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仁得仁”,程安应该“心满意足”的滚了,然而在对方完全漠视自己的那一刻,一直替他出主意的心声,仿佛大难临头般迅速偃旗息鼓,潜藏进心底的裂缝中,再不吭声了。
行尸般的程安,将被心声夺走的意识从荆棘丛中夺回来。附体那刻,心尖上的“刀”血淋淋的发散着寒芒,刺了个对穿,在持续的心悸下,一时连身后的伤处都不觉得疼了。
小孩子之所以会在家人面前打滚哭闹,是因为知道亲人会给予自己想要的关切,并非真的想哭,不过是仗着对方的包容,意在得到重视和安抚。而当任性过后,回头发现家人真的离开了时,才会发自内心的悲声惶恐。
程安至此才发觉,自己复杂的心绪里,对冯川还有着这样一层没来由的恃宠骄纵。
冯川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被惯坏了。
决心离开的是他,可真走到这一步,程安发现自己四周根本没光,也没有路。
“对不起。”程安小声的说。
识海一片空荡的寂静,“心声”先一步滚了,留下程安绝望的站在原地。
“对不起川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生气的样子,此时以如程安来时那样,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接着书签那页看起了手上的书。
冯川的脾气其实非常的稳定,喜怒有常,气恼只在面上显一点,便算是生过气了。但脾气稳定不代表没脾气,这本书没有真正奔着程安的脑袋飞过去,还要感谢教导有方的冯家大爷的在天之灵。
程安不应该在这时触男人的霉头,病弱的意识也在为他下达离开的指令,可他生根一样的腿,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冯川手中的书半天都没翻到下一页,于是将书和戒指一起放到了案几上,拇指在戒指束出的压痕上随意的搓摁了两下,拿过一旁的电话,拨了出去。
被当做空气对待的程安,听到男人对接通的电话说道:“送个人过来。”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是来要小猫咪的。”
正常起来的钟祈行没再用作伪的正经语气说话,身为一名有操守的“老鸨”,对突然回归的老客户的私事并不多问,勤勤恳恳的拉皮条,“活的死的?”
“活的。”冯川说道:“愿意的。”
钟祈行笑了笑,“这要求低。”随即表示会立即“发货”上门。
程安方才还念头攒动的心脏,血液被抽干似的,瞬间不会搏动了。
“我错了。”
“对不起川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反省。”
“我再也不会去赌场了。”
“我不赌了,我发誓再也不赌了。”
“川哥,我刚刚脑子发昏,我有病,说的不是真心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成么。”
“我愿意。”
“我真的知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我给你上,我会乖,我再也不任性了。”
程安解衣扣的手,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的一抖,尽管那声音并不震耳。
门开了,被预订的男孩有些拘谨的走了进来。
都道钟祈行不好男色,可由他掌眼物色出的“小鸭子”,在外形方面绝对都是拔尖的。
“小鸭子”岁数比程安还小点,一双纯情的小鹿眼,在看到屋中有两个人时,略有惊讶的瞪大了些。
在年后这几天就积极上岗的“服务人员”必然是很有上进心的,“三人行”也不是不能接受,尤其在看清屋中人的长相时——“小鸭子”本就是个弯的,瞬间有些“鸡动”,要是这俩人,白嫖他他都愿意。
屋中气氛有些古怪,“小鸭子”没敢轻举妄动。
坐着的男人打量了他一眼,招呼道:“过来。”
懂事的“服务人员”从话语权中区分出了主次,知道说话的男人是今晚的主要服务对象,召之即来的站在了对方的面前。
他偷瞄了另一名面色苍白的男人一眼,那人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的服务对象,始终没向他这边分过视线。以他丰富的情场经验,暗自猜测可能是什么难缠的感情纠葛,既然服务对象无视着对方,自己索性也与那人互相无视了。
“小鸭子”从善如流的进入工作状态,将自己放在低位的角度,跪坐在了男人的身前,眼中是不掩的仰慕。
做他这行的,遇到什么奇形怪状的客人都要笑脸相迎,面前这位优质的客户,可以说是他从业以来眼见的人当中最高的顶层天花板了,愿意的有些迫不及待了,“先生您好,我叫小景,很荣幸能为您服务。”
“怕疼吗?”男人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手掌很热,低缓的声音也温温的,不似外表那么有距离感。
小景听领班说找个自愿被虐玩的人时,已经做好了脱层皮的准备,进来时便留意到了地上那根带着行刑痕迹有些瘆人的皮带,不过他能跪过来,就证明他并不在乎。
“不怕。”小景将男人的手捧到嘴边,轻嗅,吐舌舔舐过掌纹间干涸的血迹,一点点舔净上面的猩红,舌头柔软的裹缠上男人的手指,迷醉的说:“我恋痛。”
允吸手指带有强烈的性暗示,手指连心,是许多人一点就着的性感带,例如冯川。
冯川经常边插他,边用手玩他的唇舌,每次程安下意识的吸他指尖时,被撩拨到的男人都会动作的更凶。
冯川神情没什么变化,下身那处物件却被欲化出了应有的反应。
一旁站成一棵沉默的树的男人,颤声的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我以后都会听话。”
“川哥……”
在那名男人开口后,无动于衷的任由他舔着的手指,向外小幅度的收了一下,随后抽了出来。
小景生怕边上的“情感纠葛”坏了他的好事,看着那处被性器勾勒出的轮廓,态度更为主动了,根据他的经验,喜欢被舔手的男人,通常对口交也很感性趣,于是殷切道:“先生,需要我先用嘴服侍您吗?”
多乖巧的男孩,青涩讨喜的外表,熟透的内核,无需调教,一个眼神就知道该以怎样的姿势来伺候,冯川喜欢不驯的人,同样喜欢驯服的人。
“不用,直接做。”
男人强横的将他从地上拖拽到了沙发上,旁若无人的倾身将他禁锢在身下,男人爆棚的力量感,以及属于支配者的掌控欲,立时让这只没刺的“小鸭子”融化在了沙发上。
冯川以和程安做爱时的温柔耐心,撩开了青年的衣服,轻抚着他的腰身,在每一寸皮肤上徐徐的抚触,细碎的在对方的眉心,眼角啄吻着。
“不要这样,不要……”
开口的不是“小鸭子”,而是边上目睹当下的男人。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误,低声带泣的声音,听得他都有些同情了。
“我错了。”
“我会乖。”
“我再也不敢犯了。”
“川哥,我好疼……”挨了顿鞭挞,皮开肉绽的后身痛到站立艰难,却远不及现下这幕撕心,程安觉得呼吸里都是刀片割裂出的血气,情根深种的“蛊毒”加倍的反噬着他的脏腑,“川哥,我的心好疼……”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呢?
他只是在一段不同寻常的关系里,栽了心,贪图了对方的温情,一朝迷途,一朝清醒,在自我批判中认清了自己的本性——本以为可以和心瘾和平相处了,可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病得竟然那么厉害。
在没和冯川在外病发前,他还能若无其事的依赖在对方身边,心血是脏的,怎么将心上人放在里头。
可决断的结果远比他预想的更难以承受。
所谓离开时的坚定内心,不过是镀在外边的一层虚伪易碎的壳,整颗心不是早就给了这男人了吗?
什么戒断反应,什么心慌煎熬,只要能让他将泼出的覆水收回,他决计不会再犯了——再也没什么比被冯川放弃,更令程安觉得痛心的了。
“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这次真的下不为例了,我发誓。”
程安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个世界给删除了,起初那名被叫来的青年,还会以怜悯的目光偷偷看他,在被身前男人不悦的摆正视线后,眼中就只有彼此了。
“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谎。”
“冯川,我爱你。”
下方的青年不知被碰到了哪里,喘息着哼了一声。
“别出声。”带有警告意味的安抚语气,跟身下的人说的。
冯川舔吻掉青年唇上因允他手指,而蹭到的一点淡红色的血迹,在程安隐约可见的交叠着的阴影中,握着青年的手,拉开了自己西裤的拉链。
“川哥。”
青年摸索着握住了弹出的器物,惊叹于茎身的尺寸与火烈的温度,配合的撑起了腿,任由男人向下褪着自己的裤子。
“冯川!”
程安以为这句是喊出来的,开口后才发觉根本喊不出声音了。
——滚吧。
心声悄悄从疮痍的废土中探头看着他,幸灾乐祸的尖笑,又被铺天盖地的悲愤驱逐回了心底的裂缝下。
程安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给自己留了最后的一点体面。
身后的伤处使得他的脚步一瘸一顿,不过好在他瘸腿走路已经走出了经验,平安的路过了厮缠的二人,平安的踏出了门口。
可也仅限于此了。
忽然虚软的脱力,然后摔倒。
程安在冯川面前脚下不稳,跌倒过三次,男人接住过他三次。
一次在初次重逢时,一次在他与人发生冲突之后,一次在不久前的醉酒。
可这次,他是背对着冯川离开的。
门口之外就没有专门为小猫活动而铺设的地毯了。膝盖和手肘瓷实的砸在了地砖上,沉重的碰撞声让人不由的怀疑是不是磕碎了什么。
伏在青年身上的男人停下了动作,程安却没停下,连停顿都没有过,挣扎着爬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光可鉴人的地砖上,留下了一滴水迹,从眼睛里落下来的,是他来不及一并带走的狼狈。
小景抱着膝盖坐正了身子。
在那名男人走后,他的客人没再多看他一眼,小景看着客人骤变的脸色,没胆子再缠上去,知道自己的好事是成不了了。片刻后,等到旖旎散尽,欲望凉透,悻悻的告退了。
冯川将地上那根沾血的皮带拾起,在上面因施力而断裂出的豁口上不住的抚摸。
二人初次时,似乎也有过这样一根沾着血的皮带,当时没再碰过一下,随着“尸体”一样的人,一起被扔了出去。
当时也没打算再多看程安一眼,然而离开时,还是在某种莫名的吸引下,向那处偏移了下视线——黑色的床单上带着伤的人有种凌虐的美感。
现在想来却是另一种心情。
程安似乎总是会受伤,痛了不哭,挨打不哭,只会在受了他的欺负后,委委屈屈的掉眼泪。
然后就疼在了他的心上。
有了“软肋”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冯川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将皮带抵在额间,轻蹭,眼眶微红,二层常年亮灯的屋子,长久的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