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裕挑了挑眉毛，扫了顾亦然一眼，又望向俞安雨，答非所问：“清明节就要到了，我这个做大哥的，真的没脸去见弟弟和弟妹，他们唯一的宝贝儿子，托付给我，我却没能照顾好他。多么懂事的孩子，不仅不需要我操心，还总是给我买这买那孝敬我，孩子还那么年轻，就没了，凶手到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郭永裕丝毫没有掩饰对警方在“12·15龙头岩隧道枪击案”不作为的不满，俞安雨正要开口，顾亦然便抬手制止他，俞安雨抽了口凉气，把心里的火都压了下去。
顾亦然开口道：“向野是公安部A级通缉犯，得到有关他的线索，第一时间提供给警方，警方一定会尽全力将他缉拿归案，”郭永裕的视线移向顾亦然，顾亦然也没有回避，迎上了他的目光，语气加重了几分，“但若是企图私下解决，只会让问题复杂化，法网恢恢，任意一方都不可能逃脱法律制裁，同时，扩大事态，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及时止损，信任警方——这是忠告。”
郭永裕冷笑了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顾队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过就是想要敦促警方尽快破案，还我们家孩子一个公道，我什么时候又不信任警方了？我恰恰啊，就是太信任警方了，凶手一次次逃脱，我也没有说给警方施压，不是么？不管他是不是什么通缉犯，他能耐再大，能大过我们了不起的人民警察吗？”
郭永裕这话实在难听，俞安雨咬紧后槽牙，克制住自己不要发作，顾亦然却依旧毫无波澜：“请放心，警方一定会尽快抓住凶手，毕竟这案子背后，还有很多需要清算的，凶手也好，死者也罢，头顶三尺，自有公道。”
郭永裕哪会听不懂顾亦然话里的意思，抬手狠狠拍在实木把手上，“啪”的一声，在空旷的会客室里，着实有些唬人，他的气势也上来了，怒斥道：“你什么意思！”
但眼前两位市局的队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不至于被眼前这只纸老虎这一拍给吓住，俞安雨立刻本能地侧了侧身，将顾亦然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看向郭永裕的眼神也更冷峻了：“请控制好你的情绪，积极配合警方的问询。”
郭永裕被气得不轻，抬手指向顾亦然，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你要清算死者？你算什么东西！你们这帮警察真要是有能耐，就不会让人民死在大路上！”
俞安雨也毫不退让：“警方一直在致力于维护社会长治久安，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但，我们无法阻止涉黑性质的私人恩怨导致的对家寻仇，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们也一定会公事公办，彻查到底，无论这个人的身份是凶手还是死者。”
郭永裕怒目嗔视着俞安雨，俞安雨也不和他客气了，从档案袋里拿出一张监控照片，推到郭永裕面前，询问道：“2月26日晚上8点过，监控记录了你进入了郭振龙生前名下的娱乐会所红伶会，在你到达红伶会大约半小时前，靳舟也从正门进入了红伶会，请如实回答，2月26日你去红伶会做什么？你是否见了靳舟？”
郭永裕十分不配合：“你们警方就是拿着这样的证据办案的？无凭无据，全靠猜测？呵，也难怪三个多月了也还没抓住凶手，还大言不惭让我们人民相信你们。”
“目前我们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可以证实靳舟为了替郭振龙报仇，策划绑架并谋杀了向野的女友，而参与绑架的人均被向野报复杀害，”俞安雨直视着郭振龙的双眼，“郭先生，我们也是为你好，这张瓜田李下的照片，要是让向野产生了什么误会，你的生命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郭永裕和俞安雨无声对峙，好一阵才冷笑了一声，不屑道：“警官，你这算诱供吧？”
俞安雨态度十分坦诚：“疑罪从无，仅凭这张照片不能说明任何，但向野不会这样认为，因为你是郭振龙的大伯父，只是综合多方因素，我们判断你现在可能身处危险之中，这无关于你是否参与策划、绑架、杀害向野的女友，如果你需要，警方可以提供警力对你进行保护。”
“不需要，”郭永裕拒绝得干脆，“我信不过你们。”
也不等俞安雨说话，顾亦然就先一步开口：“既然如此，话我们已经带到了，希望你能够为你的所有言行负责，保重，我们就先告辞了。”
顾亦然和俞安雨一前一后走出郭永裕的别墅，俞安雨上车带上车门，正色道：“前院停着装着防弹玻璃的牧马人，客厅里有没散去的烟味，地板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烟灰，主人在会客室里，客人能够在别墅里随意行动，排除郭永裕的亲戚，只可能是保镖，他没事干嘛请保镖？他肯定有问题！”
“他当然有问题了，”顾亦然系上安全带，“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我们和他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我回去安排两班人来监视他，向野会出手的，吴汐桐和郭永裕，他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顾亦然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便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罗局，顾亦然看了俞安雨一眼，滑开屏幕接通了电话：“罗局。”
“顾队，还在外面吗？”罗局的声音很沉，显然他要传达的不是好事。
“和俞队在白芷芳庭，正准备回局里。”
“行，回来了来办公室找我，”罗局顿了一下，补充道，“让俞队一起。”
赶回市局，两人径直去了局长办公室，敲开办公室的门，陈副局、刑侦二队的齐队和特警队的魏队都已经到了，罗局坐在办公椅上，陈副局站在他的身边，齐队和魏队都站在办公桌前。
老弱病残一个也不关照，这阵势，的确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来了。”陈副局朝两人抬了抬下巴，又瞟了一眼魏风尘身边的空位，两人快步走上前，四人并排站在办公桌前。
“云南警方今天给我们同步过来一个消息，”罗局开口，抬眼看向顾亦然，语速很慢，“温远为入境了。”
顾亦然瞳孔一震，自然下垂的双手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浑身因为兴奋难以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整整三年，久到，他差点以为温远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温远为三年多没有回国了，马上清明节就要到了，他很可能是回来祭祖的，云南警方第一时间把消息透给我们，我们这边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一旦在市内发现温远为的行踪，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把他抓住！”
众人异口同声答应道：“明白！”
罗局的视线扫过四人，吩咐道：“你们下去安排吧，顾队留下，”罗局说着转过头看向陈副局，“老陈。”
陈副局会意地点点头，主动开口：“我下去把消息同步给分局，让他们也时刻做好准备。”
目送四人出了办公室，罗局才起身，语气柔和了一些：“去会客区坐着说吧。”
顾亦然也没有推脱，转身便朝着会客区走了过去，两人分别在茶几两头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罗局关心道：“听说顾队输了几天液了，身体好些了吗？”
“无碍，多谢罗局关心。”
罗局叹了一口气：“顾队，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沈局的仇，‘花海’行动小组的仇，以及那些奋战在一线，为了打击青盐流通，受伤甚至牺牲的缉毒警们的仇，不止是你，这些也是我们市局要向温远为讨的债。”
“罗局，我不会冲动的。”顾亦然当然明白罗局铺垫这么多想要说什么，自己是他手里刺向温远为最锋利的那把剑，但同样，也是那个最大的不确定因素，他害怕自己被仇恨冲昏头脑，怕自己在关键时刻因为对方是温远为而判断失误，他不敢把所有都压在自己身上，却又不得不把所有都压在自己身上。
“顾队，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次再让他逃走，我们可能又得等三年，甚至更久，所以，只要他敢在C市露头，我们就必须抓住他，这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罗局，我明白。”顾亦然的表现很淡定，但这也完全不足以让罗局完全放心。
罗局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阵，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顾队，我相信你的判断，你的心理素质，也相信我们能够抓住温远为，所以，当务之急，顾队还是要养好身体，关键时刻掉链子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