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路哽了一下，显然完全没有料到魏风尘竟然如此干脆地就认错了，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不会认错，跪在地上被自己抽得皮开肉绽，哪怕昏死过去，也绝不会低头求饶。
当初魏风尘说从此和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一怒之下离开魏家，一走就是四年，要不是自己默许魏崇去找他，向他释放求和的信号，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魏路当然清楚，魏风尘就是这么傲的小孩，从小就是，可跨进家门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竟然，是低头了。
魏崇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魏风尘为了从魏路嘴里打听到魏雨濛的消息，竟然能退让到这个地步，惊讶了半秒，才连忙附和：“爸，您就别生哥的气了，他也知道错了。”
魏路冷哼了一声，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但也没再说其他的话。
很快饭菜就上桌了，曲曼芸上午接到魏崇的电话，就去菜市场买了两个儿子最喜欢的菜，有鱼有肉，规格堪比年夜饭。
魏风尘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曲曼芸做的菜了，连最近食不下咽的他，也不自觉闷着脑袋不住地夹菜吃菜。
曲曼芸满眼的慈爱，挨个从魏路到魏崇给家里三个男人剥虾，只有魏崇感恩戴德，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撅着油滋滋的嘴口齿不清地说：“谢谢妈妈！太好吃了！”
曲曼芸看地心都软了，抽纸来擦魏崇的嘴，笑他：“慢点吃，红烧牛腩锅里还有，吃完了我再去添。”
魏崇由着曲曼芸给自己擦嘴，顺势感叹道：“我们一家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魏崇这话一说出口，曲曼芸一怔，眼眶又红了，魏路的动作也是一顿，但很快就又夹了面前的牛肉送进了嘴里，像个无事人。
“要是大姐也在就更好了！”魏崇提高音量补充道。
收获了魏路一个白眼，曲曼芸却小声打圆场：“雨濛平时忙嘛……”
“说起来，我好久没见到大姐了，诶！反正我和哥也要在这边待几天，要不，让大姐也回来吧！”魏崇说着看向曲曼芸，满眼放光。
这个提议的确诱人，曲曼芸的脸上也逐渐展露出喜色，她小心翼翼偷瞄了魏路一眼，见老头的眉头拧起来了，自知这个美好的心愿有些得寸进尺了，便垂下了眼，又夹了只白灼虾剥了起来。
但魏崇可不管，说着就要掏手机了，虽然过去的大半个月，他每天都在对魏雨濛的电话狂轰滥炸，从来没有打通过，却并不影响此刻他表现出兴奋与期待：“我给大姐打个电话问问！”
刚按亮手机屏幕，魏路便重重地将筷子放在碗上，训斥道：“吃饭的时候打什么电话！”
曲曼芸被吓得一抖，手里剥了一半的虾掉进了盘子里，连忙抬手去按魏崇的手腕，小幅度的摇着头，是在提醒魏崇不要激怒魏路，魏崇只得委委屈屈收起手机，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想大姐了嘛，平时给大姐发微信她也不回的……”
曲曼芸只得安抚魏崇：“雨濛工作特殊，消息回复可能没有那么及时，也不是随时都能走开的，包括你们，不也是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有假期么。”曲曼芸一边说一边继续剥虾，然后把剥好的虾又放进了魏风尘的碗里。
魏崇绕了半天也没进入主题，魏风尘有点急了，抬眼看向魏崇，魏崇快速左右晃动了一下眼球，是在让魏风尘稍安勿躁，同时假意点头回应曲曼芸：“是嘛是嘛，我知道大姐在特殊部门，但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连亲弟弟都不能知道他在哪儿吗？”
曲曼芸没再接话，魏路总算是开口了，带着部队大领导独有的威严，打起官腔来：“军中机密，又不是儿戏！就算是至亲也不能透露！”
魏崇耸耸肩，又转过头笑嘻嘻地问魏路：“至亲不能透露，领导应该知道吧？爸，你是不是其实知道大姐在那个部队？”
魏路的脸色越发阴沉，魏崇把这话说出来的那一刻，魏路就已经不能说“不知道”了，这关乎他作为一个领导，一个一家之主的权威地位，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就被魏崇给绑架了。
见魏崇终于问出重点，魏风尘也转过头看向魏路，魏路察觉到了魏风尘眼里的求知欲，虚了虚眼，不答反问：“你们今天一个个怎么突然关心起魏雨濛来了？”
魏崇的表情陡然一变，赶忙找补：“嗨，我就问问嘛，难得我们一家人有机会可以聚在一起……”
“你们两个大老远跑回来，应该不是单纯地想要看我和你妈吧？”魏路看向魏风尘，“我说你今天怎么主动和我认错，怎么，想从我这里知道魏雨濛的消息？你们想要干什么？军中机密也是你们两个警察可以来刺探的吗？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不待魏崇继续找补，魏风尘就哑着嗓子开口：“顾队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魏雨濛把顾队带走了，我们联系不上她，我得找到她，才能找到顾队。”
再次从魏风尘口里听到这个名字，魏路瞬间就被点燃了，一拍桌子，曲曼芸和魏崇都吓得一抖。
“魏风尘！你给我认错，就是为了那个顾队？又是他？为了他，你什么都能做？为了他和家里断绝关系，又为了他向我认错？你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魏路勃然大怒，越说越激动，魏崇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瞪大双眼看着魏风尘。
“是，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所以，如果，现在你打我，骂我，就能够告诉我魏雨濛在哪里，我绝不会反抗，也不会顶嘴。”
“啪！”
魏路抬手一巴掌朝着魏风尘扇了下去，魏风尘并没有躲闪，曲曼芸惊叫出来，眼泪瞬间就下来了：“老魏！有话好好说，孩子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你怎么又……”
这一巴掌扇得魏崇心惊肉跳，他哥今早才晕了，这身体状况，就算刚才吃了几口妈妈做的饭菜，也经不住他们家老爷子这么扇，魏崇赶紧伸手去拉魏路的手，紧张道：“爸！你别打他，他、他现在身体不是很好，不能这么打！”
这点魏路自然知道，他就没见过状态这么差的魏风尘过，但他拉不下脸，有人劝更是不认人：“滚开！你要欠收拾，下一个就是你！”
“不关魏崇的事，他只是陪我回来，你要打要骂冲着我来就行了。”
见魏风尘还敢火上浇油，魏崇急得声音都带哭腔了：“哥！你快别说了！你赶紧给爸认错啊！”
魏风尘转头迎上魏路的怒视，一脸坦荡：“要我认错、下跪、挨打，都可以，所以，你能告诉我魏雨濛在哪里吗？”
这话一出口，成功让本就生气的魏路更生气了，魏崇根本拉不住他，魏路甩开魏崇的手，站起身又是一巴掌扇到魏风尘脸上，
魏路的确没有手软，魏风尘的嘴角已经有血渗出来了，他被魏路抽得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也有些晃动，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往旁边跨了一步，便屈膝在怒发冲冠的老爷子面前跪了下来，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只要告诉我魏雨濛在哪里……”
魏路一脚朝这个冥顽不灵的儿子踹了过去，把自己气得也喘了起来，曲曼芸见情况不妙，赶忙对魏崇说：“崇崇！快去给爸爸拿药！”
曲曼芸说罢，起身上前去扶魏路，胆战心惊地劝魏路：“老魏，你别发火，你这个身体，会出大事的！”慌乱中她又转头看向被魏路踹翻在地的魏风尘，魏风尘现在的身体的确很差，正艰难地撑着地面跪回原位，她心疼道，“尘尘，你别犟了！姐姐在哪个部队，是军中机密，爸爸也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个不孝子！”魏路打断曲曼芸，气不过抬脚又要踹，魏崇拿着药回来，一个滑跪扑过去抱住魏路的腿，仰着头哀求：“爸！爸！真不能打了！哥早上才晕倒了，你再打他真的会死的！”
魏崇见魏路停下了动作，连忙松了手，把手里的药递给曲曼芸，曲曼芸扶着魏路坐下，魏崇才赶忙挪到魏风尘旁边去扶魏风尘，紧张道：“哥！你没事吧？”
魏风尘已经得到魏路的答案了，他不会告诉自己魏雨濛在哪里了。
“走吧。”魏风尘轻声道，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转身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曲曼芸服侍着魏路吃了药，见两个儿子在朝门口走，哭喊出来：“尘尘！崇崇！你们要去哪儿啊！饭还没吃完呢！”
魏风尘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转身走回了饭桌前，垂下手把碗里曲曼芸刚亲手给他剥的虾抓起来塞进嘴里，目光呆滞没有看任何人，低声道：“对不起，饭菜很好吃，是我不好。”
目送两个儿子摔门离开，曲曼芸跌坐回刚魏崇坐过的座位，抬起手就开始抹眼泪，今天上午接到魏崇电话的时候，她像是中了彩票一样高兴，虽然顶着烈日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吭哧吭哧提回家，汗流浃背也不顾上休息，就赶着进厨房备菜做菜，总算在两个宝贝儿子回来之前做好了他们爱吃的菜。
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饭，这两年她每天都在盼望，可为什么还是搞砸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一家人只是坐在一起吃顿饭都这么难？
曲曼芸越想越委屈，从无声流泪变成了小声抽泣，魏路吃了药，气也顺了，看着曲曼芸哭哭啼啼的模样，虽然有点心疼，但也拉不下脸来哄，说了句：“不要哭了！”便撑着桌面起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砰”的一声关上门，魏路走到书桌前坐下，提起座机的听筒，拨了一串数字，听到接线员的声音，魏路才冷声道：“给我转接魏雨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