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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来前,方晏春做了很多的假设。
但无论哪一种假设成立,他都不在乎,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于他而言,人生唯一的要义就只剩下周恪,就算他回到这里,发现周恪身边已经有了别人,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他要留下,用尽各种方式。
他看着周恪的眼睛,想知道过去的八个月里,自己在这个人心中还剩多少分量。他想知道,从前被他选中的人,这一次能不能反过来选中他。
他安静地等待着周恪的回答,而周恪似乎在故意捉弄他,迟迟不应声。
周恪没有说话,门铃却在本该安静的深夜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二人同时往门口的方向看去,但卧室在二楼,看也只能看到那盏由房东精心挑选的水晶灯。
“该不会是你的小情人来了?”方晏春语气轻佻戏谑,心却在往下沉。
现在已经是午夜,这种时候有谁会冒然上门?
他咬紧了后槽牙,不敢相信刚刚周恪说的那些话,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在方晏春天人交战的时候,周恪对这门铃声也很是疑惑。
他想不到谁会大半夜来访,本打算不理会,可外面的人却似乎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得已,他只能起身,扯过衣架上搭着的睡袍套在身上,光着脚下楼了。
方晏春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直到对方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此时已是盛夏,洒进房间的月光却冷得像来自冰川的雪。
他叹了口气,躺在地上,任由那雪覆盖了自己。
周恪来到楼下,随口问了句:“谁?”
他想,或许是楼下,或者邻居,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猫眼里看到的是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周恪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方晏春回来的喜悦,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就像一股黑色的地下水,带着臭味吞噬了他。
一想到他爸可能会闯进来,一想到那人可能会看见方晏春,一想到对方可能把目标从他这里转移到方晏春那里,周恪就觉得一阵心悸。
门铃已经变成了敲门声,外面的人不顾邻居的感受嚷嚷起来:“周恪!开门!你老子来了!”
冷汗、颤抖,周恪攥紧了拳头。
他想杀掉那个人。
外面的人越是叫嚷,周恪就越是眩晕激动,他仿佛看到眼前的世界裂开一个缝隙,缝隙里是面目扭曲的男人和那人变态般异常的嘶吼鸣叫。
他也想跟着叫,然后直接用手掏出那人还跳动着的心,送去给饥饿的鹫鹰。
就这么干。
周恪伸手要去开门,另一只手已经拿出了从玄关抽屉取来的刀。
可就在他准备转动把手开门时,一只温热的、潮湿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之后紧紧地握住了他。
方晏春说:“你累了,去洗澡休息。”
周恪咬紧牙关,没有动。
“这是主人的命令,你不听吗?”方晏春歪着头,笑得有些邪恶。
“别闹。”周恪冷着声音。
“谁有闲工夫和你闹?”方晏春也收敛了笑容,认真地看向他,“周恪,我可以再救你一次,条件是你让我留下。”
这种交易并不符合他们的相处模式,他们都清楚,就算方晏春什么都不做,周恪也不会再放他走。
可话这么说了,眼下的事情就变得不太一样了,方晏春没有要去当周恪的救世主,他也当不了,他只是来谋私的。
“给我个机会。”在门外那人无礼傲慢的叫嚷声中,方晏春亲吻了周恪的脖颈,“宝贝儿,洗干净等我,待会儿咱们再来一场。”
方晏春开门时看到的是一个个子很高但快瘦成一副骨架的男人。
按理说,周恪的父亲应该也就五六十岁,可这人头发花白蓬乱,皮肤黝黑粗粝,颧骨突出,脸上的皱纹深得像是刻上去的,整个人有些佝偻着,像是从蒙克的《呐喊》中抠出来的人。
门刚一打开那人就要往里挤,却被方晏春挡在了外面。
见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儿子,周父一愣,使劲儿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好,找哪位?”
“你谁?”
“你半夜敲我家门,还问我是谁?”方晏春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我看这意思是要私闯民宅?”
他指了指门外墙上:“这儿有监控,我也有手机,随时可以报警。”
周父当真以为自己找错了门,后退半步看了看门牌号,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一眼认出了门口周恪的鞋。
在来敲门前,他已经跟了周恪两天,原本打算过几天再上门,但不巧,今天身上的钱都输光了。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周父一把推开方晏春,径直往里闯。
毫无防备的方晏春被他推搡到墙上,等反应过来时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男人已经穿着鞋跑进了客厅,一路留下了脏兮兮的脚印。
方晏春看着他弄脏的地板,眼神冷了下来。
“周恪!你给我滚出来!”周父大声嚷嚷,“妈的,婊子养的小畜生,你老子来了,你躲什么躲!”
方晏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无法想象周恪究竟凭着多强大的意志力才在这样的人身边活下来,还活得如此体面。
他扭头看向浴室的方向,快步上前,在周恪出来前将门锁住。
“交给我。”方晏春隔着门压低声音说,“这次轮到我来救你了。”
他关上家门,直接反锁,免得有人逃跑。
“叔叔,周恪今晚确实不在这儿。”方晏春带着虚伪的笑,“您是他父亲?”
周父面色不善地看向方晏春:“你什么人?跟我儿子什么关系?”
“朋友。周总是我的恩人。”方晏春依旧笑着,“既然您是他父亲,那我自然要照顾得当。您先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倒杯水,咱们慢慢聊。”
方晏春的表现让周父很是满意,吊儿郎当地往沙发上一坐,抖腿翘脚,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算你识相。”
方晏春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他手里拿着的不是水杯,而是一条手机充电线,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沙发后面,盯着那肮脏的人看了几秒钟。
“叔叔,招待不周,您见谅。”说完,他动作麻利地用充电线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如果你还能有命和我计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