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送走谢嘉弈, 刘畅准备前往市里的法检中心,正看到特警全副武装从办公楼的另一侧出来,他的双眼藏在护目镜之后, 双手握紧胸前枪支, 咬紧牙关大步朝出走。
“许哥!”刘畅微微点头打招呼:“我一会儿去市里, 给你捎份凉皮回来?!”
听到有好吃的,许星柏嗞着牙笑,跳上车,直到车辆越来越远,他挥手之后, 这才关上车门。
随着车辆颠簸,背后特警车防弹钢板冰凉的触感和每次执行任务前紧张的胃部痉挛提醒着许星柏当前的境地。
明明才几天,但却感觉好像和谢嘉弈的分别已经过了一个月。
“——在这里一定要注意隔离自己的情绪,我们是来帮忙战斗的,不要过度投入当地人民的生活,包括同事。”
许星柏来到当地的第一天, 领导便刻意强调。
“为什么啊,至于吗,现在这个年代, 只要有手机天涯海角也能成为朋友, 不至于——”
听到其他战友质疑,领导叹了口气,眼神却坚定:“任何规则,只要是规则, 哪怕再怎么违背常识, 都是规则。”
后来许星柏才知道,边境在每天巡逻的特警眼中, 就是一条看不见的用蜜糖和鲜血沾满苍蝇蚂蚁的一条线。
网络里只会宣传这里风景美如画,却无人敢说,这里除了原始森林无时无刻在吞没弱者,还有多国虎视眈眈想要打探侵犯我国领土的间谍。
危险无时无刻的存在,环境从始至终的复杂。
“知道为什么要定期定量更换特警吗?”有同事晚上小声八卦:“以前特警一直都是当地警方安排,结果有一年,我们当地特警队长在回家休假的时候,被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邻居锁在在屋内,全家被烧死了。之后,在全村,杀的杀,烧的烧。”
“谁能相信,上个月还问家里有没有小学三年级的教科书借一借,转身当天晚上就可以直接翻脸不认人,毫不留情的刀刀致死。”有听说过的其他同事,接着道:“当地派出所同事还去现场帮忙,听当地村民说,事情发生的时候,队长用尽全力不时求救,而是用当地方言向毫不知情的全村呼喊:快走快走。很多人被救后,晚上做梦都在重复这句话。”
说到这里,所有人长叹一口气,彼此不由自主同时双手合十,默默哀悼。
远处的牺牲,和近在咫尺的死亡,给人的触动感是不一样的。
现在许星柏过的每一天,都非常珍惜。
过了这一天,就代表着自己回家的距离近一天。
不知道谢嘉弈现在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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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招待所的谢嘉弈百无聊赖,玲珑自从醒来之后也不敢再说,说眼睛一闭就是女尸,众人干脆陪她出来找姐姐。
“你没有电话吗?”林海走了几步,看到天空大片大片云朵,不由得恐惧这紫外线得有多高,不禁有了怯意。
“我有电话,只是她的电话很久之前就联系不上了,我之前加的微信,很久也没有更新,我想她可能是换电话了。”玲珑露出一副像是做错事的表情。
“那你只有这张照片?”谢嘉弈拿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本来对方的电话就是很久之前的山寨手机像素很低,照片里的女人还是几年前古早网红造型,只露出半张脸,除非是经常见面,否则根本认不出来。再说,现在和照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谢嘉弈不由得有点担心:“这么多年,你姐姐还在这里吗?”
“她在她一定在!她说了,她会好好赚钱,等我长大了来找她!”看到众人有些不相信,玲珑甚至强调:“我姐姐说了,她是跟老板来这里做贸易生意,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
看到小孩伤心,几个大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谢嘉弈挥挥手:“反正我们也没啥事,陪你溜溜就溜溜吧。”
正说着,两辆特警执勤车从街道驶过。
林海:“哎,这里真的其实有被实时保护呢。”
谢嘉弈抬起头只看到了后面特警执勤车的屁股,随口:“那你可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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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下午,走了两个村子,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看着夕阳西下,谢嘉弈不由得也有些泄气。
随即给刘畅发微信:“你们尸检做好了吗,现在我身边的小姑娘很伤心,我们也不放心留她一个,她的监护人你找到了吗?我已经陪她走了两个村子,都没有找到她姐姐,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听小姑娘说她姐姐之前是跟着老板来这里做贸易生意,来之后就失联了,能不能在你们那查一查?你得给我一点知识点,要不然我担心这个晚上我过不去。”
刘畅等在解剖室外,还在等待结果。
看到谢嘉弈的信息,刘畅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干脆打电话约饭:“反正我一个人等着也是等,不如你直接过来找我,我们边吃边聊。”
谢嘉弈有些诧异:“可以吗?你不介意我越俎代庖?”
刘畅大大咧咧摆手:“你帮助我扩展办案思路,总比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干想要好很多。再说,我晚上刚好要给同时他们带凉皮,你们也是陕西人吧?”
“你咋知道?”谢嘉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的演技竟然被识破,伤心:“我的普通话这么标准!”
刘畅冷笑一声:“北京人东北人天津人,都认为自己的普通话是最标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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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查了没,我还等着回去和小姑娘汇报呢。”
谢嘉弈远远见到刘畅的车,直接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直接便拿出法检报告开始检查。
“——大胆!”刘畅一个没留神,重要资料被无关人员打开,整个人发根倒立吓得半死,直接就要抢回来。
谢嘉弈背身当过,直接蹙眉快速翻看:“死者是他杀?”
“死亡原因是多器官衰竭死亡,死亡之后被人抛尸此处。死者手腕脚腕处有被禁锢的痕迹,下身有长期被侵犯的痕迹,有过生育痕迹。在临死之前的短时间内,死者的眼角膜被取掉,肾脏被割掉,甚至小肠也被割掉,最后,心脏被摘除。之后,死者被人抛尸此处。”
九月的夜晚,并不算冷。
谢嘉弈抬起头,整个街道空无人烟,道路两边也没有居民楼。
他的后背却泛起一层白毛汗。
在现在的社会,在这个城镇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人会欺骗那些刚刚离开学校或者刚刚离开家里迫切想要理想化独立的年轻人。
该怎么去想像,一位女子抱着什么样的期待来到边境小镇,却在到来之后先是被限制自由,强迫出卖体力和脑力去欺骗内陆其他人。
——人在极端情况下为了活命,什么话什么迫切的感情,都是真的。只是,真的想骗受害者。
在长期的洗脑长期的恐吓情况下,无论学历无论身材无论样貌,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商品,按分钟价值排序。
当靠各种工具方法辅助出来诈骗的价值不再高于卖肉的价值,她被带去自以为轻松一些的被强迫被拍摄,努力压榨出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如果说欺骗他人还能令最初受过教育有过三观的她厌弃自己觉得痛苦抗拒,在之后堕落到不需要骗人只需要出力的时候,甚至觉得是一种解脱。
脸是什么?都到这地步了,每一天晚上睡觉前都无法知晓第二天还能不能看到日出生活里,命比脸重要。
只是,产生高价值的时候,犯罪集团尚且有些忌惮,尚且愿意重视生死。
而成为体力活的下等奴隶之后,一旦出现任何的健康问题,没有人愿意舍弃成本去帮忙去救助。
如果靠卖肉靠暗网拍摄赚不到钱,剩下的,就是最原始的——
彻底的把人变成动物。
先去一次医院。
专门有人会来检查眼睛,检查心,肺,肾,检查卵子。
直到身体里所有能够变现的东西都没有了,这才是恢复自由。
只是,一个没有心脏的人,能活吗?
谢嘉弈想到这里,不由得感到一种窒息,深吸一口气,眸光深沉——
“这样的犯罪方式,如此的成熟,如此的流水线,你们应该很容易就能有方向了吧?”
刘畅静静看着谢嘉弈的分析,听到对方熟稔的推算,眼神锐利的打量着对方:“你挺懂啊。”
不等谢嘉弈否认,刘畅下意识打量对方:“找朋友来的?”
“嗯呐。”谢嘉弈下意识喉结滚动,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些紧张的加了句:“这不是找人的时候,就得动点脑子么。”
刘畅斜眯着眼打量对方,愣了半晌——
“找女朋友吧?”
对——啊——
谢嘉弈心中暗自挥舞拳头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哎,咱这个脑袋,关键时刻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借口!
“这个嘛,我就不能多说了。”谢嘉弈抬手挡住嘴巴轻咳一声,刻意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刘畅看到谢嘉弈尴尬,也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歪坐在座位上,目光悠远了些,半晌叹了一口气换了个坐姿,几次都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也只是一声叹息。
谢嘉弈在旁边每次都以为他要说什么,表情和反应都准备到位了,没想到刘畅又禁言,半天气不打一处来——
“你该不会,根本就没有方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