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守言再次醒过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他自己早就适应了这种昏睡到混淆时间的日子,但今天终究和之前不一样。
程在野从后抱着他,胳膊松松地搭在他腰侧,掌心扣在他小腹上。他呼吸沉而缓慢,一下一下打在颈后,有一种踏实的寂静。
姜守言轻轻动了一下,程在野就跟着黏了上来,他好像也没醒多久,声音还有些含混。
“醒了么?”他吻了吻姜守言的后颈,又埋头轻轻蹭了蹭。
姜守言嗯了一声,他半眯着眼,还没完全醒透,指腹无意识在程在野手背上摩挲了几下,然后突然停住,感觉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程在野年轻,兴致比姜守言高很多,姜守言伸手推了他胯骨一下,说:“不行了。”
“我不弄我不弄。”
程在野时差还没倒过来,困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他把人抱得更紧了一点,掌心伸进他睡衣下摆,一路从小腹抚到了胸口。
他掌心有茧,摸上来有些刺刺的麻,姜守言无意哼了一声,身后程在野呼吸又沉了几分。
“我蹭几下。”他紧紧贴着,紧实的胳膊压住姜守言的手臂把人抱的很牢。
姜守言只有手指能动,他眯着眼,指腹在程在野胯骨上小幅度打着圈,很配合地随着他的动作,小声地哼吟了几句。
那点本来很快就能消下去的苗头,当即烧得更烈了,程在野咬了他的耳垂,又轻轻舔了几下,无可奈何地说:“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姜守言被程在野摸的也有点热,耳朵那一下让他连眼神都软了下来,他回头,眼尾还带了惺忪,问他:“怎么了。”
经过昨晚,程在野都要对怎么了这三个字应激了,他快坏了,但还是不肯走,鼻尖拱在姜守言颈侧,饮鸩止渴似的嗅闻着,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赤着上身,穿着长裤,后背有两道很浅的抓痕,他肩背宽厚,那道稍浅的抓痕落在上面就显得格外有张力。
姜守言缓缓翻了个身,程在野从床头绕到了床尾,见他转过来了,步子登时迈得更快了,微微侧了点身,几下就冲进了浴室,片刻后里面响起了水声。
姜守言嘴角很轻地勾了勾,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隐约能看见个人形。
程在野侧着身,低着头,每一寸线条都极有力量,甚至有点显凶。
雾气一点点绕了上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在野忽地扬起了头。
姜守言几乎能想象到他的表情,喉结肯定滚得很厉害,他每每快到了的时候都顶的很凶,脖颈红成一片,呼吸又急又沉。
姜守言呼吸好像也跟着沉了几分。
他昨天过劲了,今天哪儿哪儿都是软的,但刚起,又闹了一会儿,尾椎跟着回忆漫上了酥麻,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淌了点出来。
然后他看见程在野偏过了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浴室外面能看见里面朦胧一点轮廓,同样里面也能看见外面的,大概一分钟后,程在野似乎才看到那扇磨砂玻璃墙上有卷帘,两步走过去,唰地把帘子放下来了。
姜守言闷在被子里笑了起来,还没笑多久,程在野拉开门出来了。
他睡衣昨天垫在姜守言底下弄脏了,赤着上身带着满身的水汽,隔着被子把人严密地压住。
“你偷看我。”程在野耳朵都红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臊的。
姜守言鼻尖从被子底下拱了出来,被程在野压得像只裹在茧里的蚕。
“我明着看的。”
程在野不说话,就顺着他的脖颈咬他,咬了一会儿闻到了什么味道,起初他以为是自己身上的,片刻后发现不对。
他忽地抬起头,看了姜守言好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
姜守言似乎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自在地动了动,说:“你起来。”
程在野就屈膝跪了起来,他手臂还压在被子上没动,埋头吻了吻姜守言颈侧还没完全消的指痕,说:“我给你洗。”
姜守言手能动了,在他腰侧挠了一下:“你闭嘴。”
“怎么了嘛,”程在野看着他的眼睛,歪着头说,“我昨天哪儿都给你洗了。”
姜守言不想他,但又有点潮,他边掀被子边推了程在野一下,程在野顺势坐起来,一低头看到了他小腹上的纹身。
一只侧飞的绿贝矩蛱蝶。
小姑娘手很巧,粉和绿渐变得很自然,让程在野只要看着,就能回忆起那只憩在森林里的蝴蝶。
他又想起了昨天的姜守言,带了点病态的偏执,让他的心也跟着酸了一片。
或许他没办法对姜守言的痛苦完全感同身受,但姜守言在纹这只蝴蝶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想到那片森林,想到那片原野,想到那个充斥着樱桃酒香的夜晚。
他是不是稍微能从漩涡里挣扎着喘口气,对未来多一点点期待。
只是这样想着,程在野都觉得那个夏天的所有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姜守言还没来及坐起来,程在野忽然低下头,吻上了他的纹身。
他没办法同等地感受他的痛苦,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吻他。
痛他所痛,乐他所乐。
*
姜守言本来只是想换个裤子,但脱了以后顺便洗了个澡,头发又被水打湿了一截。
他头发长到能扎起来一个小揪,每次洗澡都会打湿,之前根本不在意,湿了睡一会就干了,现在会顶着毛巾出来。
程在野没在卧室,姜守言扫视了一圈,床单和被套被拆下来扔了,摊开放在角落的行李箱里少了件睡衣。
姜守言拽下毛巾走到柜子前,拿出了新的一次性床单和被套重新套上了,林桓因为经常出差住酒店,这些东西备的很齐全,什么探摄像头的,消毒的等等,已经成了他出行的必备套装。
姜守言换好后,坐着休息了会儿,又把毛巾顶头上,在厨房找到了程在野。
程在野找酒店要了点米和肉,在煮粥。
姜守言看了一眼,撇了撇嘴。
程在野捞住毛巾笑着给他擦头发,他自己带了睡衣不穿,穿的姜守言的,有点小,扣不上扣子,就敞着。
姜守言伸手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摸,他手上还有洗澡的时候被水泡出来的白褶,摸起来没那么光滑。
程在野拉起他的手看了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之前不好好吃饭,吃下去的东西仅够用来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缺乏其他营养,时间久了有些问题就会慢慢浮现出来,比如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苍白了一点,皮肤比之前更干燥,手指也很容易会被水泡出褶。
程在野把他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一下,又重新放到自己身上,他肌肉很匀称,界线分明,一块一块的摸起来很舒服。
等头发没再往下滴水了,程在野放下毛巾,撩了一缕在指间摩挲。
“长了很多,现在要剪吗?”还没等姜守言开口,他又接着说,“还是算了吧,冬天了,头发长点保暖。”
姜守言上前两步,下巴搁在他颈窝把人抱住了:“不是说好了你帮我剪吗?”
程在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手摊在两边愣了片刻才低下头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好啊,我们一会儿出去买点工具就给你剪。”
姜守言笑了一下:“这次不用先买几顶假发回来练手了么?”
程在野说:“练过了,在旧金山就时候就练过了。”
姜守言本来只是开句玩笑,听到程在野这么答,心口突然酸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回国后收到的第一条微信,程在野说我不想分手,姜守言看见了,没有回,他那个时候连呼吸都觉得是在透支生命,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回。
现在他没办法想象程在野守着对话框等他消息的模样,也没办法想象旧金山的秋天到底有多冷,让程在野跟着憔悴了不少。
“没有回你的消息,也没关系吗?”姜守言突然问。
程在野说:“没关系啊,只要你是好的就没关系。”
程在野心里想的是只要你还活着就都没关系,但活着这个词语对姜守言来说太沉重了,他说不出口。
姜守言又问:“在旧金山就光剪头发了么?”
程在野吻了他一下,笑说:“当然不是。还学了人是怎样一步步从植物变成动物,小孩,最后再长成大人的。”
姜守言皱了皱眉:“听起来有点奇怪。”
程在野说:“是有一点。”
姜守言:“很难么?”
程在野想了一下:“对我来说很难。”
因为姜守言很重要。
两人抱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得到了一锅煮糊了的粥。
程在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厨艺滑铁卢的时候了,站在旁边有些无从下手。
姜守言边笑边把糊在锅底的米饭搅散,然后撇出来倒掉。
饭后,两个人裹得厚厚的准备出门买工具。
姜守言站在门口犹豫了会儿,程在野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给他了头发,又了帽子,最后左右看了看,说了句:“看起来比我还像大学生。”
姜守言笑了下:“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程在野说,“外国人老的可快了,花期短的很。”
姜守言推开门,程在野跟在他后面走出去。
白天升了点温,街上的雪化了不少,姜守言站在灰扑扑的街道上,一时间有些想不到该去哪里买工具。
一把普通的剪刀不够,还需要牙剪什么的,姜守言这边正思考着大型的连锁超市里有没有这些东西,程在野已经在手机上定好了位,说:“走吧。”
姜守言瞥了一眼,看见他导航的目的地是xx发店。
奇怪的同时又觉得异常合,剪头发嘛,发店的工具肯定是最齐全的。
但真的不会被打出来吗?
没等姜守言开口说话,程在野就已经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跟着导航走了。
他们两个人都不矮,尤其是程在野,身高就算放在大东北也是很能打的,再加上那高鼻梁宽眼皮的西方长相,一路上总会最先成为视线的焦点,继而顺着他的手看到姜守言脸上。
姜守言有些不自在,拽了拽头上的冷帽。
程在野突然就放开了他的胳膊,姜守言停下脚步扭头,握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解释道,“我拽帽子不是因为你拉着我,是因为我太久没出来了。”
姜守言说:“有点不适应别人的视线。”
他封闭太久,偶尔出门都会挑晚上人少的时候,在夜色里谁也看不清谁。现在就算程在野在身边他也还是有点不自在,哪怕那些视线只是单纯欣赏,并没有恶意。
程在野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两个棉口罩,递给姜守言一个,笑着问:“要不要戴口罩?风好像有点大,刮得脸有点疼。”
姜守言愣了片刻,接了过来。
程在野手指在地图上滑了一下,说:“那边有条小路,走出去能看见湖。”
“我们要不走那边吧,”程在野说,“看看这个天气湖水结冰没有。”
姜守言眼睛被风刮得有点疼,声音隔着口罩显得闷闷的:“嗯。”
程在野便把他的手牵到口袋里放着,转身绕开和泥混在一起的雪,踩上了石板路。
工作日的下午,小路上没什么人,很安静。
程在野和姜守言鞋底还有碎雪,一踩一个脚印,他们偶尔停下脚步,回头看看那一长串脚印,突然又相视着笑出声来。
程在野边笑边低头,嘴唇隔着口罩轻轻碰了碰姜守言的嘴唇。
这个天气的湖水还没有结冰,程在野看着右手边的湖面说:“好可惜啊,要结冰了我们还能上去溜一圈。”
姜守言问:“喜欢在湖面滑冰么?”
“喜欢啊,”程在野看着姜守言说,“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喜欢,就算躺着不动我也觉得很开心。”
姜守言垂下眼,他有点想象不到程在野宅在家不出门的模样。
程在野应该是自由的,不被束缚的,就算处在寒冬也有如同盛夏一样的热烈。
五分钟后,程在野成功在发店买到了全套的工具,姜守言不想进去丢这个脸,就守在门外看。
天气冷了,剪头发的人也少了,小发店好不容易迎来个客人,结果是个外国人。
老板愣了一下,正在脑子里疯狂回忆英文该咋说来着,没想到这个外国人普通话说的比他还标准,要的东西也听得老板一愣再愣,回头瞧了眼自己小店的布局,寻思着这装扮的也不像超市啊。
最后他还是把东西从后面的小仓库里找齐了,全都是新的,按原价卖给了程在野,还送了他一条一次性的塑料围布。
程在野扫微信结账,随着提示音响起,老板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开口说句“下次再来”,但低头看见自己手上往塑料袋里装的东西,又默默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他看着程在野推开门,莫名觉得今天的舌头好像被冻住了,全程除了啊?哦,好,一共39以外,没再多说一句话。
程在野倒还蛮热情的,夸了装修,夸了手艺,夸了老板真大方。
最后拎着袋子和姜守言一起回家,姜守言走累了,在沙发上赖了一会儿,看程在野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块布回来铺到地上,又拖了把椅子放在布上面,最后从房间里找了面小镜子。
姜守言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椅子前坐下。程在野把塑料围布抖开,捻进姜守言衣领里。
“那我开始了。”程在野一手举着剪刀,一手拿着梳子。
姜守言觉得有点好笑,嗯了一声。
小镜子放在姜守言对面椅子上的,能时刻看到自己的头发被剪成了什么样,但他没看自己,全程都在看程在野。
程在野做起事来很认真,低垂的眼眸里全是专注,手上动作很是轻细,偶尔偏头从镜子里对上姜守言的视线还能绷几秒,但多几次就正经不起来了,总会嬉笑着凑过去亲一口,再接着回去继续剪。
随着头发一点点掉落,姜守言脑袋好像也在变轻,这种轻盈有种熟悉的陌生。
最后程在野放下剪刀,对着镜子说:“好了。”
姜守言左右偏了偏脸,修的很利落。
程在野弯下腰,用脸颊蹭着姜守言新剪的头发问:“剪的还满意么,我的第一个客人?”
姜守言没答,而是突然问:“你很想去结冰的湖面滑冰吗?”
程在野愣了下,姜守言问的是他之前在外面随口一提的话。
他其实更多的只是想陪在姜守言身边,不需要姜守言因为他特意改变什么。
但对上姜守言认真的视线,他又突然意识到这是姜守言对他的好。
他怕他跟他待在一起会觉得无聊,也怕他看见自己格外颓废的一面。虽然说好了不会隐瞒,但真正要做起的时候他又下意识想要逃避。
所以姜守言又想,出去玩会不会好一点,至少他在外面的时候,会刻意收着不好的情绪。
但他又确实想不到别的好玩的地方,只能揪着程在野哪怕只是随口一提的结冰的湖水,试图找到一个能满足他需求的地方。
于是程在野改了话头,说:“想啊。”
姜守言便说:“那我们去漠河吧,那里是中国最北的地方,湖水应该结冰了。”
程在野垂了垂眼,又笑着抬起:“对我这么好啊,姜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