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让你是你。
这句话实在太过美妙,它超越了这世界上任何一句肉麻的情话。
方晏春活了27年,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经对他说过“你是你自己”这句话。
他被规训,被圈养,被告知要对上帝爱且感恩。
他被迫去感受神性,却没人在意他内心被压抑的人性。神爱世人,可他怎么只在此刻才真的觉得自己有被看见呢?
真情实感也好,虚情假意也罢。至少在这个弥漫着罪恶的鲸耶味道的夜晚,方晏春觉得周恪的存在于他而言产生了重要的意义。
方晏春盯着眼前的人,发现明明已经很熟的脸变了样。此刻的周恪变成了一幅画、一尊雕像、一朵开在教堂彩窗上的鸢尾花。
他收下了那枚罡腮。
方晏春回到家的时候,他爸妈依旧在等他。
一人在书房看书,一人在客厅祷告。
“今天为什么要打断我?”客厅的沙发上,方晏春的母亲低头闭目,双手在胸前合十。
有时候方晏春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他妈妈更虔诚的信徒了,抹大拉的玛利亚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
当然,如果她知道儿子将她和玛利亚放在一起比较,可能会第一时间违背教义,手刃了他。
“他是我的上司。”方晏春换好鞋,步履缓慢地走到了客厅。
他在距离母亲几米外的地方停住脚步,安静地站在昏黄的落地台灯下,影子也一样安静。
“他身上有罪。”她依旧闭着眼,“我在帮他。”
方晏春咬了咬后槽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孽,要接受神的恩典,求神赦免,还是一生活在所谓的罪孽中,不应该由别人插手。”
方晏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他是他自己的。”
客厅变得极其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穿来脚步声。
方晏春的父亲从书房出来,一步步走近方晏春。
站在那里的人让开始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他不确定自己身上是否还残留着那种不被允许出现的味道,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这个夜晚将那肮脏的勾当暴露在父母的面前。
方晏春忐忑起来,不自觉夹紧身后,而那枚罡腮提醒他——你躲不掉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周恪的脸,模糊的,绚烂的,隔着彩色玻璃窗的。
突然之间好像没那么惧怕了,他想起,最初选择做这种事,就是为了击碎这扇玻璃窗。
方晏春的父亲在他面前站定,目光之变换让方晏春几乎可以断定,他爸发现了他的不寻常。
向来威严的父亲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从他额前的碎发到领口,到腰间系着的皮带,那眼神像是来自神的审判。
“很晚了,去休息。”父亲开了口。
这一次,诧异的人轮到方晏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爸爸,而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朝着主卧的方向走去:“你在外面工作也有两年了,下个月辞职吧。”
方晏春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当他说出这句话时,那目光的主人瞳孔瞬间放大。
“推荐信已经给你准备好,到大修院学习,走你该走的路。”
说话的人消失在主卧门口,随后方晏春妈妈也离开了客厅,只留方晏春一个人立在灯光中。
他静静地站着,浑身散发着刚和男人欢爱后的气味。
他觉得不可思议,刚刚发生的一切都非常不可思议。
手机震动,发来消息的人是周恪。
周恪:和我做一场实验吧,你会知道神解救不了世人,地狱远比天堂更快活。
周恪发送完消息,带着笑意坐在车里。
他扭头就能看见方晏春家客厅还亮着灯,他猜想,那里正暗流涌动。
方晏春:不必了。你的宝石已经进了下水道。
周恪:下水道的绿宝石。我喜欢这个隐喻。
方晏春:?
周恪:天空女神的眼泪,代表着爱和治愈。送你绿宝石是祝你这位“虔诚”的信徒可以得到神的庇佑。你把它丢进下水道,大概是对我的一种邀请。
方晏春揉了揉眉心。
周恪:邀请我陪你下地狱。
方晏春:想多了。没人会把一枚罡腮和伊西斯的眼泪相提并论。建议你去看精神科。
他不再回复消息,迈着别扭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方晏春站在镜子前,一点点脱掉身上的衣服,最后只留下自己最原始的那一层皮肤和那枚绿宝石罡腮。
爱和治愈。
神的庇佑。
方晏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