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宫祈安问过,他回答说,人不是他杀的。
可实际上还有后半句没敢说,也不能说。
他只是没动手而已。
除了最后这一步,他其实什么都谋划好了,他甚至不想以命换命只是想除掉那祸害而已,但后来发生了计划外的事。
他不是完好的。
他的根是腐烂的。
手机上的微信提示晃着眼,他盯着那上面的名字站了半晌没动,直到手机重新熄屏。
“有人找你?”母亲问。
他摇摇头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坐下拿起筷子没碰手机,手太脏。
宫祈安一下午没等到付然回消息,但他也没打电话,主要是不知道付然和他母亲是不是聊得都没时间搭理他了,万一这时候打电话再破坏好不容易有的气氛就坏事了。
而且过年是真忙,他虽然在干活这方面如同智障,但确实是个顺手又好用的免费打下手劳动力。
他们家人平时都忙,一年到头满打满算也就过年这两天能完完整整聚在一起,可就算是除夕这天,他们的手机也此起彼伏的连环响着,大多都是没什么意思的人情问候。
“宫祈安!”
被喊了名字宫祈安茫然抬头。
“眼珠子掉手机里了!赶紧过来,这忙着呢你倒好开始偷上懒了。”
“我没,我等人回消息呢。”他又看了眼手机才放下。
春晚开始了,宫祈安因为连着包出了好几个往外呕馅的饺子被撵下桌。
其实今年春晚导演又邀请过他上春晚,但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推辞了。
除夕辞旧迎新,要守着重要的人过。
可付然还是没有回消息。
这时间久得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他们平时虽然没有要求对方秒回的习惯,但只要是看见消息就会回,这不是什么责任感,只是单纯的想和对方说话而已。
可付然家里一共只有两个人,他究竟在干什么才能让自己连扫一眼手机的时间都没有?
宫祈安眼里过着不知所云的小品,手指转了两下手机。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变了,可能真的是受付然影响,居然长出来耐性了能忍到现在。
直到不知哪远远传来几声空旷的鸣笛,他蹙眉看了眼表,十一点多了。
“我出趟门。”
他进屋拽了外套出来,嫂子和准姐夫叫着他,说一会十二点就下饺子吃了,每年都吃的,怎么现在这点还往外跑?
“人丢了,去找个人,”
宫祈安走过来把一个红包塞进爷爷的兜里,手在兜上面压了压,“爷爷新年快乐,健健康康的。”
“知道了,”
爷爷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走吧,臭小子。”
这座城市总是匆匆忙忙的,太阳都不见的夜里也永远都会有四处飞驰的车流,唯独今天,居然有一段主路空空荡荡。
他给付然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路上的灯光飞速后退,但却像黑夜无穷无尽的循环见不到头。
潜意识里忽然有什么一直觉得不对的事在这一刻猛然冒出了头,宫祈安踩着油门的脚松了下。
这一阵他和付然一起探病,付然之前跟他说过一些家里的事,因为没能阻止母亲被伤害,所以一直心存亏欠。
可仅仅接触了年前的这几天,他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绝对远远不止于亏不亏欠的问题,他曾经有很多次试图给他们缓和的台阶,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这对母子之间一定还有事他完全不知情。
他速度很快,但开到付然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十一了。
地上厚厚的雪被轮胎压出咯吱吱的声音,他举着电话,听着嘟嘟的等待音仰头往楼上看。
一层,二层,三层……
等数到那层亮着的窗户上时,听筒里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
宫祈安舒了口气,却又盯着那扇窗户皱了皱眉,
“都不叫人了?”
“……哥。”
从接了电话开始,付然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宫祈安都没办法从里面听出来情绪。
但他就是有种直觉,付然分明在温暖的室内,可说话的时候却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呼出了一团冰凉的白雾。
“怎么了?”他叹了口气问。
“嗯?”付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怎么啊,新年快乐哥,不好意思之前不小心静音了才看见。”
“是吗,”
宫祈安听着付然的声音脸侧骨骼动了下,
“别扯什么静音,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他没给人留面子,撒谎的孩子就得长点记性,他推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然后听见手机对面付然顿了下,听细细碎碎的噪音好像是站起了身。
“哥你在哪?”
宫祈安没答,他盯着楼上那扇窗户很快出现了一个人影,虽然楼层有点高,但他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了那是付然。
“新年快乐都想在电话里敷衍我,我看你是真欠教训了,”他舌尖顶了顶腮帮,朝着楼上抬手招了一下,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下来,多等一秒我就走人。”
没等对面的回音,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车里。
付然再一次选择了什么都不对他说。
他像个盲聋人一样,看不见听不到,只能坐在一片阖家欢乐里心不在焉地焦躁。
可在看见付然的这一瞬间,他又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付然连外衣都没套,就那么穿着早上在家里穿的长袖睡衣跑了出来。
冰天雪地里衣服被风吹得压在他身上,薄得都刺眼。
这时候怎么就这么听话了?宫祈安憋闷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晚怎么来了?”
付然带着微喘的气息跑过来,泛青的血管在敞口的衣领前看得人都发冷。
宫祈安一句话没说,打开车门把人推了进去,车里暖气一直开着很暖和,他绕到另一边上了车,没应声。
“对不起哥。”
付然按了下眉骨,看见宫祈安在除夕这天夜里居然大老远跑来等在他家楼下,丝丝缕缕的酸涩往眼眶上爬。
宫祈安磕出了根烟咬上,没点,之前付然说过以前会抽烟,但是配音对嗓子不好就戒了。
他不想让人闻二手烟熏着,但现在就是单纯想咬点什么磨牙,烦。
“你,”他指了指付然,
“到底是不是因为静音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跟你说这个,”
屋里就俩人,从早到半夜一眼手机都不看?宫祈安不是一般人好糊弄,他抽出烟攥在手里用力碾了一把。
“听好了,我问你最后一遍,到底发是生什么了?”
付然看着宫祈安把烟团成一坨的手,眼皮动了下。
他忽然发觉自己开始亏欠的人又变多了。
之前打算在一起的时候,他想着等到宫祈安腻了,自己就转身走人。
后来在一起了,他又想等宫祈安发现他那些罪恶后,再马上离开。
可真到了现在,他却只想一拖再拖,心里有个不该有的念头像是恶性的细胞在身体里分裂疯长。
如果可以……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行么?
中午的时候母亲问他,说到底是恨她还是爱她。
付然没回答,因为太复杂了,爱和恨在很多时候竟然是可以并存的,它们似乎并不矛盾。
被尘封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封不住了,下午的时候母亲说了很多。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可母亲却像是活了五十多年终于等来了发泄的机会。
除夕夜里,他的屋子碎得像是台风过境,那些经年的委屈、怨恨和不甘终于在寿命快被迫终结之前汹涌了出来。
他沉默地站在一地残骸中间,脚踝手背都被溅起的碎块划出了细细的伤口,他听见母亲说,
“她说,她恨我。”
宫祈安的呼吸停了一瞬,心脏像是被手猛地攥紧往外扯了一下,疼得他抽了口气。
付然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堪堪悬在桌角的玻璃瓶下一秒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没事没事,”
宫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里烟的烟丝都碾了出来,他扔到旁边,把付然一把扯过来笼在怀里。
很远的地方突然有人偷偷放了鞭炮,楼宇间隐约有人语声隔着冷冽的空气朦胧响起。
宫祈安扫了一眼时间,十二点整了。
他揉了揉付然的后颈,因为拥抱的姿势唇凑在耳边,
“新年快乐,别难过,男朋友,”
他起身扶着付然肩膀让他看向自己,
“你好好听着,不管谁恨你,我都在爱你。”
他的爱很多,非常多,像是这漫天的大雪数不清,蛮横却温和地能笼罩覆盖一切,他从来都自信,从来都不怕,付然那些顽疾的空洞迟早都会由他来填满。
付然笑了,酷酷的眉眼有点红,他偏头眨了两下眼低头从裤兜里掏出了个红包,
“哥,新年快乐,”他塞进宫祈安的兜里又说了一遍,
“新年快乐,你得自由,你要平安,你会万事顺遂。”
宫祈安脑子里没有来得及仔细品味这些话,主要是这一刻心脏里的东西太满胀了。
这小孩不知道自己今天要来,甚至衣服都没穿被他急急忙忙逼下来,但却想着把压岁钱带下来。
他都多少年没收过压岁钱了,年年给别人,今年居然还能收着。
“意外么,”
付然朝他扬了下下巴,那股八风不动的酷劲又隐隐回来了,
“在家待这么多天也没让你发现红包藏哪了吧。”
“你还真别说,”宫祈安捏着他耳垂晃了晃,
“你藏哪了?你就是藏内裤里我这几天也都给你扒干净了啊。”
付然笑着啧了一声,却在看见宫祈安伸手从后座上够出来什么的时候愣了一下。
“但这不巧了么,”
宫祈安拎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红包,
“别人有的我们家小孩不光有,还得多。”
他放在付然手心里,沉甸甸的分量看得付然直接把红包打开了。
“欸欸。”他按了下没按住还是让人给拆开了。
“真都是钱啊。”付然看了一眼有点感慨。
“那不然呢?”宫祈安都无奈了,虽然他塞得是有点多。
付然把红包重新装好有点感慨,“这厚度放在床头都能防身了,我刚才还以为你直接给我了一个板砖。”
“你小子,”
宫祈安弹了他脑门一下,
“继续给爷乐着,新年礼物可还没给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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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中秋快乐!阖家团圆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