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宁给客户发出报告的时候, 电脑桌边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为晚上11:45。
她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又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溜达两圈。
透明玻璃门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同事们都下班了,身后的落地窗外是波士顿斑斓的城市夜景。
「今晚还忙吗?什么时候回家?」
她给男朋友发送了一条短信。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周安宁也不着急,收拾了一下离开办公室, 开车回家,开了瓶红酒,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
繁重的工作告一段落,一身的压力亟待发泄, 周安宁又拿出手机翻了下短信,恰好收到了新短信。
「抱歉, 今晚要在printer(印刷商)通宵。」
男朋友文少暄是名律师, 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很合周安宁心意。
就是太忙了。
他在一家顶级律所的波士顿办公室一路升到了高年级律师, 手上转着四五个大项目, 天天在印刷商处盯招股书更新,时不时就要连着通宵两三天。
而周安宁也忙。她现在在一家私人咨询机构给政府和私人企业做刑事案件和犯罪行为分析咨询, 还以个人名义接了咨询案件, 一个月里有二十来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恋爱谈了一年多, 两个人已经是同居状态,办公室也在上下楼,但不仅白天见不着面,晚上也不常见。
就算文少暄有空回家,也是累得倒头就睡过去, 两个人的性生活都少得可怜,更别说有什么生活情绪上的交流了。
周安宁起身跨出浴缸,尚且温热的水顺着白皙修长的小腿滴落在地面上,低头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的对话上,纤长的眉毛微微皱起,重重叹了口气。
从两个月前就陆陆续续冒出来几次的分手想法,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强烈。
过了几天,文少暄手上最忙的项目告一段落,周安宁在一个下午找他正式聊了一下。
对方沉默一会儿,“宁宁,你真的想好了吗?虽然工作忙了一点,但我们其实很适合。生活就是这样,两个人不可能总是在一起只图快乐。”
周安宁也沉默了。
的确,从硬件上看,她和文少暄再适合不过了。
名校毕业,光鲜亮丽的高薪工作,相似的家世,性格上也没什么大问题。
如果继续在一起,他们就像这个社会其他的精英中产一样,结婚、买一个还不错的house,继续拿命工作赚钱,也许以后会生个孩子,孩子也会延续他们的道路接受精英教育、上名校、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找另一个相同条件的对象。
但周安宁只要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点儿烦。
她还有些话没对文少暄说,譬如她看到文少暄的时候,就感觉在透过镜子看自己。他们的未来是肉眼可见的“还不错”,像一个漂亮又无趣人生模版。
更重要的是
周安宁知道,他们没有那么相爱。她相信文少暄心里也清楚。
两个人给彼此的定位就是“合适”。
她和文少暄都各自有两三段恋爱经历,激烈的、难忘的、莽撞的爱情早就给了别人,他们相处的时候是温和的、体面的,连□□都很平淡。
也许两个人没那么相爱,反而更适合走入婚姻。
婚姻不是必需品,但对她和文少暄来说,婚姻是划算的,不仅可以应付家里,在异国他乡谋生也算是有个稳定的依靠。
周安宁脑子里清醒的那部分看得很明白,以至于她经常自嘲自己不知足。
可反叛的念头却从未消失。
她想到那个图景明晰、看上去很不错的未来,莫名有一些恐慌。
见周安宁还是坚持分手,文少暄有些遗憾,但也不想勉强,还是答应了。
这座公寓是他们共同租住的,房租还未到期,周安宁是提分手的那个人,主动提出搬出公寓另寻住所,而文少暄也体贴地让她不用着急。
在周安宁搬出公寓的那天,文少暄难得放下工作帮忙,两人又在晚上一起找了家餐厅吃散伙饭。
刚一坐下,周安宁的手机忽然叮叮叮地响起来。
她以为是工作消息,打开手机一看,却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还活着没?」
「我在波士顿出差,有空吃个饭呗。」
周安宁盯着这条消息反应了两秒,随后认出了这贱嗖嗖的语气。
戚闻这是有毛病呢,还是有毛病呢?
几百年不联系,怎么突然又诈尸了?
正巧文少暄从她身后走过,在她对面坐下,不经意见看到了她手机上的短信。
他愣了一下,周安宁也愣了一下。
她正犹豫要不要解释,就听文少暄半开玩笑地说:“是你的前男友又来骚扰你了。”
两人恋爱之处就互相摊过牌,对方过去那点儿事彼此都清楚,再加上两个人做事坦坦荡荡,也没什么好遮掩。
周安宁点点头,“突然发来消息,大概是他脑子又出问题了。”
明明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是隔三差五诈尸一下,戚闻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攻略不成功就要被电击的系统?
晚上回到新家,周安宁又收到两条消息。
「日料怎么样?」
「拒绝退订。」
刚刚结束一段感情,说没有低落是假的,周安宁心情不好,没忍住回了一条消息。
「阳间人不吃阴间饭。」
周安宁发完这条消息就把手机丢在床上,吹头发的时候听见手机开始叮叮叮地持续响起。
「不是,这么多年了,你还记仇呢」
「聊天而已,顺便跟你咨询一下业务。」
周安宁算是来了点儿兴趣:「怎么,在美利坚犯了什么刑事案件要找我捞?」
「我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是亲戚家的公司内部调查。」
「我是给你介绍业务好吧。」
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交过新的男朋友,约会过许多个男生,从其他人身上感受过恋爱和性的快乐,对戚闻早就没了想法,但一听是介绍业务,倒有了点儿兴趣。
她所在的咨询公司在全美数一数二,而她现在恰好在升职的关键期,做业务的能力已经到顶了,想继续往上升职,就得让老板看见招揽业务的本事。
周安宁今年就在为这件事情发愁,业务资源少的时候,哪里由得她来挑?升职加薪面前,和前男友谈业务不算什么大事。
见她点头,那边很快发来一个餐厅的预定消息。
第二天,周安宁睡了一个好觉,近中午才起床,吃了个早午餐后下楼溜达一圈,化了个淡妆就开车出门。
戚闻订的餐厅是家Omakase,周安宁找到停车位后看见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随手就搜了一下这家餐厅的评价。
不搜还好,一搜就发现这家店得提前半个月预约,也就是说戚闻老早就定下这家餐厅。
出于对戚闻秉性的不信任,她这会儿立刻开始有些怀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
难不成是戚闻约了别人,人家临时不来了才找她补位?或者他只是以谈业务为借口随机犯贱约一下她,约不到也会换下一个,但没想到她直接答应了?
戚闻这人潇洒得很,有钱有颜,说他是渣男吧,他又不搞出轨那一套,但女朋友换得太勤快,单身时也会找炮友,典型的浪荡风流公子哥儿做派,做出这种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周安宁想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兴致吃饭了,拿出手机准备给戚闻发消息,掉头就想走。
刚一转身,没料到身后恰好走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
她闷头撞上,脑子里下意识冒出念头好结实的胸肌!
周安宁抬头一看,心头猛地一震。
来人穿着连帽衫休闲裤,脚踩一双AJ,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帽子戴在头上,领口一处装饰性的拉链也拉到顶,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精致的平扇双眼皮,眼珠黑而大,眼尾却微微挑起。
乍一看,跟八年前的戚闻简直一模一样。
周安宁一瞬间头脑发晕,有种时光穿越的错觉。
她现在对戚闻没了感情,但当年是真情实感地喜欢过他的,那种青涩又热烈的感情曾经点燃过她年轻的生命力,又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平息,让她变成一个成熟理性、被枯燥的工作占据生活的女人。
好吧,她大多数时候是理性的,最近一次冲动就是和文少暄分手。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在这一刻让她恍然又回到了那个青涩的岁月,一种久违的感慨在心底翻涌着。
就在这时,这男孩儿微微拉下领口,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周安宁的惊吓终于消失了。
这张脸也很帅,不过从刚才和戚闻的十分像减为了三四分像,相比戚闻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痞气,他看起来要更乖巧一点。
周安宁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抽了,在大街上对着一个陌生男孩发呆,但接下来却发生了更惊悚的事情
男孩儿笑了笑,淡色的唇瓣勾起,忽然喊她一声:“安宁姐。”
周安宁脸上露出见鬼的神情,“你认识我?”
可还没等她开口,后头就传来一声略有些熟悉的哼笑。
“认不出这是谁了?”
周安宁目光一转,看见穿着一身白衬衫西装裤的戚闻从一辆豪车上走了下来。
这人现在改走斯文败类路线了,极其合身的衬衫裹着肌肉,袖子半卷到小臂处,看上去没有特地打扮,但偏偏就像是手动喷了雄性荷尔蒙的感觉。
周安宁听以前华大的同学说,戚闻在他弟戚州结婚后就突然收敛了,一口气单身了两年,到现在似乎都没个要谈恋爱的消息。
她猜是戚闻以前玩得太嗨,早早消耗了身体,现在大概是玩不动了,要修身养性。
想到这里,周安宁的目光隐晦地在戚闻的□□处滑过一秒,心里呵了一声。
“真巧啊,你也刚到?”戚闻笑着跟她寒暄,然后指着身旁的年轻男孩对她说:“戚嘉延,还记得吗?以前你还给他冒充过家长签字呢。他现在在波士顿读大学,想起你们之前见过面,顺道带小孩儿也来吃个饭,不介意吧?”
听戚闻这么一说,周安宁想起来了。
她当年跟戚闻还在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去北京欢乐谷玩,他临时带来了个堂弟来,就是戚嘉延,据说是父母都在外做生意,被送到爷爷家住,家里老人便总要戚闻带弟弟出来玩。
那时候戚嘉延还在读小学,性格活泼开朗,还很懂礼貌,跟戚闻戚州两兄弟不着调的样子大相径庭。
欢乐谷的项目有几个比较刺激,戚闻和周安宁都喜欢玩,把戚嘉延也带上去,结果小孩儿被吓哭了,周安宁还哄了好一会儿。
后来渐渐熟悉了,周安宁又见过他几次,偶尔会装家长帮他作业签字。等跟戚闻分手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戚嘉延。
“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
周安宁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虽然她不喜欢戚家兄弟,但对戚嘉延的印象很不错。
戚嘉延也笑了,双唇抿出一个含蓄的笑弧,眼尾上挑,眸光微微闪动,语调轻快地说:“是啊,安宁姐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他这一笑,周安宁心里又咯噔了一下。
她心想这孩子真是不得了,长得挺乖,笑起来比戚闻当年还要撩。
希望他不要像他堂哥戚闻那样嘴甜心硬、万花丛中过才好。
想到这里,周安宁忽然神情一滞这关她什么事?
准备告诉戚闻取消吃饭的消息还没能发出去,又见他是带了小孩儿来吃饭,周安宁不疑有他,最终和他们在餐厅坐下。
周安宁没想到戚闻还真是来跟她谈业务的,他俩不咸不淡地聊了下近况,俨然像是普通的老同学,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业务合作上。
期间,戚嘉延一直安静地听着,等他们聊完了事情,才开口。
“安宁姐,我这学期选修了犯罪心理学,以后如果有问题,能不能请教你?”
“可以啊。”
“太好了,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戚闻正慢悠悠地喝着茶水,目光瞥了一眼戚嘉延,心想着小子真够上道的,今天谈业务是其一,和周安宁重新接触则是第二个目的。
这小子当僚机,很会找时机嘛。
周安宁刚把二维码拿出来,就见戚闻也掏出手机扫了一下。
她本能地想瞪他一眼,随即听戚闻一本正经地说:“后续合作的接洽要常联系,我也跟你加一个。”
周安宁到底没说什么。
项目在立项建立邮件组之前,的确还有许多琐碎的联络事宜,正式的内容肯定是要用邮件存档,但零零散散的交流还是微信更方便。
戚闻这人擅长交际,从不冷场,撇开两人六七年前那点旧事不谈,说些在美国吃喝玩乐的事情,还算愉快地聊了一餐饭。
快结束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九点,戚闻付了账单,侍应生撤下餐盘,只留下酒水。
戚闻喝了口酒,状似无意地问:“说起来,你的好闺蜜蒋萤都和初恋领证了,你什么时候和你的大律师男朋友有好消息啊?”
周安宁倒是不介意承认提起分手的事情,但在戚闻面前说这件事,她总觉得这人会幸灾乐祸,也不正面回答,而是眉头一挑,反问:“怎么,想喝喜酒?前男友那桌儿怕是坐不下。”
听她这么说,戚闻直接乐了,“坐不下啊?那你摆两桌儿,我给你包个大的。”
“别了,戚老板,等你结婚的时候我怕我回礼会太寒酸。”
周安宁笑着跟他打太极,却没想戚闻也是个人精,笑了笑,开始刺探她:“我单身啊,你推推拒拒的,不会也单身了吧?”
她不擅长说谎,这会儿便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也就是这一秒,对面两个人都明白了情况。
戚闻往椅背一靠,深深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而是缓慢地喝了一口酒。而戚嘉延则眉头一挑,垂下了眼睫,缓缓地看着自己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晚上刚回到家,周安宁的手机就收到了新消息。
她以为是戚闻又发来一些不着调的东西,却没想到是戚嘉延。
「安宁姐,安全到家了吗?」
没过多久,戚闻也发了条消息来:「到家了没?」
她没多想,给戚闻发了个「嗯」,然后回复戚嘉延:「到了哦,你早点休息,年轻人别熬夜。」
周安宁的生活有太多事要操心。
她在南波士顿买了间公寓,月底走完手续,下周末要参加一场城市马拉松比赛,最近还接了几个犯罪分析的私单。
分手的事情很快就被她抛诸脑后,而由于戚闻带来的新项目正式立项了,她和戚闻的联系倒是多了些,不过话题仅限于工作。
戚闻的专业能力在线,只不过在聊完正式之后,他就会跟她插科打诨几句。
这人是情场老手,周安宁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给他泼了好几盆冷水,结果戚闻在某一天忽然发了一条语音。
语音里,他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用一种罕见的认真语气问她:“宁宁,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
戚闻承认自己以前心不定。
说实在的,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几个是规规矩矩的好孩子。一些洁身自好的异类譬如陆之奚则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对于他们而言,少年时期正是证明魅力、对性好奇的时候,不出轨、记得戴套都算是好人了。
他比周安宁大两岁,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喜欢。
周安宁有一双机灵的眼睛,笑起来像小太阳似的明艳,说话的时候嘴巴又欠欠的,怪有意思的。
在遇见周安宁之前,戚闻就有过不少性伴侣,也交过几个正式的女朋友,但都没怎么走心。
他是真挺喜欢周安宁的,也知道她会介意那种事,才说自己也是初恋。实际上,和她谈恋爱后,他就没理过别人了。
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而戚闻更没想到周安宁脾气硬得惊人,竟然跑到学院里当着众人的面骂他是骗子、渣男。
他原本是想哄她直到消气,可当时少爷脾气上来了,就开始跟她对着干了很长时间。
后来对着干也觉得没意思了,心里还是惦记,就不时去探探她的情况,结果次次被骂得更惨。
兜兜转转这几年,戚闻承认自己还是喜欢周安宁,知道她谈了几次恋爱,每次心里也不好受,等亲弟戚州结婚了,他就越发地想她,单身这两年也是为了向她证明心意。
周安宁本来在加班,手机开着外放,电话那头戚闻叨叨逼逼讲了一个多小时,她一边看材料一遍漫不经心地听。
等那边终于快说完了,她的材料也看得差不多了。
周安宁保存文档,拿起手机,说:“戚闻,你是不是中年危机了?”
戚闻:“.............”
那边似乎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开口问她:“你就这一句想对我说的?”
周安宁刚想开口,就感觉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将语音通话的窗口收起,便看见是戚嘉延给她又发了消息。
「安宁姐,明天下午你有空一起喝咖啡吗?我想跟你聊一下我在犯罪心理学上准备交的essay。」
“嗯,还有一句话。我这个人不将就,所以我不会考虑和你重新开始。”
周安宁一边说着,一边给戚嘉延发消息:「可以。」
电话里还传来戚闻有点儿不敢置信的声音:“你觉得和我谈恋爱是将就?我哪儿不好了?如果你非要说说我以前玩得花,我已经单了两年了,还不算洗心革面吗?”
周安宁的确没想到戚闻一直还对她抱有感情。
她对戚闻的所有举动都充满高度警惕,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的行为信号,以至于在戚闻口中很多次“主动示好”都被她看成是犯贱。
“你长得帅、有钱、有魅力、嘴甜会哄人,戚闻,你现在很容易再骗一个像当初的我一样单纯的小姑娘。”
那边咬牙切齿,“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真的想骗你。如果我当年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周安宁冷静地说:“不会。”
“那不就得了!”
“那你不还是骗吗?”
周安宁对戚闻说。
“我不会和一个让我伤过心的男人在一起,也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就会陷入你随时可能出轨的不安全感里。简而言之,我不信任你,所以我不会和你、或者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根本原因是我不会让自己变成一个终日惶恐的女人,知道吗?”
戚闻却抓住了她话中的某一段,带着笑意反问:“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只是觉得没安全感,是吗?”
“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周安宁有些头大。
“我可以继续证明给你看。”戚闻说,“安宁,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快三十岁了。过了那个想要追求新鲜、为了自尊赌气的年纪,现在最想的不就是和一个喜欢的人安定下来吗?”
听见戚闻这段话,周安宁的内心忽然颤了颤。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她想到了文少暄。
和温柔体贴、文质彬彬的文少暄分手,就是她为了对抗庸俗的稳定而做出的反抗。
难道接近三十岁,在成年人的世界待久了,就不能追求新鲜事物,就必须要将安定当成唯一的目标吗?
再说了,就算追求安定,她是脑子抽了才会找戚闻这种招桃花、选择多的富家少爷吧。
“戚闻。”周安宁真诚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就这么说吧,我对全天下的帅哥抵抗力都是0,对你的抵抗力却永远是正无穷大。”
她刚刚挂掉和戚闻的语音,就收到戚嘉延发来的表情包:「耶.jpg」。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这个表情包,周安宁又想到那天见到戚嘉延的情景,想起他那天的笑。
原本心情极差的周安宁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段时间,戚嘉延也经常会给她发消息,有时候是问学业上的问题,有时候是聊一些波士顿好吃的餐厅。他刚来波士顿没多久,人生地不熟,有很多事向周安宁请教。
而周安宁为人热情,都一一解答,如果有时间,还会跟他打一通电话。
对于后辈,她是有很多耐心的。
第二天是周六,周安宁和戚嘉延约在了她家附近的一间咖啡馆。
春夏交接的季节里,下午阳光的洒落在身上,甚至有了滚烫感觉。
周安宁早上健完身洗了个澡,换上紧身短袖和灰色运动裤,配上大波浪卷,俨然是位身材极好的明艳美女。
她出门时随手拿了件开衫厚外套,没想到外头这么热,走了两步开始出汗,便将外套脱下。
抵达咖啡馆门口,通过透明玻璃门往里一看,戚嘉延已经到了。
他穿着宽松的T恤休闲裤,戴着头戴式耳机正在听音频,双眼认真看着电脑屏幕,微翘的眼尾划出一道十分勾人的弧度。
周安宁下意识在门口停了一秒,没着急推门,目光盯着门后的少年看了一会儿。
她忽然有点儿对戚家那优越的外貌基因感到愤慨戚嘉延长得是真好啊,可就是年纪太小又太有钱了。
和她的世界距离太远,当个美丽事物远观即可。
想到这里,周安宁刚刚冒出的那一点点的邪念全部消失,心如止水地推开门走进咖啡厅。
原本在认真看文献的男孩儿立刻抬头,看到周安宁的打扮时,脸颊飞起一道不明显的浅红,随后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安宁姐,我给你点了美式咖啡和蓝莓贝果。”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两样?”周安宁有些惊讶。
“以前看你和我哥出去约会的时候会点。”
周安宁想起昨晚戚闻发表的那一段长篇大论,眼皮立刻一跳,说:“我和你哥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不提也罢。”
“好。”戚嘉延看着她,撑着下颌随口问:“你们的项目进展怎么样?我哥昨晚似乎给你打了很长的电话。”
周安宁一愣,脸上瞬间有点儿尴尬:“你在旁边?”
“我离他很远,只是听他说是给你打的电话,然后看见他在阳台坐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说。”
可不是吗,戚闻昨晚叭叭叭地说,周安宁耳朵都听得累。
她不想多说了,坐下来喝了口冰美式。
“来,我们聊聊你的essay吧。”
周安宁一抬头,忽然对上戚嘉延的视线,也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看了多久。
他蓦然笑了,嘴角微扬,眼睛仍然注视着她。
那一双和戚闻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既多情又深情,让周安宁又愣了几秒。
“好啊,我们开始吧。”直到戚嘉延开口,她才回过神来。
戚嘉延这篇essay的主题是网络犯罪的案例解读,周安宁觉得他很聪明、思考的逻辑性很强,脑子动得快,文本也写得很好,只是缺乏实例经验,所以在某些视角上分析不够深入。
稍加点拨,他便一通百通了。
“谢谢安宁姐。”
一眨眼就过了三个小时,戚嘉延保存好讨论稿,关上电脑,又问她:“今晚你有什么计划吗?”
“暂时没有。”
“今晚我们有一个同学在家里办party,烧烤观星,还可以一起玩桌游,你想一起来吗?”
周安宁下意识拒绝:“你们小朋友玩游戏,我去干嘛?”
却没想戚嘉延忽然严肃地纠正她:“我们都是成年人,怎么会是小朋友呢?”
他随即又补充:“这次party有很多人来,我也不是全都认识,但听说会很好玩儿,要是你晚上没事儿,也可以去当蹭个饭。”
周安宁想着晚上回家也是看电影玩游戏打发时间,听他这么说也有点儿心动了。
不过咖啡厅距离party的地点有些远,她没有开车。
“没事,我开了车来,等会儿不喝酒,我送你回家。”
戚嘉延开的是一辆敞篷保时捷跑车。
周安宁早前和戚闻谈恋爱的时候,坐过几次跑车,当时很新鲜,现在见的世面多了,已经不像当年大惊小怪。
对她来说,遗憾的地方也在这里随着年龄的增长,新鲜的、值得惊喜的东西渐渐变少了,但也许这就是成熟的代价。
他们抵达派对地点的时候,夜幕低垂。
别墅内很热闹,都是些年轻的男孩儿女孩儿,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凑在一起聊天烧烤,草坪上摆放几架用来观星的望远镜。
戚嘉延问她:“想吃什么烤串?”
“你会烤?”周安宁惊讶。
“对,我们家喜欢露营,我和我哥他们偶尔会在一起做野外烧烤。”
周安宁毫不客气地拿了几串生肉串给戚嘉延,在等待的间隙,她就东看看西看看。
后花园里洋溢着青春活泼的气息,她身处其中,都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朝气和活力。
戚嘉延把烤好的串递给她,周安宁接过串的时候,忍不住跟他感叹,“年轻真好。”
听她这么说,戚嘉延忽然认真地看向她:“你也很年轻,不仅年轻,还很迷人。”
周安宁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微微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小子的眼神儿有些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