,接着一只手掌不留丝毫空隙地按在他大腿上侧。
这个位置……难以承受突然而来的重压,那种从大腿根部犹如电流迅速击打出来的痛感加上难以言说的微妙麻痒,付然在顷刻间抽了口气弹起身子,但却被宫祈安按着肩膀再次猛地压回沙发上。
付然的目光有些恍然停在宫祈安的唇上,鼻息间萦绕着浓醇酒香的温度,不知道那瓶酒的度数太高,还是后背在沙发上撞得太狠,这一瞬间分明滴酒未沾却居然感受到了持续数秒的眩晕。
其实做好带宫祈安回家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脑子里大概就已经过了一些可能面对的场面,他想过可能没有意外,也想过可能不好收场。
然而臆想下的心理准备在真实突发的当下仅仅犹如提前罩了层泡沫,都不用碰,一个呼吸就破得无影无踪。
因为他开始意识到宫祈安……没有起身的意思。
任何一个对同性没有想法的人,都很难保持如此近的身体接触而毫无避开的意思。
在今天之前,不清不楚的关系付然认了。
其实就像那些朋友对他的认定一样,他的确对性格和骨子里有明显男性特征的人有偏好。
宫祈安的任何一点都符合且完全符合,因此他完全愿意接受宫祈安出现在视野里。
但触碰却是另一个等级的范畴了。
或许很多人可以将身体和感情分开,但付然看得没那么开,他接受不了看不清的人。
但也许还有一点,如果别人在某一天看清他后决定抽身而走,那种一直站在悬崖边而终于某刻被推下去的折磨,不如干脆就别开始。
他偏开头,感受着宫祈安的呼吸从唇间扫到耳廓,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宫祈安的眼睛,撑在沙发上的指尖像是刚刚恢复知觉一样蜷了下。
“宫祈安,”他的声音发硬得堪堪堵在胸腔里,“起来。”
可身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耳侧的呼吸仍旧烫得人后背发麻。
“宫,祈,安。”
付然脸侧的骨骼咬得很死,他一字一顿,可宫祈安仍然没有回应,反而那片呼吸开始从耳垂往下,扫向了脖颈因为动作牵拉出的筋脉上……
“我说了起来!”
不知是谁踢到了旁边地毯上的小茶几,“砰”地一声在地板上撞翻,上面一瓶刚拆封的香薰晶石叮叮当当滚落向远处,宫祈安的手表磕在地毯边缘发出一声短促的重重闷响,像是谁一拳砸了下去。
付然左手掐按着宫祈安的喉咙,右手握拳抵在宫祈安脸侧,脊背像是被侵犯领地的野兽一般紧紧绷起。
如果宫祈安刚才再近一步,那这一拳就不是落在旁边了。
“我说了,起来,”付然紧拧着眉心,他微抬虎口抵着宫祈安下巴让人抬眼,“你听不见么?”
宫祈安仰躺在地毯上,他看了付然一眼却没有说话,反而皱着眉抬起一只手盖在眼睛上,拇指和中指压住了太阳穴。
没有开口的意思,甚至非常不爽。
阳台的风还在时不时地落进来,扫过付然的后背一阵发凉,不知什么时候背后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凉得恼人。
握拳的手缓缓松开,垂了下去,他收起按在宫祈安喉咙上的手,体温从指尖上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突然笑出了声。
“啊,”他收起了攻击的姿态跪坐回宫祈安身上,拖长了笑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就是一直这么玩的么吧……让玩的玩废了扔出去,不让玩的,也就没什么继续的意义了。”
他的声音很稳,甚至已经没了任何气愤亦或其他激烈的情绪,仿佛刚刚砸下那一拳的人已经被压缩回了身体深处。
他看着宫祈安微微抿住下压的唇角,还是很难想象酒店那个男孩是宫祈安的杰作,而且事实上这个认定也无凭无据,但……
“付然,”宫祈安突然久违地开了口,他把手从眼睛上拿开,拍了拍付然跪在他身旁的腿,“别坐我肚子上。”
付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不坐肚子上,坐哪?他刚才的姿势松下来就是……
“我现在确实很晕,还有十秒……就会吐。”宫祈安不紧不慢地说道。
付然愣了一下,他盯着宫祈安重新抿紧的嘴唇,“什,什么?”
晕?吐……
付然突然站起身,十秒??!
他一把抓起宫祈安的胳膊几乎是瞬间就把人从地上薅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扛进卫生间。
整个来回算上愣神的时间也不出十秒。
然后宫祈安就真的吐了。
这天大概是付然第一次靠着卫生间的门思考人生。
他一手拿着漱口水一手拿着纸巾,脑子里回放着刚才从饭店出来之后的全部场景。
所以……从宫祈安非要让他们三人一起坐进那辆两座的超跑里时,的的确确就已经喝醉了?
客厅里突然传来他手机的来电铃声,来电人显示的是熊哥。
“咋样了?你俩到家没啊?”熊哥问。
“……嗯,”付然看了眼卫生间,“到了。”
“宫祈安吐没啊?”
付然愣了一下才道:“正在……”
“哦,之前走的急没跟你细说,”熊哥在那边哈哈笑着,“宫祈安的酒量,就刚才那瓶只要半瓶就能撂倒,哎我跟你讲他喝完酒之后特有意思,喝得越多奥在外面形象就越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赶时装周了。”
话说着付然忽然就想起来刚到自己家楼下时宫祈安的状态。
“你说他多厉害啊,你仔细看他眼睛都不聚焦了,结果步迈得四平八稳地,我估计他自己在那使劲控制呢,没看那一步步的可慢了吗。”
“嗯……”付然指节抵了抵眉心,“还有么?”
“有啊,”熊哥估计听出来付然的无语了,“他只要到了他觉得能放下心的地方,整个人就完蛋了,步也走不稳了,躺下就再也起不来了,好在不吵不闹,不过听他前女友说过他喝完酒比平时好强势没法沟通,虽然对我们哥们啥的倒还好。”
“嗯,”付然听见卫生间传来冲水声,他朝那走过去,“所以说酒品不好是对女朋友不好?”
“啊你这么一说……”熊哥想了下,“我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啊,主要是他每次喝酒必吐,能给自己吐到不省人事,不过在外面的话不用操心,你看他,诶,迈着模特步去厕所了,去个一回不管酒桌上谁在直接离席回家。”
“但问题就是,到家这人就完了啊,路也走不稳了,躺下就起不来,他只要不是睡觉了,就一定会吐,你说他起不来的话吐哪?其实我们要是在就没啥事,拽起来扔厕所呗,就喝那么几口最多吐个一两回就完事了,不吵不闹的不比咱们哪个喝多了的老爷们省心啊,但要是个女生,他那块头,完犊子。”
付然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站在卫生间门口转头看向客厅,玻璃杯滚落的那一侧地毯卷了个边,不知道被谁踢起来的……
啊……
付然按了按眉心,所以……宫祈安刚才其实是晕得厉害绊倒在了他身上么?
也就是说他当时如果抬眼的话,是不是就能看见宫祈安那双已经不怎么聚焦了的眼睛了……
真的是……
付然推门进了卫生间。
“不好意思,”宫祈安撑着水池,应该是刚洗了脸发梢上沾着正要滴下的水珠,他看着进来的付然,眼眶还浮着生理性不适的红,“麻烦吧。”
“……没什么。”付然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所以,你为什么说要来我家?”
按熊哥说的,他的状态应该更倾向回自己家才对。
“所以说我喜欢你这种不懂就问长了嘴的,”宫祈安从镜子里看着付然,翘了下嘴角,“主要是因为我感觉我的状态撑不了多久了,你家近,只有你在的话我…比较放心。”
他大概是要转头,但脚底不太稳付然下意识抬手护了他一下。
“真有劲啊,”宫祈安扫了眼他抬起的胳膊,晃了晃头试图清醒一下结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笑出了声,“诶,我以前把人手指砸骨折过呢。”
付然看了他一眼,“前女友么?”
“嗯?”宫祈安扬了下眉毛,“你怎么知道?”
“是男的还能扶不住你么。”
“是么,”宫祈安一手撑着墙面,低着头笑了半天,“那这么说我还真适合找个……”
宫祈安突然顿住,他微微眯了下眼才抬眸看向付然。
明明不算小的空间,可或许是因为关了门,也或许是因为突然没了声响,连空气似乎都闭塞潮闷了起来。
付然也没沉默着,他没有问,因为他知道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适合找个……男朋友。
宫祈安发梢上的水落了下来,滴在眉骨上。
他眨了下眼,刚想抬手却因为动作变化的原因失了平衡,他“啧”了一声重新撑回水池的理石边缘。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还是刚才那个微妙又突兀的停顿,宫祈安拧着眉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
“你适合找个人看着你别喝多就行。”
付然抬手抹了下宫祈安的眉骨,那滴即将流进他眼睛的水珠被轻轻拭去。
他声音淡淡的,却被周围的墙壁笼得好像带了层雾。
水池侧壁的水珠无声向下滑落,湿润又潮湿。
宫祈安似乎有几秒的愣神,却在付然手指从他眉骨上落下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
“是么,但我刚才想说,我还真适合找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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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