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商赴约的路上不幸遭遇了连环追尾,作为前后受创的中间车,能在被担架抬进医院时,亲口道出爽约理由,已经算得上医学上的奇迹了。
冯先生表示理解,随即叫了司机,打道回府。
他家的小宠物在见到他之后,满眼焦急的围着他转了个圈,扯着他的裤腿,将他向卧室里带。
冯川随手在小猫的脑袋上摸了一把,轻声道:“去下边玩。”
小猫顿了顿,没有遵从主人的命令,又在他的裤腿上扯了一下,向里屋的方向示意,冯川这才察觉不对,快步走进了卧室。
床单凌乱的拖沓在地毯上,被子下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型的轮廓。
神色慌乱的男人将严丝合缝盖着的被子掀开,慌乱就这样定格在了男人向来泰然自若的脸上。
冯川的第一反应是去探对方颈部的脉搏。
黑色的床单上仿佛躺着一只在水中浸亡的水鬼,容身之处都是被冷汗洇湿的水痕,十指间满布猩红未干的血迹,血液的源头来自他的心口,“水鬼”刨心噬人,而他刨得是自己。
“程安——”
眼神空茫的人闻声,慢慢抬起视线看向他,扩散的瞳孔短暂的聚焦了一下,眼中的神采又再度熄灭。
“我好疼。”程安语气平静的陈述道:“我想死。”
惜命的人说:“我想死。”
“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和肉都在疼,神经疼,心也疼——我刚刚好像出现幻觉了,看到我进了赌场,然后你放弃我了,再也没看过我一眼,我抽了好多好多烟,死在了我自己的屋子里,不过死的感觉似乎并不坏,至少不会痛了。”程安说这话时,捂着胃干呕了一下,可在吐过几次后已经吐不出东西了。他眨掉眼眶里的眼泪,想要更清楚的看清面前的男人,“你也是幻觉吗?”
冯川沉默着,用手帕为程安擦去脸上的泪,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抱住了同样赤裸的人,肌肤相贴,红着眼将性器融合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男人没有律动,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嘶哑的问:“我是幻觉吗?”
程安缓慢的眨了一下眼,摇了摇头。
怀中的人无骨一样,湿滑的身躯令冯川有抱不住的感觉。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任何形式都不行。”冯川将环抱的人紧紧搂住,声音颤抖的说:“你又不要我了吗?”
“我舍不得你。”命可以放弃,这个人他舍不得。
程安似乎已经过了瘾症发作的极期,身体里的水分都流干了,眼眶里也干涸了,像是一具缺少感情的行尸,交代遗言似的,声音毫无起伏的说道:“即使真的赴死,我也不会死在你面前——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你回家,我有听话。”
“这就是你说的有点难受吗?”
程安此时控制不住身上的力气,抱着男人肩头的手在对方肩上留下了一道血印,他慌忙的用手去抹,发现那血不是冯川的,为这一发现心情变好了稍许。
“平时没这样,身上也不会这么疼,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
“怎么会突然这样严重?”
程安从冯川的怀抱里渡了些体温,在男人将器物从他体内拿出后,依然最大限度的贴近着对方,饶是如此,身体却还是会畏寒般,不时的颤栗一下。
“我今天去赌场附近找人了——只是在路口,没进去里面,也没赌,真的。”
“我相信你。”冯川落眼程安血肉模糊的胸口,原则至上的男人温声的开口:“但我宁可你没听我的话。”
如果赌能让程安好受一点,冯川宁可纵容绝境中的程安去挥霍;也宁可程安不忍耐,不乖,任性的将他叫回来,好过他独自经受这一切。
冯川将程安打横抱进了浴室里,将他放到浴缸温热的水中。
程安反手握住帮他清洗手上血迹的男人的掌心,“刚刚发病时,像要裂开一样的脑子里没有赌的想法,赌也救不了我。”劫后残喘的人,由衷的笑,“还好有你。”
程安不愿意去医院,冯川找来医护人员为他处理心口上的抓伤,手指也被包扎了起来——被他轻轻捏一下胸都会叫痛的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恨极了自身一样,剜着自己,挖劈了指甲。
冯川用洁净柔软的被子将程安包好,揽在怀间,轻吻了许久,直到力竭的人被他哄睡过去。
冯川示意小猫,“守好他。”
小猫落脚无声的跳上床,圈卧在了程安的脚边。
受雇的众保镖,在冯川面无表情的下楼,坐定在沙发上之后,自觉地站成了一排。
“程安今天去哪了。”
其中一人回声:“程先生说有点事情,没让人跟着。”
冯川拨通了程安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在那边那个粗嘎的声音和机主“关切”的打招呼之后,用程安的语气和对方以短信的形式要来了“场子”地址,和站成一排的人说:“给我查这个人,带过来。”
老立惊恐的挣动着被绑在身后的手,膝弯被踢了一脚,跪下的同时,脸上的面罩被人掀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面前是何人。
“让客人坐着说话。”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和善的让手下给老立松绑,在自己和老立面前的杯里倒酒,“请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了解一下现在开赌场的前景如何。”
老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口干舌燥却仍没胆子喝男人倒得酒,结巴道:“您……您想开场?”
冯川握着酒杯,手上的戒指有节奏的轻敲着杯沿,“有什么需要筹备的。”
“有上下打点的路子就行。”老立打量着别墅的内饰,逢迎道:“看您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可以找人当挂名老板,咱这行毕竟没那么正统,经营人被抓要吃官饭,没这个必要。”
“恰巧你说的这些条件我都具备。”冯川轻笑了一下,似对此道颇有兴趣的样子,“但是不是还缺漏了点什么?”
冯川在老立狐疑的目光中,接言道:“比如能让人上瘾的东西。”
“上瘾?”老立表情费解的挠挠头,随后笑答:“赌这玩意本身就令人上瘾啊,多少人玩得倾家荡产,也甘之若饴,不愁客源和回头客。”
“不是心瘾,而是发作起来痛不欲生像毒瘾一样的瘾。”男人意味深长的说,剪雪茄的动作,很像在剪人的手指,抽雪茄时的派头也不像什么正面人物。
老立表情微妙,笑容混浊,“您既然知道这里的行道,日后生意肯定兴隆。”
把玩雪茄剪的手,抽拉着刀剪的刃,男人的表情半掩在雪茄的烟气后面,语气仍旧道:“只知其一,生意需要个明白人代为掌管。”
老立接住了男人抛来的“金枝”,嘿嘿得笑:“这您可找对人了。”
言罢从衣兜内拿出一盒烟,顺着茶几桌面滑给了对面的人。
“这才是回头客的关键。”
烟盒里有两种烟,以滤芯上留下的记号为区分,一种是正常的,一种是加料的。
“玩之前给发上这么一根,脑子里就只看眼前了,这一天都要撂在场子里。”
冯川将烟衣撕碎,用雪茄去烫燃这些烟叶,浓重的“焦油”味道立刻随着大面积的燃烧,汹汹翻腾了起来。
老立在男人的示意下,接着介绍起来:“这都是自制的料,不会像普通的毒一样吸入有快感,只会令人精神亢奋,误以为是赌带来的兴奋,成瘾性强,像常来的客人都不用给吸,光是闻二手的就离不开了。”
这是黑赌场经营者之间心照不宣的肮脏秘密,多数场子为少数的场子守着的秘密,尽管某些有良心的老板看不上,却也会因为利益与规矩缄口——“秘密”确保了忠诚的赌客基数。
“里面单根下料的剂量不高,还加了拮抗剂的成分,会将当前吸入之后毒瘾的戒断反应提前,随吸随发作,几乎不会被发现,但是效果是真的好,过后月余内要是不复吸,一样想的抓心挠肝。”
老立常年带人进赌场发烟,走过场时会误吸,多少也有些毒瘾在身上,闻到刚刚点燃的烟草,腿多动症一样抖了起来,话也多了,“我有个老客户,今天叫他出来,跟我说不赌,戒了,还不是闻闻烟味就跟没了魂似的——不过那小子也挺倔,连着抽了好几根烟,最后拿着剩下的七八根烟跑了,我当时也是脑子有点晕乎,剩下的都是加料的,后怕他吸过量猝死过去,不过到底还是没抗住瘾的诱惑,刚刚还跟我问场子地址,说要过来玩。”
冯川问:“既然说不赌,你是怎么把他叫出来的。”
老立有意显摆自己拉拢客户的能力,自得道:“那小子前些年一直在找人,那人也是个赌鬼,我就说他找的人在这边,然后就过来了。”
“他找的是什么人。”
话题已经偏移了,老立是真说嗨了,随问随答:“这个不清楚,但貌似是因为那个人接触的赌。”
加料的烟毕竟不健康,为防败露,不能随便给客人用。
“那小子早先就是个无依无靠的穷学生,最初带他上桌时,就是个帮着散烟气的,后来也不知道傍上了什么人,好起来了,要不是因为来您这,我布的这个局可就大丰收了。”
老立在“新东家”面前表业务水平的嘿笑声还没落下,就听那个男人说道——
“他傍上的人是我。”
老立脸上仍是一副自鸣得意表情,没有反应过来。
“程安是我放在心里的人。”冯川转动着摘下了手上的戒指,缓声的说:“你让他想死,我就让你替他去死。”
敬酒不吃,那就吃玻璃吧。
酒杯冲着老立的脸上砸了过去,身旁保镖在老立发出叫嚷前,迅速将人控制住,捂住了他鼻血横飞的口鼻。
这栋别墅的隔音很好,但冯川并不想让潜在的异响吵到他的宝贝休息。
“把他喉咙堵起来。”
冯川倒出烟盒里的烟,将地上玻璃杯炸出的碎片收进烟盒里。
堵住喉咙除了防止发声外,是为了压住舌根,以及将人体脆弱的气管食道保护起来,让这个人的贱命能更耐玩一些。
装入烟盒的玻璃碎片,倒进了口腔里预留出的空间内,玻璃渣的锋刃在填充的过程中,就以将唔叫的人,嘴里划得血沫唾流。
脸色涨成酱肝色的老立包着满嘴的玻璃渣,在被布条缠住了嘴,踹倒在地上时,就已经在极度的畏惧中吓尿了裤子。
“就是你这张嘴游说着他去赌,害得他那么疼的么?”
男人皮鞋的鞋底踩在了老立的侧脸上,碾压着,逐渐施力,玻璃碎互相挤压与牙齿擦出令人耳根发酸的“咯吱”声,受力的下颚骨缝也在“咯噔”惨叫,老立眼睛翻白,新一度的来自口腔的血水,顺着鼻孔一个劲的淌。
冯川在人即将晕倒前收了脚,在老立蜷缩的手指上碾了一脚,换了个痛点,将人踩得清醒了几分。
有支过长的玻璃片已经扎透了腮肉支了出来,冯川命按着对方的人将其翻个面,在对方另一侧的脸上,再次落脚。
紧闭的房间门在这时被打开。
“川哥。”
背对着来人的男人,在转头的瞬间收起了眉宇间的冷戾,轻柔的嗓音仿佛怕吓到对方似的,“睡醒了么,宝贝。”
保镖们动作迅捷的将躺在地上的人蒙上了面罩,拖到不会被程安看到的沙发背后。
程安在开门的那刻就看到了男人脚下血肉模糊的人,他并非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而是除了冯川以外,看不进别的东西。
蹲坐在程安脚边的小猫鼻翼抽动,一双异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沙发背后放置着人的方向。
“怎么不穿鞋就下来了——别进这屋,脏。”
程安踏入一步的脚,又收了回去,下一秒男人已经大步的迎了上来。
程安身上穿着和小猫同款的白色绒料睡衣,脸色与衣服一样苍白,一脑门不知是冷还是热的汗,呼吸在与男人近距离视线交接时,立刻急促了起来。
冯川示意保镖将地上的“脏东西”,从哪搬来的,丢回到哪去。
他既然能将人“请”来一次,自然也可以“请”来第二次。
冯川用洗干净的手拥着床上的人。
“又难受了么?”
程安轻轻的点头,“感觉有小虫子在咬我的骨头,吵得连你说话的声音都快听不清了。”他带着鼻音沙哑的说:“我是不是没救了。”
“我在这呢,别哭。”冯川抚摸着程安的后背,轻笑着说:“是没救了——我家宝贝笨的没救了。”
平时脑子转的挺快的人,被当枪使,诓骗了那么久,却因为别人对他随口的小恩小惠,没有将人向坏处上想过。
被取笑的人,在冯川的肩膀上啃了个牙印,将脑袋搭在了男人的颈窝,吸了吸鼻子。
“这不是能听到么。”冯川捧正了程安的脸,收起笑意正色的说:“不要怕,只是一次因为过量摄入而产生的急性戒断反应,短期内是会难受,但不会越来越糟,会完全康复的。”
程安偶尔的多汗,失眠,心慌,过欲,都得到了解释。
他并非不自控,他没病,他确实有瘾——毒瘾。
钟老板会馆里的“药师”迷人很有一手,根据对方的年龄体质等,用量向来精准。当时程安的“诈尸”,正是因为体内有“毒”产生的抗药性。
病根被找到了,惨兮兮交代后事一样的程安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觉得自己又无所畏惧了。恍然想起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真的是阴魂不散的老立。
然而这回在“功德无量”的冯先生施以黑手后,彻底魂飞魄散了。
冯家乌合聚集的老五家的后辈当中,有赌的,也有沾毒的,被强行召回老宅受教时,使得冯川对这二害持有印象——前者沉迷博弈更多的是心理快慰至多迷失本心;后者则是生理上的煎熬,发作起来百种丑态都源自一个“痛”字。
而他家“瘾君子”碰“毒”时,连生理上极乐的快慰都没体会到,只是过了心瘾,却要承受一样的痛。
“要不要补偿?”冯川舔吻着程安的嘴唇,黑沉沉的眼中倒影着程安悸动的脸,“生理上极致的快感,我补偿给你。”
程安现下实在太身娇体弱,冯川不舍得要狠了,把程安操到了之后,就抽了出来,握着程安暖乎乎的手心撸出来的。
“快点康复。”欲求不满的冯先生有些怨念的说。
强戒断反应随身体里毒料的代谢而式微,入夜后又发作过一次,啃骨髓的虫子没了爪牙,连皮肤表皮都钻不破了。
他得救了,程安想。
“家长”回来了,某“外边横”又喜提了看恐怖电影的资格。
影院级投影仪配上三面发声环绕音箱,分分钟将程安吓回进“棺材”里。
自己就是“恐怖片”的冯先生没兴趣看他们浮夸的表演,在大分贝的鬼叫声中,有要睡着的趋势。
“你不能在这时倒下。”程安面色紧张的摇了摇他的“后盾”。
冯川嘴角微抬,顺势倚靠在了程安的肩头。
程安将手指探进冯川的唇缝内,手闲的在男人的犬牙尖上摸了摸。
他这厮“虎口拔牙”,“老虎”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个瞌睡。
“这么晚了,小猫今天不回家住吗?”难怪程安总觉得屋子里少了什么。
冯川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崽子,是在下午时和程安一起出现在门口,面色肃然了一瞬,猜到了他的去向——一个两个都欠管教,变着法的作妖。
冯先生甩锅钟老板,“或许在钟祈行那留宿了。”
冯川关掉了投影仪,躺回在了床上,“来我怀里宝贝,我抱你睡觉。”
男人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哄孩子的拍睡手法,然而拍着拍着,那只手就开始不老实的游走。
程安只是出神,并忧愁的叹气。
程老师正面临每个学子都会有的苦恼——开学。
尽管期待,但真到临门一脚,多少还是会有一丝对于时光流逝的忧伤。
“这两天你身上的戒断反应会很不稳定,我不放心。”冯川替他决定道:“不许出屋子,学校那里先请假,我也会在家陪你,当做你对别人不设防的惩罚,关你两天禁闭。”
程安:还有这种好事。
上不上班的无所谓,他主要喜欢被关禁闭——跟冯川一起的那种。
“把你想找那人的身份信息告诉我,我帮你找。”
冯川年岁没到那辈分,却被人高看,并不单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冯家。当年老太爷自认为年轻时作孽太深,活不到晚年,时刻做好随时归西的打算,以催命式的教育法,揠高了这棵树苗。
以冯川的人脉关系,他想查谁的“户口”,是有一群人捧着一个赛一个详细的,被查者的族谱,来求他过目的。
程安背靠这样一棵大树不乘凉,简直对不起冯先生小时候挨他爹的那些毒打。
“原本我都不打算找了——能见一面还是见一面吧。”程安在冯川的嘴上贴了一下,“谢谢川哥。”
“跟我不必说谢字。”冯川挑起眉梢,“我的心存放在你那,你让我省点心就行。”
程安将冯川的手掌覆在被纱布包裹的心口处,胸腔内的心脏正蓬勃有力的跃动着,“为你跳的。”
冯川回吻他,“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