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然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看来再贵再好的酒,也还是会宿醉。后腰酸软难耐,被魏风尘禁锢在怀里,顾亦然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推魏风尘坚实的胸膛,顺势伸直了腰。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在动,魏风尘的意识逐渐清醒,没有睁眼,手上的力气松了一些,确认顾亦然姿势变换完毕了,又最大限度地将顾亦然圈回自己的怀里,嘴唇贴着顾亦然的额头,用沙哑的声音安抚道:“还早,睡吧……”
“不早了,松手,我要去局里了。”顾亦然的声音格外清醒,他没记错的话,自己被魏风尘从警察公墓带回家也不过中午,魏风尘再勇猛,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他超过两个小时的折腾,那之后便一觉睡到现在,也得亏有酒精的辅助,自己才能睡这么久。
魏风尘猛地睁开眼,床头的数字时钟显示凌晨三点过,他听话地松开手翻身躺平,顾亦然刚坐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准备下床,手腕就被魏风尘扣住了,魏风尘抬起另一只手,小臂搭在眼前挡光,长舒了一口气,倒是没有生气:“等我,我送你去。”
有些无奈就是了,这祖宗倒是倒头睡了,清醒的魏风尘可不行。
“那就快起来,我不会等你的。”顾亦然抽回手,并没有计较这只大狗趁自己喝醉了对自己做了什么,断片的顾队知道大概率是自己勾引的,也清楚魏队在自己面前的把持能力有多差,这个时候来兴师问罪未免太无理取闹了一些。
顾亦然起身进了浴室,虽然不记得春宵一刻,但顾亦然依稀记得,魏风尘来冷禹明的墓前接自己,背着自己走在警察公墓的小道上,他丝毫没有掩饰声音里的心疼,说:“然然,所有人都有感到难过的权利。”
顾亦然在浴室里冲了个澡,看着镜子里自己身上新鲜的吻痕,摸了摸脖子上不可忽视的咬痕,哭笑不得:“这个季节就想骗我穿高领了?真是给他脸了。”
看到顾亦然穿着半高领黑色羊毛衫走出房间,魏风尘那张鲜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揽过顾亦然的腰,把脸埋在顾亦然的颈边,隔着衣领吻自己留下的咬痕,表扬道:“真乖。”
顾亦然抬起手来推,声音很冷淡:“再碰我脖子,我就把你的牙全拔了。”
魏风尘挑眉,没有答应,也没有狡辩——是天气预报说的,国庆假期有雨,昨天气温满30减10,这会儿雨已经下起来了,温度绝对在20度以下。
虽然没吭声,但魏风尘固执地把脸又埋回顾亦然的颈窝,隔着衣领亲吻顾亦然以示不满,这次顾亦然却没有再推开他。
顾亦然洗过澡,沐浴露香香甜甜的,很难想象,在市局乃至全省公安系统内,让所有人望而生畏的顾队,私底下也是香香软软的小宝贝,在床上会流着眼泪抱着自己的脖子讨一个安抚的吻。
但当他穿上警服,他又会变成万人敬仰的顾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他秉公执法,冷漠又强大,从不念及情分,像个冷漠的执法机器,只把忠诚献给国家。
因为他说,但我没有,难过的权利。
国庆节凌晨四点,银色的赛博坦克停在了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前的空地上,顾队领着魏队走进了接警大厅,只有几步路的功夫,两人没有撑伞,头发上沾着细碎的雨珠,打着瞌睡的值班接警员听到动静,连忙起身问好:“顾队、魏队!”
顾亦然瞟了他一眼,并没有答应。
电梯在3楼停下,顾亦然跨出电梯,径直朝着禁毒队的办公室走去,推开门,禁毒队依旧忙碌,贺仙站起来,叫他:“顾队!”
顾亦然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绝对的压迫感,跳过了寒暄直接进入主题:“吐得怎么样了?”
禁毒队其他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等待着领导的检阅,贺仙点头,答道:“工厂内都是底层打手,对杨广隆手上的货源并不清楚,他的两个保镖很忠诚,什么都不说,司机审了几轮,自己绷不住了,但他知道得不多,只是说杨广隆近期开始频繁联系一个人,他叫对方……”贺仙顿了顿,眼里有些犹豫,但视线和顾亦然对上,自知无法回避,便开口轻声道,“‘九先生’……”
站在顾亦然身后的魏风尘眼神一凛,顾亦然却来了兴致,嘴角勾起一个笑来:“九先生……他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九先生吗?”
青盐,过去二十年毒品市场的霸主,作为苯丙胺衍生物,问世后迅速崛起,盐帮的青盐纯度远超高质量冰毒,二代毒品根本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对手,而不断迭代的第三代毒品除了那个北美大毒枭裴松南带回来的虞美人在国内市场以及东南亚市场站稳了脚跟,其他的别说撼动青盐的地位,大多昙花一现,甚至来不及登上擂台。
盐帮,全球最大的青盐供给商,独揽最高纯度青盐的合成技术,制毒工厂遍布全球各地,作为青盐最大市场的中国,自然也有制毒工厂的分布,但二十年过去了,国内仅发现一个青盐制毒工厂,还是在十年前,C市公安局前局长沈祎牵头,联合四省十八市投入千名精锐缉毒警和特警,端掉了盐帮在新疆的制毒工厂,缴获成吨青盐,但对盐帮的影响却微乎其微,青盐流通仍然猖獗,温远为依旧逍遥法外。
四年前,C市公安局局长沈祎被枪杀,与此同时,世界各地多名警方高层被枪杀,温远为在暗网上叫嚣,这只是开始,所有干涉青盐交易的虫子都会被他捏死。
沈祎突然离世,作为沈祎爱徒的顾亦然自然对盐帮恨之入骨,但他并没有完全被恨意蒙蔽双眼,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祎的爱徒,顾亦然素未谋面的师兄,代号“葵”的钉子打入盐帮超过十年,过去十年他一直与沈祎单线联系,除了沈祎,没有人能够联系得上“葵”,而已经深入敌军腹地的“葵”更是孤立无援,顾亦然有责任也有义务联系上“葵”,并将他解救出来。
三年前,顾亦然试图与“葵”接触,也收到了“葵”的回应。“向日葵行动”是市局禁毒队的机密行动,仅新任局长罗允政和禁毒队参与,全员守口如瓶,谨小慎微,却不料风声走漏,“向日葵行动”被盐帮利用,顾亦然被信任的下属亲手献给了温远为最器重的手下之一——向野,圈里人都尊称他为“九先生”,但公安内部习惯叫他的代号“冥王”,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不论黑白,不看势力,所有阻碍青盐流通的人都会被抹杀,掌控国内青盐近三成的流通,公安部A级通缉令榜上有名的毒贩子。
顾亦然走进审讯室,正在审讯的何念和曾重都站了起来,杨广隆目光呆滞,两天没有换衣服,身上的西装皱皱巴巴,抬眼来看顾亦然,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被禁毒队这么没日没夜地审讯了超过二十轮,正常人谁都得崩溃。
杨广隆认出了顾亦然,这个人是抓捕行动的总指挥,他的肩膀上依旧披着警服外套,看起来弱不禁风,脸色比抓捕行动的时候更差,过去近40个小时,杨广隆被这群警察排列组合、翻来覆去,审得都快没脾气了,却是第一次见到顾亦然。
何念懂事地让开,顾亦然坐下,抬眼看杨广隆,翘了翘嘴角,声音依旧冰冷:“向野真的是你的上家?”
和其他审讯的警察不同,没有刨根问底——“货从哪里来”,“和谁交涉”,“怎么联系上买家”,而是站在一个已知的立场上,质疑其真实性,真相他都了然于胸,反倒让杨广隆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杨广隆明显一滞,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对顾亦然说:“我想喝口水。”
顾亦然没有指示,何念和曾重都不敢有动作,顾亦然从不和毒贩讲人性化,严厉地开口:“答完了喝。”
杨广隆目光游离,顾亦然继续说:“换一种说法吧,你车上的青盐样品经过鉴定的确是盐帮的青盐,你并非盐帮的人,也不是盐帮的长期合作伙伴,手里为什么有这么大量的盐帮青盐?是盐帮的谁,给你的?”
杨广隆被审了这么久也疲了,闭上眼舒了一口气,才哑声道:“九先生,要搅浑C市的水……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试练……”
“试练,还是陷阱?你真的到向野本人了吗?又真的,看到他说的货了吗?”顾亦然的眼睛很漂亮,带着笑意,声音里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慢,杨广隆痴痴地望着顾亦然,嘴唇颤抖:“不……不可能……我们无怨无仇,他犯不着陷害我……不可能……”
“谁知道呢。”顾亦然收起脸上的笑意,眼里是对杨广隆失去兴趣的淡漠,站起身来,难掩失望,吩咐曾重,“就这样吧。”
顾亦然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杨广隆激动的否认:“不!九先生,就是九先生!他不可能骗我!”
顾亦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却也没有停留,拉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去。
贺仙迎了上来,顾亦然朝着禁毒队办公室的方向走,泰然道:“晾半个小时,你和一诺再去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