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 蒋萤已经在小狗的身体里生活了大半个月。
她的生活很舒适，不仅吃饱穿暖，备受宠爱, 还拥有了自己的衣帽间。
可当她在这具可爱的小狗身体里生活得越久，那种曾为人类的意识就变得越强烈。
蒋萤很喜欢陆之奚，但她把陆之奚当成自己的好朋友而非主人，不希望自己像小狗一样冲他摇尾巴、舔舐他。
她心里曾经无数次升起冲动, 想要通过什么方式告诉他，她其实是个人类，也许陆之奚还可以帮忙想办法。
这其实不算难，尽管她没法开口说话, 也没法用笔写字，但陆之奚有笔记本电脑, 她可以打字告诉他这件事。
但每当机会出现, 蒋萤挤到电脑面前，抬起下爪子准备踩下键盘的时候，她都犹豫了。
如果说出来的话, 会不会吓到陆之奚？
他会不会觉得她是怪物, 然后把她丢了？
这导致陆之奚误以为她有踩键盘的坏习惯，现在每次打开电脑时都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在她蠢蠢欲动时立刻说“no”。
不过没过多久, 陆之奚反倒先找来了宠物训练师, 尝试和她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交流按钮可以让小狗和主人建立起有效的交流模式。基础的训练方式是，你按下一个按钮，随后提示小狗这个按钮对应的含义，在经过不断地反复强调后，小狗就可以记住按钮语音对应的意思。”
宠物训练师Tom介绍道。
窗外飘着绵绵小雪, 街头的枯枝挂有细碎的冰粒，客厅内的壁炉燃着火苗，每个角落都是暖烘烘的。
精致古典的别墅内多了很多小狗用品软绵绵的垫子、专属的小绒被还有玩具网球。
这会儿又新添了一片色彩斑斓的交流按钮。
在谨慎的考虑之下，蒋萤暂时没有做出一些超出一只正常小狗智商水平的行为，只在陆之奚反复教过她特定按钮的含义之后，才开始有目的地拍按钮。
在大多数时候，这些按钮已经够用了。
“Snacks（零食）！”
临睡前，蒋萤跑到按钮前拍了拍，这是她这几天养成的习惯。
她吃的所有零食都是专供渠道里生产的鳕鱼或者三文鱼干，人类也可以食用，味道很好。
最重要的是，肉干是有盐味儿的。
吃饱喝足对她来说仍然是一件快乐的事，可以让她短暂地忘记现况的烦恼。
陆琇却在这时出现在了门口，“Alex，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有比赛，今天要早些休息。还有，今晚别让她吃了，她这几天已经吃了太多零食。”
“你最近确实吃得有点儿多。”
等陆琇走后，陆之奚摸了摸她的小肚子，“胖了。”
蒋萤有些沮丧地拍开了他的手，可陆之奚反倒笑着抱起了她。
“别生气，puppy。明天的比赛对我很重要，今晚陪我睡觉吧。”
陆之奚在明天要参加在国家网球中心举办的青少年网球冬季挑战赛，蒋萤看得出他很重视这场比赛，而陆琇晚上不会突击查寝，她这回被抱上床的时候也不挣扎了。
但她趁陆之奚睡着时，轻轻咬了一口他白软的脸颊。
谁叫他说她胖！
第二天，纽约的室外气温到了零下，窗户外是带着雨水痕迹的湿冷街头，全副武装的蒋萤透过窗户倒影打量着自己。
身上的小衣服是用一件粉色香奈儿呢料新裁的，脚上穿了小袜子以免冻脚，耳边各梳了条小辫子，头顶戴上蝴蝶结。
乍一眼看上去，她都以为自己是假狗。
蒋萤蹦下窗台，慢悠悠朝陆琇走去。
陆之奚在清晨就已经出发去比赛场地了，而陆琇则在家打扮了一上午。
已经临近出发的时间，陆琇还在镜子前反复确认自己的妆容发型没有问题，她穿着V领针织衫和直筒西装裤，很像T台上走秀的模特。
蒋萤刚走到她脚边，就被她一把捞起塞进了爱马仕包包里。
包里垫上了一层柔软的开司米绒巾，温暖舒适，像一个移动的小窝，蒋萤舒舒服服地坐下，被她拎着出门上车。
比赛现场不能携带宠物，蒋萤被陆琇带进球场的VIP休息室看电视实况转播。
休息室十分宽敞，有点心、咖啡和酒水。
好几个等着看孩子比赛的富太太都已经到了，每一个都打扮得十分精致，身上喷着不同气味的香水。
各种各样的气味聚集在一起钻入鼻中，蒋萤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小小的动静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关注，每个人都要上来摸一下，夸她可爱。
“是Alex照顾的。”
陆琇虽然在家里对陆之奚的许多行为颇有意见，但在外总会不着痕迹地炫耀他。
“他这个年龄阶段正是培养责任心的时候，Alex做得很好。”
比赛很快开始，蒋萤在电视屏幕上看见了陆之奚。
他在同龄孩子中属于身量高的那一档，穿着白色运动套装，拿着球拍出场时，观众席响起了欢呼声。
陆之奚似乎是知道她们在通过转播镜头看他，在比赛开始前朝镜头看过来，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展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他在上球场后就褪去了内敛乖巧的气质，发球的风格暴力又直接，小小年纪就有了惊人的力道。
哪怕隔着屏幕，蒋萤都能感受到网球划过空中时的凌厉气势。
可惜整个VIP室里，包括陆琇在内的妈妈们都在讨论自己孩子的成绩和哪个补习老师更好，只有蒋萤在聚精会神地看比赛。
而她的注意力也很快被妈妈们交谈的内容吸引。
她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了升学，从哪个私校的老师更好、被常青藤录取的比例更高，到入学标准、是否可以通过捐钱得到名额，有没有校长的联系方式等等。
蒋萤忽然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目标努力考上公立重点初中，拿到奖学金。她其实还有一个愿望，就是考上华大。
知识改变命运，她相信这个道理。
这一刻，变回人类的欲望再次涌上心头。
比赛结束后，陆之奚很快就来到了休息室，一把抱起小狗，兴冲冲地跟陆琇说：“妈妈，我赢了！”
“我看见了，还不错。”陆琇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Puppy也很高兴。”
说罢，她带着抱着小狗的陆之奚在网球场馆里拍了个照，发给了丈夫。
“Alex赢得了比赛，你要回来一起庆祝一下吗？”
晚上，当蒋萤在享受陆之奚给她梳毛的时候，佣人进屋说安东尼先生回来了。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佣人说的是陆之奚的爸爸，随后很快在晚餐时见到了他。
安东尼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婴儿多功能餐椅里的小狗，随后充满柔情地看着妻子，“宝贝，你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照顾了，看来我买下她是对的。”
他其实一直在纽约，只不过没有住在家里。
这些年里，陆琇的情绪很不稳定，她总是在一些本该气氛和谐的时刻说些冷嘲热讽的话，让他感到很不舒适。
如果陆琇能一直像今天下午一样主动又温柔，安东尼觉得自己仍然是愿意留在家里的。
吃完饭后，陆琇和安东尼早早地回到了房间，而蒋萤也被陆之奚抱回了卧室。
没过多久，外头却响起了激烈的争吵声。
安东尼有些粗暴地推开卧室门，站在走廊里不耐烦地问：“你为什么总是要提起那些事情？”
陆琇的声音则充满愤怒：“因为是你的错！如果你真的想要回来，为什么连认错都不肯！”
陆之奚原本在看书，听到外头吵闹的声音，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随后语气平静地对她说，“他们果然又吵架了。”
生活在一个所有人都说英语的环境，蒋萤的英语听力水平不想提高都难。她大致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也很能体会陆之奚的心情。
因为外头吵架的阵仗和她父母离婚之前一模一样。
陆之奚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回自己面前的书上，将外头吵闹的声音当做不存在。
而蒋萤趴在桌上朝门口看。
她从陆琇从愤怒转为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在某种程度上，他和陆琇有些像。
蒋萤忍不住想，现在自己附身在小狗身上，那她的人类身体是会一直沉睡，还是会死亡？
爸爸如果发现她出事了，肯定会更加崩溃吧。
“你在想什么，puppy？”
蒋萤抬起头，和陆之奚对上视线，随后用脑袋轻轻蹭了他一下。
“是因为外面太吵了吗？”
陆之奚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我们来看动画电影吧，你只能看见黄色和蓝色，这部动画片里的色调也是以这两种颜色为主的。”
他让蒋萤坐在他怀里，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人类灵魂附在小狗身上，她现在的视觉和作为人类时并没有差异。
可蒋萤却忽然被电脑屏幕一处她之前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吸引。
影片文件后的日期上，写的是2014年1月12日。
她心中大震。
为什么会是2014年？
她出生于2003年，今年十二岁，正要准备小升初考试，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本该是2015年的五月。
沉思片刻，蒋萤心里冒出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她难道是回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