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A市待了有小半个月,宋疏辞多数时候都是上午出门处理一些工作,然后中午回来找他,两个人一起吃饭,吃完了就打开地图随便挑一个地方,然后玩到天黑再回酒店。
其实简雾不算瞌睡特别大的人,除了刚来那两天起得晚一些,后面都是九点左右就起了,但他知道宋疏辞上午有正事,怕他心里有负担,所以从来没告诉过他,总是在他来的时候,装出一副刚起不久的样子。
因为宋疏辞不在,他上午没什么事,出去玩又怕中午赶不回来,索性就在酒店直播打游戏。
这个号是他刚离开A市那阵子开的,那时因为他的主动断联,他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一个人长时间不说话,就会变得寂寞,更何况简雾本身是个很需要从社交中获取能量的人,于是他就开了直播。
他很喜欢打游戏,也正好擅长一款大热的MOBA类游戏,刚开始直播的时候人少,他就自己碎碎念,一边操作一边教人玩,后来人稍微多一些了,他也在教学的间隙聊聊天唱唱歌。
这段时间他正好在帮他那个真的考了满分的刺头学生打标,索性就开着直播打了,因为不露脸加直播频率不高,他的粉丝不算很多,但也足够和他聊起来。
有人问他最近直播话怎么少了很多,简雾等匹配的时候看见了,低头笑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可能是最近在生活里话说得太多了。”
他其实从来都是一个很热闹的人,以前无论谁和他在一起,他都能滔滔不绝跟人聊个不停。
大学的时候他一个人挑头在学校募集了一批电竞爱好者,跑上跑下申请到了学校第一个电竞游戏类的协会,担任会长的几年里直接让一个新生社团从无到有,发展壮大到了几十人的规模,还组织办过好几场校内比赛,带队去校外打pk。
他的大学生活虽然不是成绩拔尖的,但绝对可以说是丰富多彩的。丰富的社交活动加上他会唱歌又脾气好、会聊天,还有长得帅这种buff,所以隔三差五就能收到各种各样的表白,他也都能应对地恰当又坦然。
虽然因为宋疏辞爱吃飞醋,哪怕是对他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的朋友,他也没有深交过,但他只要在学校里,身边基本就没断过和他说话的人。
后来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话倒是越来越少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长大了沉稳了,不爱说了,可最近他才意识到,或许那只是他的大脑在不喜欢的外在环境下,产生的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而现在,这把锁就快要开了。
他最后一局游戏跟人拉扯的时间有些长,眼看着过了十二点了,还没有打完,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一般宋疏辞都会在十二点出头的时候来找他,估计再有两三分钟,宋疏辞就会来敲他的门。他倒是可以现在放下手机,装作刚起床,可5v5的游戏,好不容易快赢了,这时候挂机又实在对不起队友。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宋疏辞一直不太喜欢他打游戏,觉得他大学就是干这个耽误了太多时间。
思量了半秒,简雾还是选择硬着头皮,一边操作着手机上的游戏,一边给宋疏辞开了门。
“你今天起得很早?”宋疏辞走进来带上门,手里提着从外面给他带的食物,瞥到他的动作,宋疏辞问:“你干什么呢?”
“嘘——”简雾这会儿游戏里正在激战中,没空跟他聊,更何况他直播还开着有收音,虽然他不是什么大网红,但他没打算让网友窥见他过多的隐私。
宋疏辞从善如流地闭上嘴,把带的菜放在桌上摆好,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到简雾身边,看他玩游戏,大概是局势胶着,简雾打开了麦克风,开始出声指挥。
宋疏辞忽然想起似乎有人说过,打游戏的时候最能暴露一个人真正的性格。
他很少玩游戏,以前也没怎么关注过简雾玩游戏,因为他的反对,简雾就算玩,多数时候也是背着他,所以他其实并不了解简雾打游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好奇,他看向简雾。青年的眼神很认真,眉心微微蹙着,却看不出不耐烦,更多的是专注。
宋疏辞不太了解他玩的游戏,但他能听出来简雾指挥的思路很清晰,说话也很沉稳,打出了精彩的操作他就夸个不停,队友发挥得不好他又说“没事”。
和他平时没什么两样,又或者说,比他平时更加自信张扬。
终于,这一场持续了很久的拉锯战,在简雾的指挥下艰难地反败为胜。简雾长出一口气,说了句“下播了”,飞快退出直播间,这才略有些心虚地看向宋疏辞。
宋疏辞给他递了双筷子,淡淡地问了句:“你还搞直播?”
简雾以为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地说直播不好,刚准备辩驳,宋疏辞先开口了:“你玩的什么游戏,教我玩行吗?”
“啊?”
简雾叼着块排骨,看着宋疏辞,半天没反应过来。
宋疏辞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一起玩。”
嘴里的排骨掉回碗里,简雾扭头看了眼窗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倒不是他阴阳怪气,只是他真的有点意外。
作为曾经最亲密的两人,简雾不是没想过让宋疏辞陪他一起玩游戏。但是宋卷王不止对这类事情兴致很淡,还总让他别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的时间。
他也不喜欢勉强人,邀约了两次没后文之后,他也就没约过宋疏辞。
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他大三下学期的时候,学校突然找到他说不让继续办电竞社团了,因为新上任的领导觉得鼓吹游戏的协会影响不好,大学不应该宣传电竞。
他和领导据理力争了很久,后者才松了点口,说如果他们能在不久后的高校联赛中拿到名次,就允许他们继续办下去。
那时候和他同级的,最开始一起办协会的同级同学基本都在忙保研,顾不上这事,大一大二的同学又太新,参加比赛的经验少,配合也没那么默契,加上好几个实力很强的学生听说学校不赞成这事之后,担心参赛会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自己未来的评优评先,所以怎么劝都不愿意上。
最后简雾东拼西凑地才好不容易在比赛前凑齐了人,每天练到很晚,勉强打进了半决赛。
按照校领导的承诺,拿到前三就能保住社团,所以那天晚上的半决赛显得分外重要,他有些紧张,第一次主动叫了宋疏辞来看他比赛。
但他们输得很惨。
先是输了半决赛,又输了争第三名的比赛,五点钟开始的比赛,因为输的太快,没到七点就结束了。
最后一局比赛输的时候,简雾看了眼观众席,宋疏辞还没有赶到现场。
而那位学校负责的领导倒是很积极,看他一下场便拉过他道:“简同学,这下你可以死心了吧。”
那天的比赛,他有一个队员发挥非常失常,是因为紧张,还是故意为之,简雾也不想知道了。
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他亲手建了这个社团,却没能把他保住。
那天他在观众席上坐了很久,坐到冠军队被决胜出来,坐到颁奖典礼结束,坐到主办比赛学校的志愿者们开始收拾东西了,他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宋疏辞。
宋疏辞走到他的座椅前,问他:“结束了吗?”
他坐着抬头,把脸埋进宋疏辞腹部,闻着他身上尚未淡去的消毒水味,闷闷地点了点头:“结束了。”
自那之后,简雾再也没碰过那个游戏,直到两三年之后,他又回到A市备战考研失败后,心情实在太过于郁闷,于是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这个游戏。
可列表里的很多人都已经不玩了。
他找来找去,居然找不到一个能一起玩的熟人。
于是他难得的,在时隔多年后,又问了一次宋疏辞:“你能不能陪我玩会儿游戏?”
可宋疏辞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只是吻了吻他的头发:“对不起宝贝,我最近真的很忙。”
酒店里,简雾伸手探了一下宋疏辞的额头。
毕竟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在二十出头的热恋期都不愿意陪他打游戏的人,怎么会在奔三的年纪,突然心血来潮要和他打游戏。
宋疏辞握住他的手,放到腿上,轻轻地摩挲着问他:“我额头烫吗?”
“好像也还好……”
宋疏辞笑了下:“我以前不了解,刚刚看你玩,觉得好像确实挺好玩的,你教我吧。”
简雾的手心让宋疏辞碰得有些发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的通感,他总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有些痒。
“行吧。”最终他说,“我教你。”
事实证明,简雾是个很好的老师,而宋疏辞也是个很强的学霸,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宋疏辞的游戏水平就从纯小白,产生了一个质的飞跃。
第二天他直播带宋疏辞一起双排的时候,连网友都开始意外他什么时候找了一个配合这么默契的游戏搭子。
简雾一开始以为宋疏辞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后来他发现宋疏辞没事儿就拿出来聚精会神看的居然不是文献,而是换成了他自己总结的游戏笔记。
而到了晚上,宋疏辞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带他去看比赛。
简雾这才知道,这段时间A市的高校居然又在办学校间的游戏联赛了。
他本来没什么兴趣,可没想到,他从宋疏辞发来的消息中看到,主办这次活动的居然是他的母校。
所以在他走后,他们学校的电竞社又办下去了吗?
因为这点好奇,简雾最终还是去了比赛现场。
这种学校间的比赛多数是自娱自乐,关注度其实都不怎么高,虽然会设置观众席,但人都不多,更何况这还是在假期期间,来看比赛的寥寥无几。
但比赛场上年轻的队员们还是很认真地在打这一场几乎没有现场观众的比赛。
仅仅是因为兴趣与热爱。
爱好就是这样的东西,可能付出很多精力,也不会得到什么世俗上的成就,但这并不代表,这样的热爱就没有价值了。
就像他也从来不后悔把他最为宝贵的时间付出在了建立社团,而非卷绩点上。
出乎简雾的意料,母校的学弟学妹们技术竟然出奇的高超,操作丝滑、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在一起练了很久,而随着他们一小局一小局赢得越来越多,被吸引驻足的观众也越来越多,直到获得最终的胜利,观众席间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简雾是其中鼓掌最热烈的那一个,他第一次意识到,在自己的主办场地上赢得胜利,获得欢呼,原来是一件这么愉快的事情。
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为台上的选手欢呼鼓掌时,一个女孩突然出现他面前,带着有些惊喜的神情问:“简雾学长吗?”
简雾下意识便应道:“我是。”
得到他的身份肯定,女孩很高兴,一边对台上自己的队友挥手,一边喊道:“快来快来,简学长来了!”
简雾一头雾水地看了她很久,也没想起来她是谁。他已经毕业六年了,按理说,这个学校里应该不会再有认识他的人了。他只好带着点歉意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女孩热情地跟他握手道:“我是A理工电竞协会的现任会长。”
简雾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宋疏辞,又看向陆陆续续向他跑来的一群学弟学妹,“你们,都认识我?”
“认识啊!学长可是我们社团的创办者啊!”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口,还有人打趣要找他要签名。
而会长姑娘直接对他道:“学长,你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我们的社团活动室!”
身边捧着奖杯的人也附和道:“正好我们也把奖杯放过去!”
“你们……都有自己的活动室了?”
简雾觉得世界实在是有些玄幻。
他记得他们从前连短时申请教室学校都不同意,只能在学校的各种长椅、石桌上练习活动,相当草台班子,没想到现在他们都有专属于社团自己的房间了。
他走进去,看见布置得温馨又精美的活动室里,贴满了各种游戏的周边海报,还有他们这些年拿过的奖杯,也有很多的照片,那些照片里,甚至是不少他从前在的时候拍的,难怪他们能认出他。
而最中间的,居然是简雾在相当中二的十八岁时,为协会写下的一副毛笔字——“最后一刻,我仍将站立。”
他记得这些东西当时都在社团解散时,被一股脑丢在了纸箱里,又好像在混乱中,被谁拿走了,简雾以为这些东西早就进了某个垃圾场,没想到居然还能有一天在这里看见,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
学弟学妹们起哄要和他一起打游戏,他索性拉着宋疏辞,和他们打了一晚上,又请他们一起在学校附近吃了顿烧烤,这过于出人意料的一晚才结束。
回酒店的时候,简雾终于有机会问宋疏辞:“这也是你的计划吗?”
“是,也不是吧……”宋疏辞靠在自己房间门上,“我确实是因为你,才来A理工打听他们电竞社的现状的,也是我告诉他们,今天要带你过来。”
宋疏辞笑着看他因为喝了酒微红的脸:“但是你今天看到的一切,都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你自己种下的种子。”
酒店走廊上的灯光色调很暖,落在宋疏辞轮廓分明的脸上,像是倒带播放的胶片电影。
简雾觉得脚底轻飘飘的,脸也在酒精作祟下有些发烫,他抹了把脸,过了很久才道:“宋疏辞,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这几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真的……谢谢你。”
“都说不是我的功劳了。”宋疏辞说。
简雾摇了摇头,手忽然环过他的腰,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他的房卡刷开了房门,宋疏辞还没反应过来,简雾先推开了门把他拉进了房间。
光线被隔绝在门外,视线一下变得纯黑。
简雾连电卡都没有插,便踮起脚,双手环住他的后颈,吻上了他的嘴唇。
宋疏辞的心跳一下乱了,他本能地搂住简雾的腰,身后是冰凉的门板,身前是温热的躯体。
简雾的吻很轻,又很软。
温热的,缠绵的,让他舍不得去打搅和破坏。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强势地去拿这个吻里的主动权,只是在黑夜中无声地配合着他的动作,放纵自己在这一刻彻底沉迷在了这个吻里。
直到两人都累了,简雾咬了一口他的喉结,喘着气松开他,宋疏辞才醒神般准备去插电卡。
可简雾拽住了他的手。
“别开灯。”他在无声的夜色里,注视着他的眼睛。
“宋疏辞……我想和你做.爱。”
或许是幻觉。
那一秒,宋疏辞确信他听见了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血管的震颤。
有些事情对他们来说是不需要太多铺垫的。
他拥吻上去,简雾扯着他的衣服,在他的唇齿之间喘息,他双手握在简雾的大腿上,将人往腰上一带。简雾习惯地搂住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稳住自己的身形,然后在宋疏辞坐下时,面对面坐在了他的腿上。
酒店房间的窗帘密不透风,温度逐渐攀升,视觉被遮蔽后,触觉、听觉和嗅觉随即被放大。
宋疏辞握着简雾的腰吻他的脖颈,他的身上很烫,比往常的温度都要高很多,或许是因为酒精扩张了血管,更多的血液带来了更多的热量,让宋疏辞的唇忍不住去追随他,舔舐他,直到微凉的嘴唇也被染得像烧过一道火焰。
简雾在火焰的炙烤下本能地绞紧他的腰,发出了一声动人的喘息,宋疏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他的脸。
酒精的醇香在屋内弥漫,黑暗下他看不清,但他记得简雾的脸应该是红的,毕竟他这次也喝了很多酒。
他这次也喝了很多酒……
他这次还是喝了很多酒。
宋疏辞的大脑“嗡”得一声,动作突然僵硬了一瞬。
简雾攀在他的肩膀上,察觉到他这一瞬的不专心,“怎么了?”
宋疏辞看着他的脸在黑暗中的轮廓,脑子里突然毫无预兆地闪出了一个问题——“做.爱”这个词的重点到底是欲,还是爱?
“你爱我吗?”宋疏辞咬着他的耳垂,像以前那样问。
简雾似乎顿了顿,而后忽然低头去解他的腰带。
扑面而来的酒精味道一下变得更近,宋疏辞的眼睫颤了一下。
酒精的确是个……“好”东西。
沉默半秒,宋疏辞屏住呼吸,将酒精的气味隔绝在五感之外,终究还是摸着他的头重新吻了上去。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