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需要用药。这几天多观察一下情况, 如果还有呕吐的情况再做进一步检查。平常要控制她的吃饭速度，可以改用慢食碗。”
医生上门给蒋萤做了简单的体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临走前又说：“对了，小体型的狗比较活泼，但从高处掉落有致死的可能，这方面您也要多关注。”
蒋萤趴在自己的小窝里, 见陆之奚回到卧室后立刻站起来，像兔子一样蹦到他脚边。
她已经能够顺拐走路，但那样让她看上去很不聪明，前后腿蹦跳往前也不失为一种走路的好方式。
蒋萤仰起头, 抬起左前腿拍了拍陆之奚。
饿了。
中午吃过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现在胃里空空, 饥饿感很明显。
陆之奚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说：“no，你现在还不能吃饭，医生说你要休息至少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
蒋萤之前是忍饿小能手, 因为她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写作业或者复习之类的事情，但现在她成了一只无所事事的小狗, 生活里除了吃就是玩, 没吃饱的时候玩得都不开心。
但宠物是没有自主权的, 只能等着饲养者喂食，所以她一整个下午都挨着正在完成阅读任务的陆之奚，并且不时用爪子拍拍他的手，或者用脑袋拱一拱他的脸。
“你怎么这么粘人。”
陆之奚放下笔，笑着抚摸她。
她不是粘人, 只是饿了。
蒋萤在书桌上绕着他的杯子打转，见他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微微叹了一口气。
“Puppy，你还会叹气？”
是的，小狗也会叹气。
因为她面前这个长得可爱却不通狗性的人类小孩根本不知道她的想法。
想到这里，蒋萤的动作猛地一顿。
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自动把她自己带入小狗的种类，将人类放在自己的对立面了。
这很危险，她虽然住在狗狗的身体里，但毕竟还拥有一个人类的灵魂。
可她还有可能变回人类吗？
如果变回人类的话，她就要离开这座温暖的房子，回到那个狭窄的卧室、努力地从简陋的小书桌抽屉里找吃的，担忧自己的未来......
蒋萤陷入沉思。
见她乖乖地蜷在书桌一角，陆之奚离开桌边去拿了一个软乎乎的小毯子和一个水母形状的毛绒玩偶。
玩偶给她当枕头，小毯子盖在身上，免得她着凉。
窗外飘起了小雪，哪怕还是下午，天色也染上了冷肃的蓝调。
室内有些昏暗，台灯亮起，像一颗挂在室内的小太阳，壁炉里燃着跳动的火苗。
舒适极了，是个适合睡觉的下午。
蒋萤半眯着眼睛看着陆之奚握笔写字，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
他的神情很认真，一点儿躲懒松懈的意思都没有，连坐姿也很标准。
很安逸，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可以无忧无虑地睡觉，而旁边的人却还要学习。
当晚上如愿吃上丰盛的一餐时，蒋萤暂时把回归人类生活的担忧放到了一边。
“Puppy不能在餐桌上吃饭，我让人给她买了专用的桌子。”
蒋萤被佣人抱到了一个独立的小桌子前。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个婴儿多功能餐椅，被摆放在餐桌边上，她就像个小宝宝一样坐在这对母子身边吃饭。
陆之奚脸上明显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谢谢妈妈。”
“我只会为你做这一次。”
陆琇拿起刀叉缓缓切着盘中的羊排。
“她是你的，你应该学会用合适的方式让她在这个房子里生活。家里有家里的规矩，社会有社会的规矩，你不能总靠破坏规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应该学会用正确的手段。我希望那一鞭子能让你记住这个道理。”
“我记住了，妈妈。”
蒋萤默默地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她面前的盘子已经换成了像是迷宫地图一样的慢食盘，这让她不得不慢吞吞地吃饭，于是便有闲心听那对母子之间的对话。
他们这回讲的是英语，她勉强听懂了一半，知道陆琇是在教育陆之奚。
尽管她认为陆琇用皮带抽人的方式不对，但此刻她仍然有点儿羡慕陆之奚，因为她从来没被爸爸妈妈教育过。
她的父母文化程度不高，肚子里没有装什么值得铭记的道理，和她坐在一起时只有数不清的抱怨，而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没有心思理会她。
但蒋萤这点儿对陆之奚的羡慕在后面几天就渐渐消失了。
因为陆之奚实在是太忙了！
圣诞节刚刚结束，学校还在放冬季假期，他却需要每天在早上六点起床，先是练习两个小时的网球，私人教师随后便会到家上课，包括数学、英语写作、钢琴、法语阅读......
陆琇严格掌控着他的每日行程和生活细节，甚至连穿搭都要提醒他注意，什么颜色必须和什么颜色搭配。
这也让陆之奚相比同龄的小男孩要显得成熟又懂事。
蒋萤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可她也不像陆之奚这样每天连玩耍的时间都没有。她一直因为父母对自己不闻不问而感到失落，但此刻发现父母管得太严也不是什么好事。
光是旁观陆之奚的生活，她就已经感觉到累了。
有了陆之奚的对比，蒋萤感觉自己在这座舒适的别墅里过上了神仙日子。
当他在上课的时候，她可以在书房安静地睡觉，也可以在外面溜达。这座别墅面积很大，她就像探险似地东逛逛西逛逛，而负责照顾她的佣人会一直陪在她身后。
房子里的另一个主人陆琇在大多数时候都把她当成空气，当陆之奚在上课的时候，陆琇就在客厅里喝咖啡、看书或者看电视。
而陆之奚的爸爸则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别墅里还有五六个佣人，这里也显得很冷清。
蒋萤慢慢走在走廊上，被精心修剪过的小爪子踩在木质地面，发出清脆细微的声响。
这会儿陆之奚正在上数学课，数学老师对狗毛过敏，她只能在这座对她来说像是城堡般的别墅里散步。
她在拐角处站定，往客厅悄悄看去。
陆琇正坐在沙发上看将要举办的一场拍卖会的手册，余光看见角落里探出一个圆圆的小狗脑袋。
小狗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眼里似乎写满了谨慎。
自从她那天当着小狗的面抽了陆之奚一皮带，这只小狗每次看向她时都是这个眼神。
还挺聪明的。
一人一狗对上视线，片刻后，她说：“Come here， puppy.”
蒋萤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陆琇沉默地看着那只小狗用顺拐的姿势走过来，秀丽的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这时候看上去又有点儿笨？
蒋萤见她皱起眉，立刻有些紧张，想要调转方向溜走，却在转身时被陆琇一把抱起。
她还不到一斤，体重跟小窝里摆放的毛绒玩具差不多，陆琇刚把小狗拎起来就被这超乎她想象的脆弱轻巧惊了一秒，动作下意识放轻了。
“你比Alex六个月大的时候还要娇弱，小宝贝。”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
成年女性的手要比八岁小朋友的手大很多，从小狗的脑袋往尾巴根一撸
蒋萤忍不住趴在了陆琇的膝上，希望她再摸几下。
“确实挺乖的。”
陆琇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梳子，开始给她梳理毛发。
梳齿按摩在背脊，力道不轻不重，蒋萤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出现了一面小巧精致的化妆镜。
镜子里还是一张小狗脸，两侧柔顺的毛发被扎起，额头上的毛毛夹上了粉色蝴蝶结，看上去像漫画里跑出来的小狗。
她在这时听见了走廊尽头有开门的声音，立刻从陆琇膝头跳下，朝走廊深处跑去。
棕白相间的毛毛随着她的跑动而飞扬，脑袋两侧的小辫子在空中荡来荡去。
女孩子总是爱美的，蒋萤高兴地在陆之奚面前蹦跶，给他展示自己的新装扮，随后被他抱了起来。
“你真可爱。”他惊艳地说，“你是一位漂亮的小公主，puppy。”
换上新皮肤的蒋萤这一整天都得到了极大的关注，每次路过佣人们，她们都会笑着夸赞她。
作为小狗，蒋萤渐渐发觉自己在这里拥有许多特权，大家都把她当成脆弱可爱的小朋友，说话也用的是轻声细语的宝宝腔。
晚饭的时候，她吃饭的桌椅从陆之奚的左手边，挪到了他和陆琇之间的位置。
“您专程为她买了发夹吗？”陆之奚在几天以来头一次主动在上餐前跟母亲搭话。
“不是。”陆琇浅浅喝了口茶，“那是在你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我的小时候？”他有些愕然。
“是的，你两三岁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我偶尔会把你打扮成一个女孩儿，你爸爸很喜欢你那个样子。”
陆琇说起以前的事情，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气氛因为小狗而缓和，母子两人这晚说的话要比前几天加总起来的都要多。
夜里，佣人们关上房门后，陆之奚拿起梳子给她进行睡前梳毛。
蒋萤趴在他怀里，已经感到有些困倦。
她今天逛了一整层的别墅，还趴在陆琇的时尚杂志上认英文，运动量达标，精力值清零，而陆之奚的怀里暖暖软软的，有一股令她放松的气味，蒋萤几乎在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你让她很高兴，puppy。”
他忽然开口。
蒋萤缓缓睁开惺忪的眼睛，抬头一看，恰好对上陆之奚的视线。
他垂着眼，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声音很轻。
“妈妈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也很久没有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话了，你是我的幸运星，puppy。”
蒋萤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一丝低落，像往常一样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随后被他紧紧抱住。
两个小朋友亲昵地贴在一起。
敏锐的嗅觉让蒋萤现在满脑子都想着陆之奚的气味。
他的脸蛋白白软软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像一块奶糕，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急需被安慰的低落气息。
她突然想要舔一口他的脸蛋，好好安抚他一下。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一刻，蒋萤浑身立刻变得僵硬了。
她感觉到属于狗狗的本能和习性，正在一点点占据她的身体。
陆之奚没注意到怀中小狗的异常，又朝她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
“Puppy，我爱你，你一定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