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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番外一

庶子无为(科举) 参果宝 2823 2025-05-07 07:26:11

◎首辅谢幕◎

开明十年, 杨允功病危,卧病在床三日,药石无灵。

杨志远听到下人禀告之后,当即告假回杨府, 探望杨允功。

杨志远如今已经升任新的吏部侍郎, 他的顶头上司便是唐云翼, 以往他祖父在位作为吏部尚书,处处打压唐云翼, 而杨志远和唐云翼这对上下级却相处十分和谐,有些知道旧情的官员忍不住是啧啧称奇。

杨志远自从自立门户之后,便不住在杨府了, 随着杨允功的退位,原本显赫的首辅府邸也日渐衰颓了下去, 这几年杨允功只管修身养性、不问俗事。

然而, 许是年轻的时候太过殚精竭虑, 再加上年纪确实上去了, 哪怕抛下一切静养身心,杨允功的身体依旧一日不如一日,勉强挨过了冬日的严寒, 却在春暖花开之际, 因为一场风寒彻底倒下了。

杨志远作为亲孙子, 自从杨允功倒下后,每日下值便过来看望并且亲自侍奉,就连开明帝周承翊都当众夸赞过杨志远侍奉长辈至孝。

许多人暗地里都说杨志远作秀水平相当高,当年和祖父斗成不死不休状, 如今趁着他祖父弥留之际, 却又开始嘘寒问暖、树立个人品德牌坊, 开明帝十分看重孝道,说不得明年又升迁有望了。

旁人如何说,杨志远并不在意。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诸多的风言风语,便是听到了,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他侍奉杨允功,是他发自内心的。

哪怕杨允功过去在朝堂上不顾祖孙之情处处打压他,哪怕他曾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将他打的遍体鳞伤,但是在杨志远的记忆最深处,在他初初对这个世界有认识的时候,杨允功就一直陪伴在他身边。

杨允功并非只是充当了祖父的角色,他是祖父,也是蒙师,他的一切学识、为人处事、官场规则的认知,都来源于杨允功。

而在最最开始的时候,杨志远是最最信赖祖父、最最依赖祖父。

小时候他容易积食且体弱,时常在饭点的时候吃不下饭,下人乳母担心被责罚小主子不吃饭,经常强迫他吃饭,为此他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嚎啕大哭。

那时候的祖父已经是二品大员,朝事十分繁忙,但是当他问明了情况后,就将他带到了他的院子里养,每日天不亮就带他出来活动身体,有时候他耍赖不想早起,祖父便亲自给他穿衣穿袜,一边穿一边说一些民间趣闻给他听,全部亲力亲为。

等到身体活动开后,杨允功匆匆上朝,交代下面的人早上吃易克化的饭食,中午和晚膳吃哪些菜,中间什么时候需要再去锻炼身体,什么时候午歇,午歇多少时间,全都一一交代清楚,只以他的身体为要。

在杨志远的记忆中,祖父便是哄着他喂饭的时候也是有的。

小时不懂事,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祖父回来,夏日天黑的晚,还有可能一道吃,他就眼巴巴地等在府门口,就想等待祖父一起回来用晚饭。

祖父有时候官袍都来不及换,就抱着他去花厅用膳,生怕他饿坏了肠胃。

等到有一天杨志远也穿上那身官袍后,他才知道夏日的官袍有多少层,穿的有多闷热,穿着官袍用膳若是吃上一些热汤热水,又有多么难熬。

他们不仅仅是朝堂上对立的新旧两派,更是亲祖孙,包括最后他夺了祖父的权柄人脉,说是“夺”,又何尝不是祖父拱手相让呢?

杨志远原本以为祖父会像前几日一般虚弱地躺在床上,没想到今日他到的时候,却见祖父已经坐了起来,甚至看到他进来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冲他招招手。

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棱照在床榻上,杨允功腿上盖着薄被,身后靠着大迎枕,脸上虽然瘦的没了肉,但是精神头却看着很好。

杨志远回来的路上已经问过了大概的情况以及御医断的脉案,现在看杨允功这幅模样,杨志远非但没有心中一松,反而是大悲大痛。

这是回光返照之态啊!

杨志远坐在床沿边,拿过小几上的药碗,想要给杨允功喂药,杨允功却摇了摇头,有些气虚道:“不喝啦,喝了也好不了了。”

这药苦涩异常,便是闻着味儿都觉得咽不下去,杨志远捧着药碗,一时没有勉强,只是看着杨允功,嘴唇抖动了两下,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唤了一声:“祖父。”

杨允功拍了拍杨志远的手,又笑:“今日叫你过来,是我还有两句遗言要交代,你让底下人都下去吧。”

下人走后,整个卧房内只剩下这对祖孙,今日天不冷,杨志远交代过无风的时候窗子支起半扇,阳光投过来,仿佛能看到细小的灰尘在空中飞舞,杨允功的整张脸也沐浴在阳光之下,和煦的春风偶尔吹拂过来,外面就是花园子,照理能闻到花草的清香,但是因为天天用药,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希君,这些年,你做的很好,祖父很欣慰。”

杨允功的话让杨志远整个愣住了,他以为祖父会责备他、会训斥他或是交代一些未完成的心愿,可谁知道祖父第一句话就是来肯定他。

迎着杨志远不解的眼神,杨允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祖父历经三朝,侍奉了三位性格截然不同的君王,却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管是如何性格的君王,都不会喜欢功高震主之辈。”

“杨家权势过甚,已经让当今陛下十分不满了,然而杨家已成巨船,如何能够轻易掉头?如今你成了杨氏一族的族长,分化了杨党,又另立门户,成为新派的领头人之一,想来你现在可以明白祖父这句话了。”

杨志远在这些年的历练之中,那些不成熟的锐气已经被磨平,成为了一个成熟的政客,他自然可以理解祖父的这句话,当一个领导者身处高位的时候,已经不能够仅仅为了自己的理想抱负行事了,还要考虑到底下所有支持他的人,为了加重自己在朝堂上说话的力度,有时候在小节处适当的妥协也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杨志远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那时候就在想,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无风无险地走上政途,没想到祖父还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我的孙子就这么有志气,自己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政治理念,已经无须祖父庇护,便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了,哪怕如今杨家势力被削减了,但是却平稳度过了这场危机,祖父心中十分欣慰啊!”

“你没有愧对祖父这么多年的教导,也没有违背我们杨家人的教诲,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不用对祖父有任何的心怀愧疚,知道吗?”

杨允功抬起头想像小时候那样摸一摸杨志远的头顶,可是胳膊抬了几下,还是抬不起来,只能作罢。

话说到这里,杨志远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这么多年,祖父都是明白他的,只是为了将杨家的势力平安过渡下去,为了让陛下放松对杨家的警惕,祖父宁愿和自己决裂,也不愿让自己优柔寡断、心有不忍。

杨志远一瞬间,心潮决堤,眼泪一滴滴淌了下来,双膝跪在脚踏上,脸埋在杨允功的手心中,泣不成声。

杨允功说了这么长一串话,早就如同强弩之末了,他手指动了动,轻轻划过杨志远的脸,却不能再像小时候那般给他擦眼泪了。

“希君,莫哭,你好好将杨氏一族继续带领下去,你们的新政搞得很好、很好,百姓都该感恩有你们这样的官员,你做了祖父做不到的事情……”

杨允功大喘了一口气,浑浊的双眼盯着上方的素色青蝉翼纱帐,声音越来越轻,杨志远立即踉跄地爬起来,附在杨允功的嘴边,听他讲最后的遗言。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爹,枉顾他的意愿,拆散他的爱人,让他抑郁而终,我对不起他……他本该像你一样,活出自己的风采来,他年少时,和你一样满腔热血、踌躇满志,我害了他……”

杨允功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精神也越来越涣散。

“希君,帮我和你祖母葬在一起,你常来看看我们就好……”

杨允功闭目了。

属于一位首辅的时代彻底谢幕,随着他生命的消散,流淌入历史的洪流之中,在史记上留下一笔名姓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杨志远哭到不能自已。

他哭祖父之死,哭他们之间近十年的争斗,哭他们最终的和解,哭那些曾经的遗憾。

面对亲人,人们的情绪总是复杂的,这里没有什么非黑即白,当时的恨和怨是真的,过去的爱和恩是真的,如今的悔和痛更是真的。

人生命的短暂,造就了没有任何的不朽,人们能做的,只是珍惜当下的一切。

杨志远落葬好杨允功后,按如今的新制,需要守孝三月,这三月杨志远搭了一个茅草棚,就睡在杨允功的墓旁边,日日祭扫,日日茹素祷告,从无懈怠。

等到三月孝期一满,杨志远再次回到了吏部,解开所有心结后,杨志远的眼神更加坚定了许多。

他一定会完成祖父的临终遗言,成为千古名臣,带领着杨氏一族,走上巅峰。

他会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志远再一次完成了一场属于他的蜕变。

作者感言

参果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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