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那天以后,陈岁聿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最直观的不同是——他开始回虞景的消息了。
虽然大都是没空,出差,但终于不像之前虞景的一头热了,这给了他莫大的信心,见到陈岁聿也胆子大了些。
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一束玫瑰送到了陈岁聿办公室。
助理拿着花跟拿着个烫手山芋一样,顶着一众同事好奇的目光,问陈岁聿怎么处理。
当时陈岁聿正脱下外套准备开会,闻言脚步一顿,目光不经意地往鲜艳的玫瑰花束上瞥了一眼,却说:
“找个花瓶插起来。”
玫瑰一连送了小半个月。
到后面助理拿着花真有些头疼了,对陈岁聿说:
“办公室没有多的花瓶了。”
那天虞景被陈岁聿喊到办公室,进去后他正在和别人打电话,虞景撑着下巴,把旁边的玫瑰花瓣揪下来一片。
没几分钟,陈岁聿放下电话,一转头,虞景乖乖坐着,叫他:
“陈总,你有什么事吗?”
陈岁聿隐隐从他身后看出一条狐狸尾巴露出来,也没说其他的,只是警告他:
“不要再送了。”
虞景说“好的”,转头就问他要不要去听音乐会。
那一个星期他们听了四场音乐会,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虞景牵着陈岁聿出门,两个人在隐秘的楼道转角,他踮起脚亲了一下陈岁聿,陈岁聿没有躲。
但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更多进展了。
元旦过后,虞景回了一趟以前的旧巷子,他最爱的那家热干面早就没了,星际网吧也变成新商场的一个侧门,虞景没进去,蹲在门口吃完了一整根冰棒。
直到一双鞋停在自己面前,他听见那人不确定的声音:
“虞景?”
碰到杜波纯属偶然,他领着虞景,拐进一道小道,尽头是一家装修挺好的网咖,只写了“星际”两个大字。
“以前碰上拆迁,你叔我小小挣了一笔,就干脆把这儿的门面盘了下来,开了家新网咖,”杜波带他进一个包厢坐着,“怎么样,还不错吧?”
虞景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接过杜波递过来的茶:
“谢谢波叔。”
“客气,”杜波坐下,他以前的脏辫已经剪掉了,变成了板寸,看起来顺眼很多,“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
“住哪儿,”杜波点了支烟,问道。
虞景低头喝了口茶:“科技园那边,上个月刚搬过去。”
听到“科技园”三个字,杜波的眉毛下意识挑起来,叼着烟,试探着又问了句:
“你知道陈岁聿公司也在那儿吧?”
“知道,”虞景“嗯”了一声,“我现在就在鲸振上班。”
杜波嘴里的烟一下掉下来:
“你去了陈岁聿公司??”
虞景还是神色淡淡的,平静地“嗯”了一声。
他们这走向有些超出杜波认知,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自顾自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
“他现在愿意理你?”
想起楼道里那个短暂的吻,虞景点了点头,说:
“愿意的吧。”
“……”杜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们啊。”
许久,杜波像是下定决心,有些谨慎地开口,对虞景说:
“在你走了以后,他其实挺难受的。”
“我从来没见过陈岁聿那个样子,就好像我没想过他会愿意把你留在身边。陈岁聿这人挺独的,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冷漠,我当时说你是个拖油瓶,他没管,后来你们过得挺好,我也不说什么了。”
“但是虞景,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还真挺绝情的,那时候大冬天啊,陈岁聿来我网吧,整宿整宿不睡觉,就埋头写他那个破程序,烟跟不要命地抽,我都怕他直接抽进了医院。”
那应该是陈岁聿少有地,能明显让别人感知到情绪的时候。
烟一根接着一根,不怎么吃饭,整天坐在电脑前,埋头码了一天的程序,到第二天就全部删掉,然后从头开始码。
当时杜波就想,虞景的心是真狠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个月,杜波不知道一个月的期限意味着什么,但陈岁聿好像又突然变回了以前那个陈岁聿,正常、冷淡,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但不知道为什么,杜波觉得这样地陈岁聿似乎更没有人味儿了。
他从来没再提过虞景这个名字,就好像从始至终,这个人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我后来想想,那一个月他可能是在等你,”杜波这样对他说。
但陈岁聿没有等到。
所以陈岁聿放弃不该有的幻想,将虞景整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全然地剔除,像本该是的那样。
就好像,他放任自己用了一个月,将一段偏离线路的轨道,硬生生掰了回去。
听到后面,虞景手里的茶已经冷透了,他握着纸杯,手指频繁地揉搓着,将杯底的那圈纸翻扯、撕拉,变得破碎不堪。
真难受啊,虞景想,这感觉比他在西海岸看到陈岁聿和胡棠的绯闻还要难受。
某一年他在西雅图,有同窗约他一起去祷告,听说西方的神很灵,能听懂他们的一切愿望。
白色风铃在圣洁的晨光中摇荡,当时虞景学着旁边的人闭眼,祷告,并许下心愿——
“希望他的哥哥,生活幸福、美满,遇到很好的人,不是自己也没关系。”
可后来虞景听说陈岁聿的绯闻时并没有很高兴。
再到现在,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陈岁聿过得也没有那么好。
原来西方的神也听不到人类的愿望。
那天要走的时候,杜波最后问他,依旧是不敢确定的语气,说:
“你知道陈岁聿去过美国很多次吗?”
虞景看着他怔愣了很久,“不知道”三个字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干涩得嘶哑。
“是啊,他每一年都去,”杜波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自己问他。”
2.
虞景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是收拾行李,整整一个26寸的行李箱,装满了他冬天可能会穿的所有衣服。
随便吧,哪怕陈岁聿把他赶出来。
在傍晚六点,虞景坐着出租车抵达陈岁聿楼下,乘上电梯到二十六楼,连人带行李箱站在门口,给陈岁聿打电话。
那边接起来,陈岁聿没有先开口,等着虞景说明来意。
“开门哥,”虞景说,“我在你门口。”
他察觉电话那头很轻地顿了一下,然后陈岁聿开口:
“你在锦江湾?”
虞景“嗯”了一声,同时按响门铃:“我就在门口。”
那头没有立刻说话,短暂的沉默之后,听筒内传来陈岁聿走动的声音:
“等着。”
最多十秒,虞景断定,他听见门把手发出扭动声,门被打开一半,陈岁聿站在门口,正要说什么,虞景直接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想你了,”虞景闷声道。
但他没听到陈岁聿的回答,甚至都没有任何动作,一股不详从心底窜出来,虞景若有所感地偏头,看见客厅站了好几个人。
刘卓青,孙林宇,还有两位穿着西装的女士,齐齐侧目,盯着这边。
虞景猛地从陈岁聿怀里退了出去。
“……那什么,”刘卓青一挠头,“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是啊是啊,”孙林宇附和道,拿起电脑就往外走,“事情聊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一群人推搡着飞快地走了出去,最后的孙林宇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
只剩下满室沉默。
陈岁聿斜坐在沙发椅背上,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盯着虞景和他腿边的行李箱,眉梢微微上扬:
“什么意思?”
虞景终于从刚才那股巨大的尴尬与沉默中回过神来,也看着陈岁聿,笑了笑,说:
“我来借住。”
他任由陈岁聿打量自己,半晌,陈岁聿起身,走过来拎起箱子往里走。
于是虞景就这么在陈岁聿家住了下来。
晚饭是虞景点的外卖,两个人都没吃什么,虞景跟在陈岁聿身后收拾餐具,盯着他的背影,猝然开口:
“哥,你去过美国对吗?”
陈岁聿动作一顿,一秒后恢复如常,没转身,淡着嗓子问他:
“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虞景停下手上的动作,紧紧盯着陈岁聿的背影,再一次求证道,“你真的去了吗?”
陈岁聿没回答,他动作如常,一点一点儿地将桌上的泡沫擦干净,然后把纸巾扔到垃圾桶,又从虞景身边经过,打开水龙头,垂着眼睛洗手。
“这个又重要吗?”陈岁聿问。
水声淅淅沥沥地,虞景闻到了很淡的西柚的洗手液的味道,他换了个方向,还是看着陈岁聿的背影,语气不可抑制地失落下去:
“我从来没碰到过你。”
“这很正常,我并没有去找过你,”陈岁聿平淡开口。
他关上水龙头,扯了张纸巾,很慢地将手上的水擦干净,然后走过来,站到虞景面前,说:
“我只是想看看你宁可放弃我也要去的西雅图,到底有哪里好。”
五年里,他累计去过西雅图六次,最长待过一周,最短半天。
不算贫乏的经历让陈岁聿有权利发言,西雅图雨天多,晴日少,冬季漫长得可怕,街上的流浪汉比警察还多,一切乏善可陈,让他唯一产生留念的只有便利店的日式三明治。
他一一推翻很多可能,最后只能猜测,或许虞景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三明治。
【作者有话说】
你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