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周恪的声音消失在车里,但他说过的话让方晏春无法平静。
方晏春手指微微颤抖,为了不暴露,他只能攥紧拳头,扭头看向窗外。
无论周恪刚刚说的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对于此刻的方晏春来说都有着无比重要的安抚意义。
他过分的沉默让周恪察觉出异常,前方红灯,停稳车后,周恪看向了他。
“打算去杀谁?”周恪问,“你爸妈?还是我?别跟我说是你自己。”
方晏春没有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说:“我又没犯错,凭什么自杀。”
周恪挑挑眉,心说你明白就好。
“那要现在就去吗?我车上有把瑞士军刀,可以借你一用。”
“周恪。”方晏春伸手,打开了音响,“听会音乐吧。”
车继续行驶,去往方晏春不知晓的目的地。
一路上,街景匀速后退,起先很熟悉,后来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周恪的车在往城市边缘开。
最终,周恪带着方晏春来到城郊一处烂尾楼外面,车停在了路边。但此时,他已经在车里睡着。
周恪独自下车,走出两米的距离,点了根烟。
他站在尚未修缮完全的路牙石上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车里睡觉的人。
方晏春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像是梦里都在跟人争吵。
周恪眯起眼睛琢磨他今天反常的举动,几乎可以断定,对于方晏春来说,有一个远比他父母无法接受同性恋更重大的课题等在那里。
而那课题,依靠他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解决的。
周恪叼着烟,用力抽了一口,随后又吐出烟圈。
他没打算帮方晏春。
如今的方晏春在进行一场困兽之斗,他乐得做对方的观众,看对方如何被逼得丢盔卸甲、苦不堪言,那样的方晏春实在美丽,让他想想都觉得欲火焚身。
所以他才断定自己并不爱对方,他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一句“我选中了你”就春心荡漾,他只是喜欢看热闹。
看这个捉弄自己的人反被命运捉弄。
不是爱。
爱情应该是心甘情愿去做对方的刀,可他只想看对方无可奈何地挥着刀发疯,最后逃回自己这里。
对,他要的不是爱,而是被对方依赖,继而完全占有对方的生命。
周恪再次吐出烟圈,他无法想象当有一天方晏春这样别扭又总是言不由心的人跪在他面前恳求他接纳自己时,会有多痛快。
他会让对方亲吻他的脚趾,亲吻他的脚踝,再顺着小腿一路吻到星期。
他要对方一边臣服于他一边承认被他选中有多幸运,要对方亲口说,这辈子就算死,尸骨也会属于他。
因为方晏春现在是被周恪选中的人。
唯一的一个。
周恪内心有些澎湃,他移开视线,不再看方晏春。
是,对方有一句话说对了,他的确应该去看精神科。
但他不,他喜欢这种时而发狂的感觉,在危险的边缘游走,这是最适合他们的玩法。
方晏春醒来的时候发现车上只有自己,而外面是陌生的烂尾楼和荒地。
车里,音乐还在播放,方晏春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只觉得唱腔熟悉。
他想起,是之前周恪在车上放过的那首歌。
方晏春关掉音响,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空旷的地段,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方晏春望向对面的烂尾楼,默数着,一共十七层。
他掏出手机打给了周恪:“你在哪?”
“想听真话,还是调情的话?”
“大白天,没人想跟你调情。”
“好,那调情的话就等着今晚说。”周恪垂眼,看向楼下站着的人,“往上看。”
说完,他往楼的边缘走了几步,直到再往前就会一落而下才停脚。
站在下面的方晏春仰头看着他,只是遥远的一个人影,可总觉得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不如你跳下来啊,我试试看能不能接住你。”
周恪大笑起来:“想得美。”
两人都没再说话,可也没挂断电话。
他们就那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个等在那里,一个走进了那栋烂尾楼。
方晏春用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周恪身边,此时人已经气喘吁吁。
“你这种时候发出的喘息也很性感。”周恪说,“除了我,应该没其他人听过了吧?”
“我恐惧的时候发出的喘息更性感,要不要试试?”
“怎么试?”
方晏春此刻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两人几乎要贴到一起。
“摸我。”方晏春闭上了眼,“从我的头发开始。”
“什么?”
“我要想起更多。”方晏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有想起更多,才能更快找回我自己。”
周恪盯着他看,半晌问了句:“是什么人?”
“神父。”方晏春毫不掩饰地说,“在我八岁的时候,猥亵了我。”
周恪把牙齿咬得吱嘎作响,胸腔中涌起一股火,瞬间烧得他皮肤溃烂。
“八岁。”
“是。”方晏春说,“你要听八岁的我恐惧的喘息吗?”
“我要看八岁的你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