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济赶回医院的时候,阿梅已经给游跃换好新衣服,见他来,便带着李君桐先回家了。
李云济看到游跃仍握着游照清的手,上前坐在一边:“吓到了?”
游跃说:“我什么忙都没帮上,连桐桐都知道给宝宝拿药和冰贴,我连抱他都不会,害他还吐了。”
李云济失笑:“呕吐是因为发烧,和你有什么关系?宝宝一到天冷就容易感冒发烧,家里常备了药,阿梅和桐桐都习惯了。”
他握住游跃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让游跃转身面对自己。
“养育照顾小孩是需要学习的,没有谁天生就会。”李云济耐心道:“你们才在一起生活了不到三天而已。”
游跃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半晌低声开口:“他刚才叫我妈妈。”
李云济也沉默了。两人膝盖轻轻碰着膝盖,过会儿李云济说:“我什么也没说。他从一开始就很喜欢你,想亲近你,你也感觉到了。宝宝不大喜欢陌生人,除了我们,他很少和陌生人说话。我想......这或许是一种血缘之间的感应?我也不知道这个该怎么解释。”
末了李云济说:“别紧张,他烧迷糊了,不会记得说过的话。”
两人守在游照清窗前,好在一下午过去,游照清慢慢退烧了,医生便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去,晚上用温水擦擦身子。
这回是李云济把游照清抱回家,游跃注意到游照清被李云济抱在怀里的时候身体姿态很舒服,整个人软绵绵地趴在李云济胸口,脑袋枕在李云济肩上。
“怎么了,这么看我。”李云济见游跃看他,说:“我还有一只手,你也过来让我抱着?”
游跃不自然地偏过头,“不。”
再说也抱不了这么多。游跃默默想。
游照清烧出一身汗,游跃在阿梅的指导下略显笨拙地给小孩擦身体,换衣服,并督促游照清喝水。游照清水喝多要尿尿,游跃抱着小孩在床和卫生间来回走,一晚上过去,自己也出了一身汗。他坐下来也不闲着,翻来覆去看游照清的儿童病历本,总不放心。
阿梅进去看了几次,出来找李云济,“您和小少爷说说,让他歇会儿吧,我来就行了。”
李云济正在客厅看年三十晚上的菜单。往年家里都吃得简单,今年游跃回来了,李拙和李岚一家说好来和他们一起过年,李云济便安排了家宴——虽说如此,也只有十个人不到而已。
“他刚刚和宝宝重逢,就让他们多相处一阵吧,往后习惯了就好了。”李云济划掉几样菜品,说:“甜口多了点,去掉这两个,换成清淡点的闽菜。”
“好的。”
“我让人年三十早上送条金枪鱼来,验货没问题后就送厨房去处理好。”
“好......”
小孩的病来得快去得快,没两天游照清又活蹦乱跳了,晚上依旧来游跃房间一起挤着睡。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聊天,不一会儿李云济也敲门进来。
他还没走近几步,游照清就说:“这里没有爸爸的位置了。”
李云济一笑:“嗯,把你腾出来,我就有位置了。”
游照清:“把桐桐腾出来。”
此时正在自己卧室看书还没过来睡的李君桐打一个喷嚏。
游跃露出点笑意。李云济逗小孩:“宝宝,你天天粘着哥哥不放,问过别人愿不愿意没有?”
“哥哥愿意的,对不对?”游照清搂着游跃撒娇,“哥哥喜欢我。”
游跃说:“对,我愿意。”
游照清得意地给李云济一个眼神,李云济捏捏小孩的脸,俯身给他一个晚安吻:“好,早点睡觉。”
他微直起身,如随口问:“你要吗?”
游跃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李云济是在问自己,要不要一个晚安吻。
游照清躺在两人中间,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不......不。”游跃忽地底气不足,低声答。
李云济从善如流起身,离开了卧室。
“哥哥?”
游跃回过神,“嗯。”
“哥哥,明天二叔和小叔都来吃饭,我可喜欢他们啦。”游照清兴致勃勃道:“他们都会给我带礼物。”
明天年三十,李拙和李岚一家也来吃年夜饭,他们应该会给宝宝带很多而且很好的礼物。这么一想,自己来时买的糖真够寒酸......可是他没什么钱,该怎么办呢?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送给宝宝的。
游跃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我都喜欢!”
“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牛奶饼干!”
游跃想了想,宝宝的零食柜子里的确有牛奶饼干的盒子,他见过一次,已经快吃空了。还好,那种还是买得起的,明天赶紧去给他买点......
年三十这天上午,李云济带李君桐去研究基地做年前最后一次例行检查。医生说李君桐情况很稳定,疾病的指标一直在下降,投射到智力和专业领域的迹象则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明显。
医生开玩笑道:“这年一过完,估计又有机构想请您去做这类疾病治愈的范例讲解了。”
李云济也笑:“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要不是他弟弟天天缠着他说话,治愈效果恐怕也不会这么好。”
“小照清的智力比一般儿童高,但如果不是家庭教育和氛围好,语言表达能力也不一定就会达到这么高的水平。”
“谢谢你。忙完了就早点下班吧,回家过年。”
“您也是,慢走。”
李云济带李君桐回到家,正好在门口遇到刚来的李拙。李拙一人独居,左右无事,便提着大包小包早早过来了。
“桐桐过年好啊。”
“二叔过年好。”
“个子窜得真快, 幸好新鞋买大一码,不然你都穿不了。”
李君桐接过李拙给他买的新鞋:“谢谢二叔。”
李云济说:“你给他们花太多钱了,光是鞋都塞满一整个衣帽间。”
李拙笑:“没事,今年大都是买给游跃的。不过没买什么衣服和鞋,我也不知道他穿多大码,就买了些书。”
“你就差把图书馆给他搬来了。”
李云济进门见客厅没人,上楼去游跃房间,也没人。以为他游跃和游照清在玩,去游照清房间看,房里却只有游照清还在呼呼大睡——他平时不会睡得这么晚,多半是昨晚和游跃说话说晚了,犯困。
李云济找了书房和前后院,都没人。他去厨房,阿梅和厨师一上午都在处理那条新鲜巨大的金枪鱼,两人都是浑身水,此时还在合力卸肉装肉,忙得脚不沾地。
李云济问:“阿梅,游跃呢?”
阿梅抹头上的汗:“小少爷不是和宝宝在一起吗?”
李云济离开厨房给游跃的手机打电话,打了一个,显示对方已关机。
“云济。”李拙在客厅等了会儿,问:“游跃呢?”
“可能出门逛去了。”李云济说,“等他回来吧。”
李云济没有换衣服,径自上楼进了书房。 房子前后门出口各一个监控,李云济打开电脑进房屋监控系统,查到游跃在上午吃过早饭后没多久独自出的门,出门时身上没背包,骑着家里的一辆自行车。
行李的确都在。他骑自行车出门,应该是想锻炼,或者买东西。
李云济又给游跃拨去一个电话——这是他从进门没看见游跃开始到现在拨出去的第九个电话,依旧显示已关机。
李云济静了会儿,去游照清房间,把小孩轻轻叫醒。
“宝宝。”李云济温声询问:“知道哥哥去哪了吗?”
游照清睡得迷糊,懵懂答:“哥哥在家呀。”
李云济便不再问,把小孩放回被子继续睡。他下楼去借来李拙和李君桐的手机分别给游跃打个电话,都是关机。
李拙问:“怎么了?”
他昨天就通知安保可以放假回家休息了,这些天游跃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和他们一起出门,他就松懈了。游跃一回到他身边,他竟然就忘了曾经他是如何离开他的。
李拙进门半天没见到游跃,察觉到李云济神情不对劲,说:“我出去看看。他什么时候出的门?说不定就在附近......”
“不用。”李云济冷静开口,开始给安保打电话。
“让公司还没走的人现在查游跃的手机定位,我给你几个地点......”
李云济话没说完,大门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李云济话音顿住转过头,门打开,只见游跃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三人站在客厅望着他,游跃一进门就受到此注目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在玄关换了拖鞋,走过来。
“拙哥。”他与李拙打个招呼,见李云济拿个手机站在原地,电话里还有人在和他说话。
李拙先回过神,点头:“游跃,好久不见。”
“......没事了,你们休息吧。”李云济说完这话,挂断了手机。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君桐主动问:“出门买东西吗?”
游跃打开袋子:“嗯,买了牛奶饼干和小蛋糕,桐桐,你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好。”李君桐接过游跃手里的袋子,提着上楼去了。
李云济问:“手机怎么关机了?”
“哦,我的手机......”游跃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碎屏的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地:“好久没骑自行车了,回来路上没骑稳,手机从兜里掉出来,被我不小心踩碎了屏,好像坏了。”
李云济:“受伤没有?”
游跃:“没有。”
“给你换个新手机。”李云济从他手里抽走碎屏的手机,转身上楼去了。
留下游跃和李拙两人在客厅,游跃不知为何一回家气氛不对,有些不知所措。是因为自己手机摔坏了吗?李云济回来没看见他,给他打电话没接通?
李拙在一旁提醒道:“要不上去安慰一下他?”
游跃问:“他生气了吗?”
李拙委婉答:“他可能是有点紧张。”
游跃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犹豫一会儿,还是上楼了。
书房大门紧闭,游跃站在门前,不知道该不该敲下去。他走上楼梯,来到这扇门前,只因方才看到李云济的神情——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李云济看起来很镇静,但他只莫名地感到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哥哥。”游跃很轻地叫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否算打扰。
但门从里面打开了。李云济站在他面前,随之而来是一阵烟味。
游跃愣了,抬头与李云济深黑的眼眸对视。
“手机......我还是自己拿回去以旧换新吧。”游跃说。
李云济注视着他,半晌开口:“游跃,下次一个人出门,记得和家里人说一声。”
游跃下意识点点头。李云济回身往房里走,到桌边按熄手里的烟,打开窗户。游跃推开一点房门,走到房间里。
“我没有这个习惯。”游跃说,“没有一个人出门还要告诉谁的习惯。”
李云济嗯一声:“没有怪你,只是打不通电话,有点担心。”
游跃的注意力不知为何落在李云济垂在身侧的手上。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竟然看到李云济的手指在微微地发抖。
“你先出去吧。”李云济缓声道。
游跃却忽然开口:“我不会再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我知道......失去的东西都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我既然活了下来,我就会好好活下去。现在我还见到了宝宝和桐桐,见到了......”
游跃停顿一秒,继续道:“我明白活着的人要好好生活,为未来打算。所以我不会再放弃自己的。”
他说完这番话,又觉得有些难为情,便转身拉住大门,正要离开书房,身后忽而覆上炽热的气息,紧接着一只手按住门,门砰地关上了。
身后,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只是为了宝宝和桐桐吗?”
游跃被困在门前,有些慌乱:“是......是这样。”
吻随着灼热呼吸落在他的发间,向下到后颈,温柔中压抑着忍耐的力度。游跃被吻得整个脊背如同过电泛起麻意,他偏过头,却被李云济含住耳朵,又引发战栗。
“别走。”
男人一只手臂就抱得他动弹不得,沙哑的声音贴着耳朵响起:“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