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是不讲道理的,但恨往往不会没有缘由。
虞景在大洋彼岸的时候偶尔也会想,陈岁聿应该会恨他,最好是恨他,只要不是不记得就好。
但当虞景回到江城,发现好像陈岁聿真的恨极了自己时,他又想,还不如忘了。
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光是看着也不好受。
没多久,孙林宇回到公司,借着生日的由头开了场轰趴,公司里大多都是年轻人,在这样的场合里如鱼得水。
虞景也第一次见了孙林宇本人,高高瘦瘦的,带着一副金丝眼框,和陈岁聿差不多大的年纪。
“孙总好,”虞景跟在刘卓青身后,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孙林宇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是去找陈岁聿。
但陈岁聿正靠在阳台上接电话,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刘卓青倒是拍了他一巴掌:
“嘛呢,人跟你打招呼呢?”
孙林宇这才跟虞景招了招手,然后把刘卓青拉到一边:
“这他妈是你招啊还是陈岁聿招的?”
“我啊,”刘卓青一脸莫名其妙,“从西雅图重金聘的,你发什么疯?”
“……”孙林宇简直被这人的粗神经震惊了,“你就没发现他很眼熟吗?”
刘卓青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
“好像是,是不是最近那个挺火的小明星——”
“……桌子,”孙林宇打断他,“你没觉得这小画师和陈岁聿的手机壁纸长得一模一样吗?”
“……”
三秒过后,刘卓青一拍脑袋:“卧槽,那个美国的弟弟!”
他和孙林宇面面相觑半天,半晌,孙林宇问:
“现在什么情况?”
刘卓青摇头,和孙林宇一起看向不远处的虞景,穿着件宽松的亚麻色卫衣,稍长的头发垂着,正侧头听别人说话。
再顺着视线望过去,陈岁聿靠着栏杆,手上握着电话,目光长长地落在虞景身上。
刘孙两人对视一眼,手一摊:
“问问?”
“问问。”
陈岁聿一扭头便看见的是这两座大佛,一左一右围在他两边,不说话,就盯着他。
陈岁聿微微扬了下眉:
“有事?”
“不是陈岁聿,”刘卓青是个憋不住话的,“虞景是你弟你不明说,装什么呢?”
陈岁聿也不意外,手机屏幕大剌剌摆着,上面的小红帽偏着头,看着他们笑得眼睛弯弯,很青涩的虞景。
“没装,”陈岁聿懒着嗓子道,视线跟着虞景一路到了酒水台,他眼睛微微一眯,“桌子,别让他喝酒。”
刘卓青朝那边走了,剩下孙林宇和他肩并肩,许久,孙林宇才开口:
“什么意思啊,以前不是天天往美国飞啊,现在回来了又这样。”
“没,”陈岁聿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含混道,“说不太清。”
他们三个人,算上刘卓青是半路入伙的,关系最好的还是孙林宇和陈岁聿,早几年一起熬通天大业,为了一笔赞助拼酒进了医院,都是他们一起。
所以孙林宇一直知道陈岁聿有个弟弟,去了美国,再问他为什么从来不联系,陈岁聿就不肯说了。
起初孙林宇以为是关系不好,但陈岁聿一趟一趟往美国跑也不是钱多没地方用。
现在人回来了,孙林宇瞧着,好像也不单单只是兄弟矛盾。
“喜欢啊?”孙林宇抄着手问他。
严冬的风放肆吹过,陈岁聿夹着烟,看微弱的火星沿着风迅猛往上,闻言有些意外,没说话,看了孙林宇一眼。
“我前些年就觉得不对了,”孙林宇说,“你俩一看就不像亲兄弟,像旧情人。”
陈岁聿也没说他说得对还是不对,只是任由火星在指尖明明灭灭,好半天,才仰头,说:
“他前段时间说要追我。”
现在的陈岁聿是在经年累月的困苦中,形成的冰山完全体,孙林宇看着他,再想一下刚才看见的那个小孩儿一样的虞景,不知道他怎么顶住陈岁聿的周身冷漠,说出这句话的。
再想想,或许也不止是虞景一厢情愿。
他眼睛一转:
“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陈岁聿掀起眼皮,随意地朝屋内看了眼,蜻蜓点水一般,而后将烟头按灭,语气平平,“就让他追呗。”
2.
轰趴总是比聚餐要自在很多。
唱k的唱k,拼酒的拼酒,虞景被拖去台球桌玩儿了两圈,后来因为老是瞄不准球,就退出了。
他现在正跟着刘卓青坐在沙发前打电动。
刘卓青打游戏也不用心,一会儿嫌弃这个节点做得不好,那里还有上升空间,虞景觉得他有点儿烦人,就闭着嘴不说话。
然后莫名其妙地,话题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小景谈没谈恋爱?”
虞景正在和boss激战,听见这话手指一偏,顺利把自己喂进了怪物嘴里,他“啧”了一声,放下把手,朝刘卓青摇头:
“你还打吗?”
“打啊,”两个人又开了一局,刘卓青随口道,“你怎么不告诉我陈岁聿是你哥啊?”
虞景盯着大屏,闻言手一顿,被刘卓青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操纵着人物平静道:
“他不也没说吗。”
这下刘卓青游戏也不打了,握着手柄,问虞景: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虞景依旧很平静,他早就知道陈岁聿在哪个位置,但今天没往他在的地方看一眼。
他还记得不久前的晚上,陈岁聿说的、质问他的那些话。
陈岁聿不留情面来真挺伤人的,虞景受不太住。
“也没什么,”虞景说,语气平和,不像是放在心上的样子,“他就是不要我了。”
吃过晚饭,虞景被抓去玩儿国王游戏。
百玩不腻的酒桌游戏,抽到大王的人可以任意选择两个点数的人完成一个小游戏,违者两杯起罚。
虞景纯粹是被抓去凑数的。
他的运气向来不好也不差,在国王游戏里也是如此。
几轮玩儿了下去,虞景既没有抽到过大王,也没有被选中做小游戏。
又是一轮,虞景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看被点到的两个人对唱山歌。
都是破锣嗓子,吼得脸都红了,对唱没唱出个意思,倒是笑倒了一大片。
直到孙林宇加入进来。
他带着眼睛,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却明显是会玩儿的,张嘴就要改规则。
“小游戏多没意思,年轻人嘛,玩儿点刺激的,”孙林宇抽了副新牌,握在掌心,“真心话大冒险吧,怎么样?”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立刻应声叫喊起来。
原本场上的人有几个受不了下去了,虞景也心有戚戚,怕他们玩儿太过,正准备起身,被孙林宇一把按下了。
“虞景,你就别走了,新人走了不合适。”
他看着虞景还是很犹豫的表情,偏头压低嗓音对他道:
“怕什么,你今天运气不错,刚才一把没中,等会儿也抽不到你。”
虞景从来不和小概率事件作对,但今天孙林宇是寿星,他不能拂了人面子。
最后人还是不够。
孙林宇朝客厅喊了一嗓子,刘卓青和陈岁聿过来,看见这阵仗,“哟”了一声:
“你们玩儿得过林宇?”
他就近坐下来,仰头朝陈岁聿示意:
“来一轮?”
陈岁聿脸上没多的表情,在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吸了一口气。
“少见啊陈总,”孙林宇点了下人,“还差一个,还有谁愿意和你们陈总玩儿一把的?”
还没等有人说话,韩平举了下手:
“我来。”
六人局,第一把刘卓青拿的大王,被点到的是一男一女。
刘卓青从大冒险牌中抽出一张,手指往牌上一弹:“就你俩,深情对视30秒。”
其他人立刻猴叫似地起哄:
“哇哦!”
虞景摩挲着掌心的牌,看热闹似地,看两个人对视了十几秒,女生率先没忍住偏开了头,男生倒是笑了,脸有些红。
这下其他人的起哄声更大了。
闹了好一会儿才回到游戏上,第二把虞景运气来了,抽到大王牌,被点到的是孙林宇和刘卓青。
他抽的冒险牌是“说出对方一个最性感的部位”。
“妈的,”孙林宇笑了笑,指了下刘卓青的头。
“什么意思,头发?”
“什么头发啊,光滑的大脑皮层!”
……
也不知道是不是虞景今天运气真的好,几轮下去,他一次也没有中过,同样的,还有陈岁聿,两个人四平八稳地坐在位置上,看了整场热闹。
直到孙林宇拿到了大王牌。
“3,5,”他闭着眼点了名。
虞景看一眼手里的牌,暗叫不好,等其他人都看过来,才伸手示意:
“3在这里。”
“终于抽到你了,”孙林宇又问其他人,“5呢?5是谁?”
这下,在众人聚焦的视线里,陈岁聿懒懒抬了下手:
“这儿。”
其他人立刻“卧槽”了起来。
“总算点到你俩了,”孙林宇摩拳擦掌,在大冒险牌里找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怎么最带劲的那张牌没有……有了!”
他抽出牌,念出上面的字:
“双方亲吻30秒。”
这话一出,全场沉默片刻,继而沸腾。
虞景拿着牌,耳边全是起哄声,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瞥一下。
不该玩儿这个游戏的,他想。
哪怕虞景鼓起十万分的勇气,真的亲了陈岁聿,他也不敢保证能够陈岁聿会不会直接起身走人。
他不动,一旁的陈岁聿也不动,穿着件黑色修身高领毛衣,衬得身材极好,腿松松叉开,姿态散漫又松弛,放松得不像是被起哄的主角。
倒是周围的观众察觉气氛不对,慢慢地,声音一点点儿低了下来。
到后面,孙林宇也觉得有些尴尬了:
“那要不隔着牌亲吧?”
但虞景还是没有动作,头发盖住眉梢,背脊微微弯下来,似乎能看到后颈起伏的骨骼。
好一会儿,虞景才抬眼,准备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这时刘卓青也说话了,打圆场道:
“那要不换个人呢,6号是谁?”
韩平拿着牌看向其他人:
“是我。”
刘卓青以为虞景是怕尴尬,想着换一个人应该好一些:“那你和小景玩儿这个……”
陈岁聿突然轻“啧”了声。
下一秒,他抬手,按住虞景位置上的椅背,连人带椅换了个方向,变成和他面对面的姿势。
陈岁聿垂眼,眸色在昏黄的灯光中并不清晰,下颌微扬,修长两指随意夹起一张新牌,递给虞景,言简意赅:
“亲。”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虞景沉默着接过来,在指尖轻轻一转,垂着眼眸,然后整个人倾身向前,在堪堪碰到陈岁聿唇的时候,将牌放了上去。
他倏然闭眼。
而陈岁聿还散漫地靠着椅背,一个状似不为所动的被动姿态。
他的眼睛至始至终睁着,所以能看清虞景脸上细小的绒毛,和轻薄眼皮上的青涩血管。
还有颤抖无休止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
一秒,两秒……
在黯然无声的角落里,虞景似乎能听到自己蓬勃热烈的心跳声,混杂在两人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中,逐渐加快趋于失控。
一张牌的作用其实聊胜于无。
他们最近的距离不过零点一毫米,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热意,到某一刻,纸牌好像融化成为升温的粘结剂,暧昧厮磨,拉扯着两人的体温,直至不分你我。
扑通,扑通——
“时间到,”孙林宇朗声喊道。
虞景颤抖着手将纸牌取下,睁开眼,往后飞快地退了一步,坐回座位里。
许久以后,虞景状似无意地偏头,朝陈岁聿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人正垂着眼,神色平静,手里转动着玻璃杯,好像从始至终没有波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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