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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少年心事

冷石头 四维棱镜 2667 2025-06-29 09:52:56

1.

在陈岁聿的印象中,虞景绝非从一而终听话的好孩子。

他也有过一段不长的叛逆期,在13年的夏天,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一切似乎是从陈岁聿在雨夜的公交车站接到虞景开始的。

当晚陈岁聿给他放了洗澡水,老班打电话过来,语气相当恶劣,质问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洗澡间的水声久久不停,陈岁聿靠着阳台栏杆,随口道:

“京市太远了。”

“放你姥爷的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国骂,陈岁聿将手机拿远了些,眉宇间神色倒是松散。

这通电话打了很久,老班的态度仍旧僵持,陈岁聿也没想说通他,最后以一个不太和谐的方式挂断。

陈岁聿又听见洗澡间哗哗作响的水声。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走过去敲响卫生间的门:

“虞景。”

里面模模糊糊传来一声“嗯”,微乎其微的轻颤夹杂在水中,恍若错觉。

“洗完了就出来。”

过了会儿,门嘎吱一声响,虞景穿着短袖短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耷拉在额前,水不住地滴落下来。

他这半年似乎长高了许多,现在已经到陈岁聿下巴了。

陈岁聿看他短袖领口全是湿的,便伸出手拍了下虞景的肩膀:

“拿毛巾——”

他话音一顿。

虞景很快地侧身退了一下,躲开了陈岁聿的动作。

他依旧将头低着,眼睛垂下去,看不清神色。

“……我马上就去,”仿佛无事发生,虞景说完这句话后就绕过陈岁聿进了房间。

陈岁聿没说话,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虞景的背影,良久,才微不可察地眯缝了下眼睛。

他后来不经意回忆起同学聚会的那个晚上,沉默得几乎反常的虞景,自己在公交站牌下接到他,当时虞景既没有笑也没有哭,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陈岁聿,睫毛上粘着水汽,说:

“我好像感冒了。”

可是他明明没有咳嗽,也没有发烧,陈岁聿不理解虞景的论断从何而来,但还是将他带回家,洗完澡,又让虞景把药喝了。

虞景听话地照做,晚上也没有赖在陈岁聿房间,他和已经毕业的某人不一样,第二天还要早起,补上半个月的课。

那一个星期,陈岁聿几乎没有见到过虞景,他马不停蹄地接下一个单子,照例早出晚归,理论上和虞景碰面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但陈岁聿转念一想,以前自己分明也是这样,但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发现虞景就在身边,可能是在做作业,又或许在画画,但人总是在的。

一星期以后,虞景拿回来一张住宿申请表,摆在陈岁聿面前。

那一张轻飘飘的白纸被陈岁聿握在手心,他沉默地盯着站在一边的虞景,两个人都不开口,许久,陈岁聿不轻不重地将申请表拍在桌上:

“什么意思?”

虞景似乎早有准备,开口毫不含糊,背挺得很直,说:

“马上高二了,课程压力大,住在学校更方便。”

他与陈岁聿对视,两相沉默,更接近于对峙,陈岁聿的眼神明明灭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

陈岁聿突然朝他勾了勾手:

“笔。”

虞景连忙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陈岁聿接过去,干净利落地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好学习。”陈岁聿只这样对他说道。

但事情的发生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在不久以后,陈岁聿突然接到温燃的电话,对方很直接地开口,告诉他:

“虞景最近在干什么,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来上课了。”

陈岁聿赶到学校,发现虞景的床铺空空荡荡,连一床被子都没有。

他问宿舍的其他人,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有些惊讶,说:

“虞景吗?他不住校啊,说是生病了,不参加补课。”

陈岁聿冷静地离开学校,回到家开始给虞景打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他在虞景房间地床头柜发现虞景的手机,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余光瞥到旁边的东西以后,突然一顿。

和虞景手机放在一起的还有他的素描本,陈岁聿随手翻过,眼神一下一下沉了下去。

整整一本画册,里面全是陈岁聿。

手、眼睛、背影,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正脸,无数张细微而隐蔽的黑白局部,拼凑出来一个有血有肉的陈岁聿并不算难。

他站在原地许久,手里拿着画册,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

2.

最后陈岁聿是在网吧抓住虞景的。

傍晚六点多,虞景手里拿着一桶泡面,到前台接水。

红色按钮下只有冷水,他扭头喊了句前台小哥,小哥不耐烦地指了指另一边:

“这边饮水机坏了,去那头接。”

虞景“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把桶里的冷水倒掉,走到拐弯,被一个人挡住去路,他头也没抬,冷声冷气地说了句“让开。”

那个人没动。

虞景“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抬头,皱着眉开口:

“叫你让开你是聋——”

下一秒,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虞景骤然噤声。

好几秒以后,虞景才生涩着开口,叫了声“哥”。

陈岁聿散漫地抄着手,没什么感情的目光从眼睫垂下,冷淡地看着虞景:

“还知道我是你哥。”

虞景没说话。

他似乎又瘦了些,单薄的短袖将瘦削的骨架撑起来,低着头,后颈的骨骼一寸寸突起,延伸进入衣料之下,蝴蝶骨隐约可见。

好像只是很短的时间,虞景突然就不再是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只会哭的小屁孩儿了。

“不错,长大了虞景,”陈岁聿的声音依旧很淡,明明话里没有多少训斥的意味,但就是听得虞景抬不起头来,“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下一秒,陈岁聿转身就走。

剩下虞景手里端着碗夹生的泡面,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说“完了”。

但很快,他听见陈岁聿叫了自己的名字。

虞景抬起头来和陈岁聿对视,这才看见他眼里的怒火,压着傍晚最后的夕阳,不算多,但绝非不存在。

陈岁聿看着他,语气冰冷:

“滚出来。”

虞景手一抖,泡面桶咚的一声,掉在地上,软趴趴的面饼四散开来,汁水飞溅。

陈岁聿是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面面俱到的好家长的,管教小孩儿不算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虞景已经是一名准高二的学生了。

他没有和虞景促膝长谈,也没有严刑逼问,只是在虞景回房间的时候问了句:

“为什么不去学画画了?”

虞景站在房门口,手撑着门框,头也不回地说:

“就是不想去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虞景不太愿意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原因他自己心里足够清楚,却不能够就这样说出来,上不了台面,大概只会被骂像一个恶心的怪物。

但陈岁聿在身后,语气很平淡地对他说:

“虞景,我在问你话。”

虞景的动作立刻就停下了,像被按了什么暂停键一样,他目光落在自己床头柜上时,突然笑了笑,是自嘲。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去吗?”虞景从始至终没有转过身,背脊颓然塌下,是无可奈何,又像是不甘,“你真的不知道吗,哥哥?”

昏黄的灯光下,连每一粒起伏的尘土都仿佛停滞下来,在那一个瞬间,他开口的同时,虞景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不会跳了。

去他妈的吧,爱谁谁。

在他十六岁这年,虞景第三次离家出走,却不是因为愤怒与恐慌,不会像以前一样,担惊受怕地恐惧被虞既远发现。

相反,他在网吧坐着的每一分钟都希望被陈岁聿找到。

他用不甚发达的网络,企图寻找一个答案,但没有人告诉他喜欢上自己的哥哥得的是什么病,应该吃什么药。

也是在这个被追问的时刻,虞景破罐破摔,坦然接受了自己喜欢上陈岁聿的事实,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与世俗伦理相悖的怪胎。

他是虞既远的亲儿子,流着和他一样恶心的血,是雨水和悔恨都无法洗刷掉的。

等待陈岁聿的答案不难,但实在太过漫长,好像每一秒都被拉长趋于无限。

虞景觉得自己几乎产生了焦虑躯体化,当全身都开始控制不住地发着抖的时候,陈岁聿却走到他身后,将虞景很轻地搂在了怀里。

下一瞬,虞景的心脏开始猛烈地狂跳。

“你想要我知道吗?”

陈岁聿这样问。

“……我不知道,”虞景嗓音干涩,陈岁聿的动作很轻,怀抱温暖,潺潺流动的月光潜入进来,照进虞景的眼里,似乎太强烈了,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沉默一会儿,虞景转过身,主动伸手,双手揽住陈岁聿的腰,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哥哥,我好像病了。”

这是一种持续不断的高热,源头无从知晓,带着甜蜜的痛苦侵蚀虞景全身,使他备受折磨。

也许是因为夏天。

“没关系,”陈岁聿轻轻一带而过,没有问虞景生的什么病,也没有再拿一些毫无作用的感冒药,就好像他再了解不过。

他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将虞景的头按在了自己怀里。

“快快长大吧,虞小景。”

作者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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