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清晰的人语变得模糊嘈切起来,有那么几秒甚至戛然而止。
付然的眼睫轻动了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绷得很紧,问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电影。”
宫祈安每次弯着眼睛凑近的时候,很难有人能好好回视回去,那眼尾勾出的弧度轻易就拉扯着人往里陷。
而付然却忽地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竟然没听清最后“的电影”几个字。
他暂时没什么非分之想,但要究其根本……主要是因为不能有,但宫祈安身上的那股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劲让他不得不绷紧神经。
那是种来自骨子里的极度自信,且不同于自负。
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茫然或畏缩的时候,可宫祈安从不。
他总是游刃有余的,这种松弛来源于地位、金钱、性格、教育等等绝对的优越累积搭建出的底气。
放在人群中他一定是先观察完一圈,最后轻松拿捏住人心的那只老狐狸。
不知什么时候脊背都绷住了,付然不易觉察的松下来靠上椅背。
“真的喜欢?”
宫祈安带着笑的嗓音从喉咙里低低溢出,付然看向那轻微开合的嘴唇。
他偏头摸了下耳朵,就那么又继续看了两三秒,
“嗯,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不知是天赋还是什么,付然口中说出的字常常带着他独有的故事感。
很沉很静的咬字,带着细腻又明晰的情绪。
“喜欢”在唇齿间只是短暂开合,却犹如窗外那片生长多年的遮天林荫,无论下面的车流人海怎么变幻逝去,都仍能长长久久的在那不改朝夕。
宫祈安带着玩味的笑缓缓正色,他忽然感受到了某些情绪的重量。
他舔了下唇角,直到那目光从他唇上移开才清了下嗓子接着问:
“声音?所以你很经常听我说话是吗?”
“差不多吧,”反正已经被人知道了,付然说得很大方,
“我喜欢大嗓,这种声音其实在圈里相对较少,但我喜欢的也不是那种浑厚的,是音调很低带着…磨人耳朵的轻微颗粒质感,却也并不哑,该怎么形容,嗯……反正就是你这种。”
他本来想说,就非常性感,但临到嘴边猛地刹住了。
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有明显的界限,这种话宫祈安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在他这不能说,说了不合适。
宫祈安闻言想了想忽然记起什么:“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熊哥打电话,你是因为听到声音认出来我的?”
“嗯,一出声就听出来了。”
付然边解释边细细观察着宫祈安的反应,甚至能从他眉梢眼尾都看出愉悦的弧度,像极了某些大型肉食动物饱腹后的餍足。
付然看了一会,也笑了,“怎么,被我喜欢声音就这么开心?”
“嗯,”宫祈安的声音从鼻腔中懒懒应着,“你在配音这个行业里的实力和地位,我现在还是挺清楚的了,所以能作为你喜欢的声音我还是很赚的。”
这个回答里带着足够的认可。
付然看着对面的人,一时间没搭腔。
毋庸置疑,宫祈安是个走在街上男女老少都能喊一嗓子的人,无论是谁,听见他说自己赚了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工作在付然这里和生活的比例几乎接近八比二,他就像所有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年轻人,今天这份认可,是他应得却又不可多得的。
他还是靠着椅背,抬起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指尖在平滑的理石板上无声划过,冰凉的触感渗透进渐热的血液,然后重新缓缓冷却。
他才朝对面的人抬了下下巴,
“好听,真好听,再多说点来听听。”
“嘿,”宫祈安被这欠揍的嚣张样气笑了,“赶紧吃饭,堵上。”
一顿饭吃的心律不齐,付然看了眼外面早就黑下来的天色,起身准备要走。
“干嘛?要走?”还没说话,却被宫祈安抢了先。
“太晚了……”他刚想接“怕打扰你休息”,又觉得太客气宫祈安会撕了他于是及时刹住。
“你明天不是还要录这个综艺吗?”
“对。”
“那你现在上车也得一个小时才能回去,明早再一个小时赶回来?这屋子这么多房间朝你敞开呢,大半夜的来回折腾自己,你没事吧?”
“……”
付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插嘴,就已经被安排好了留宿。
他本来还犹豫着,但宫祈安没再给他机会提起了刚才的事,
“我还是觉得那几个男女不太对劲,我去查一下。”
付然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但这种地方的经理可能24小时随叫随到。
接着他就听见宫祈安对着电话那边开了口:
“宫永安,我在齐环路那个圣永,帮我调个监控。”
宫祈安打电话没避开他,人就坐在对面,以至于这个名字出口的时候,付然目光不自觉地看了过去。
接着他就听见电话里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几点了你让我去给你调监控,我不在那边,我跟人说一声你自己去吧,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声音和宫祈安有点像,但底色多了几分浑厚,没有那么磨人耳朵,显得更加威严一些。
两人间的说话语气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付然收回眼神。
这可不是什么经理啊……
“哦,知道了,那睡吧。”宫祈安也很随意的应着。
“知道我要睡了还给我打电话!”
“什么老年人作息啊,那你这不还没睡吗,行了我没事了,你现在可以安心的睡了,退朝吧。”
“少拍点你那破电视剧!滚吧。”
电话那边利索地挂断了,宫祈安听着电话嘟嘟的声音在那笑,放下手机对上了付然的视线。
“我哥,”他直接解释道,“比我大七岁,我绯闻私生子他亲爹。”
付然点了点头,“你们兄弟关系很不错。”
“嗯,中间还有个姐,”“宫祈安边说边起身,“我现在准备下楼去调个监控。”
“我陪你吧。”
付然其实也没觉得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对,感觉和一般人看见宫祈安的反应大同小异。
“也行,等我带个口罩帽子。”宫祈安说着往屋里走。
付然在门口等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上来的时候没做伪装,现在反而要带。
但没等他问宫祈安就已经给他解释道:
“估计你也知道这家酒店,但这里的私密性和不对外开放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其实,它们意味着这里的监控就算在人命关天的时候都不一定能有人敢查,”
宫祈安看着付然的表情笑了下,“匪夷所思是吗,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钱权能让人疯狂了么,能住进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要么注重隐私,要么……”
宫祈安把帽檐往下拽了下让眼睛隐在阴影里,
“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付然没搭话,短短几句里蕴藏的东西细思极恐,他不知道宫祈安对他的信任现在究竟到了什么程度,但宫祈安能跟他说,那他就会自觉烂在肚子里,没说的也不会多余一句嘴。
“所以这个监控原则上来讲更接近一个谁都不能去看的摆设,你可以当它是住在这里人的共识,“宫祈安带好口罩,声音有点闷,“这酒店是找人代持的。”
详细的解释宫祈安没再说,但付然听懂了,这个酒店实际出资人是他哥,但明面上不能和他们扯上关系,否则以后有些生意他哥可能就不好做了。
“那我不去了吧。”付然搭在门上的手放了下来。
宫祈安看了他一眼,“我说这些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付然勾了下嘴角,“是我这个人太干净了,万一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再玷污我。”
宫祈安闻言嗤的笑了一声,随手指了下屋里,“那您赶紧洗洗睡吧,洗漱需要的东西包括换洗衣物都有新的。”
付然第一次住这种套房,房间很多,他选了个宫祈安隔壁的位置,不会太远,也不会像面对面的房间,开着门就能一眼看到底。
他睡眠不差,但偶尔爱熬夜。
宫祈安还没回来,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从顶楼俯瞰城市烟火的时候,的确会有种站在山巅俯视芸芸众生的错觉。
高高的路灯都变成了地面闪烁的点点星火,他伸手推开一边的窗子,远处的车流声涌进来如迅速涨起的潮蔓进屋内。
宫祈安,万众瞩目的明星,有脸有身材,有脑子有实力。
宫永安,圣永酒店背后老板。
按照这个酒店的层次,单单是他囊括的这些客人就不难想像宫永安掌握着什么。
宫家两个儿子,非富即贵。
他还记得宫祈安第一部电影后曾消失在荧幕几年,据说是去国外读了商学还是金融,和表演全无关系但成绩始终极度优异,甚至还引起过网友一阵热烈的讨论。
所以不难联想出来,或许是兴趣使然先拍了戏,到了年纪又可以尝试亲哥的生意,沉淀数年,依旧还能再次顺利回到大众视野掀起一番巨浪……
这是一个天生就拥有无数试错机会的人生,并且几乎不用顾及任何成本,宫祈安有着对自己人生最大限度的规划自由。
付然笑了下,这是什么霸总小说走向现实啊。
不怪乎从来没用身世立什么贵公子人设,人总是缺什么炫耀什么,而宫祈安这种从骨子里就带的东西根本不需要那点谣言来加持。
外面房卡开门的“滴”声响了起来,付然关窗隔绝了外面遥远的车潮,他带着一身夏末晚间的温热气出来接人。
门口的人身高腿长,反手关门前和走廊墙壁上的宫廷油画浑然成景,门在身后自动关合,宫祈安撩开遮眼的帽子,弯着眸朝付然挑了下眉。
是了,就是这种矜贵又张扬的模样。
“等我呢?”宫祈安侧头摘下口罩,“之前差点忘了,你也不知道管我要,我去给你拿了套明天节目要穿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