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蜷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 双手抱着胳膊,从身后看上去楚楚可怜,然而等到殊赫坐在她的正对面——
短短几分钟时间里, 红玉已经是满头大汗, 眼神不断地闪躲, 整个人像一支快要燃烧的蜡烛,汗水沿着脖颈滑落,整个人湿漉漉的——
明明是正年轻正活力正健康的年纪,精神却萎靡的不像个刚刚二十九岁的年轻人。
“怎么办怎么办小殊,我们单位要裁员。”
最后一个字刚刚吐出来, 红玉咬咬嘴唇,干脆脱掉外套,结果整个后背被汗水浸出一个心形。
“通知你了吗?”殊赫眼波流转,当前自己并没有听说红玉的单位有裁员的情况。翻看红玉发给自己的截图,也只是一张每个单位有多少人比公司原本安排的岗位多与少的情况图。大概,某些公司超员太重了。这种情况一般存在于年资久的公司, 红玉的公司才成立两年尚且还在高速发展中,大概率不至于这么恐怖。但是看到红玉焦虑到手指颤抖,殊赫没有多说, 只是静静听着。
“那倒没有。”红玉摇摇头, 随即皱紧眉头重新坐直身体:“可是我们其他分局的同事说大领导已经开过会,这次形势非常严峻,我们这些都是基层人员,如果要裁员, 可不是我们嘛。”
“你害怕被裁员吗?”
红玉本想否认, 抬眼望向殊赫,苦笑的摇摇头:“我跟你在这还在欺骗自己, 虽说我们这个单位,福利很好,我算过,如果我被裁员的话,应该会有10万元的补助金,再加上失业保险,再加上之前的各种福利,一段时间内我是不需要担心的。到时候我看是深挖一下自我,先过一段放松自在的日子,然后——我反正现在孤家寡人向上不用赡养父母向下不用照顾小孩,就算是担心我的贷款,至少也不是眼前最着急的事。”
殊赫耸耸肩以为对方已经自洽。
“可是——可是——我没做好准备。”说到自己内心的恐惧,红玉焦虑的抬起头:“今年整体的经济形式都不好,我现在还有房贷,我父母虽然不需要我赡养,但是——我的意思是说,一方面,我害怕其他同事嘲笑我,毕竟大家一起工作,同样的时间,人家最后公司给的报酬高,我却早早被扫地出门,我没脸。再说,我也习惯了早上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牛还素睡的比猫头鹰还晚——突然的自由,我怕我废了。还有,就是我很烦。烦死了。”
殊赫静静的听着红玉的自言自语。
还在认真的希望可以舒缓对方的情绪:“首先,这个问题,没有没有发生,对吧。你们单位的HR并没有找你谈话,对吧?”
“可是其他公司已经有了啊,我们单位其他同事已经开始着急了。”
“你的其他同事这样告诉你,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关心你,还是希望把水搅浑,这样本就动摇的人可以直接选择离职,让危险的人可以安全一些?”
红玉愣了三秒,情绪明显舒缓了些:“那关心我,倒也不至于。就是大家聊聊闲天。”
“如果你想离职,公司每年都有名额甚至随时都有名额。”殊赫理智解释:“但是就算找你谈了,你不同意,他也不能直接把你赶出去。”
“哎呀你不明白。”红玉挠挠头,苦哈哈的瞥了殊赫一眼:“我这几个月的绩效一直都是良好和待改进,公司有这样的消息,基本上就是拿了一把枪,枪口瞄准了我,我现在就在等待扳机被扣下,子弹朝我飞过来。”
“——我记得今年年初我们见面的时候,你的绩效还是优良的。”殊赫有些奇怪。
“哎,你不知道。”说到自己的工作,红玉声音忽然哽咽,委屈的眼泪已经坠落:“我们这个新部门,是今年年初成立的。当时我在我们剧院是做舞蹈演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无论有剧还是没剧,每天早晨八点就得到单位,下午六点才能离开。基层人员,考勤比较严格。我之前跳的还算不错,我也很喜欢。有一次上级领导来视察我们,大家聊闲天,我随口就感慨,能不能以后直播卖票。”
“当时领导还不懂得直播,只是随口问了我们什么是直播。结果没想到第二个月,我们总公司就和主播洽谈好,直播卖票!这下,领导就记住我了,强烈要求我放下舞蹈,去公司内部做直播方面的工作。”
“其实按照一般单位来说,只要把我借调走,除非有重大问题我是不会再回去跳舞的。”
“最初,新部门的领导,也是很看重我的。所有的脚本我写,设备我借,灯光我安排。每个人都向往主播的台席坐一坐。所有人都在期待我的精彩亮相。”
“我每天连做梦,都在希望增粉。”
“可是很快,我就感到了一种孤独。就很奇怪,很奇怪。”
“同事嘴上支持我,可是当我需要在周末占流量高峰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加班帮助我;可是当我需要赠品拉拢粉丝量的时候,同事很生气因为给客户送了他的库存就少了;包括领导,她需要将粉丝转化为购买量,但发现我做的事情在考核期内没有效果的时候,她们都坐不住了。”
“我不再做主播,做策划,而是成为了一个打杂的。每天做做报表,发发邮件,整理库房——然后就是望着期待可以一夜飞升火爆全网的领导摇头说我令她失望了。”
“你问我为什么害怕这个裁员信息,是因为——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的领导,我害怕我的同事。我害怕她们看我的眼神,也怕听到她们叫我的名字,甚至有的时候办公室发出的声音,都令我感到压迫感。她们的存在,就是在告诉我,我令大家失望了。”
“你有没有想过回去做原本的工作?”直到现在,殊赫还在努力想要帮红玉打败负面情绪。
红玉歪着脑袋苦着脸手掌重重的拍在腿上:“我说过,可是我们部门领导说,我是上级领导来视察时钦点的人才,不能回去跳舞。”
“可是裁员的时候,大家都是人才。”
“哎呀你没在单位呆过,你不明白。”
殊赫开始的时候,还在认真的默默的听着。
然而负能量,就像是一种病毒。
潜移默化的透过听觉,渗入皮肤,抵达肺腑。
当殊赫也出现了心悸和发汗的时候,他明白自己该叫停了。
“可是第一,你们公司没有通知要裁员。这是事实。”
“第二,就算裁员找到你,同意不同意,由你决定。”
“第三——”
就在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红玉已经崩溃的站起身,像只长臂猿似的挥舞着双臂在殊赫的面前大喊:“你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到!你懂不懂,你懂不懂!你都没上过几天班,你懂什么呀。你也不是我们单位领导,救不了我。就算我不愿意,公司也一定会找我说话,催促逼迫我离职的——”
“找你就算是来错了。”
“什么结果都没有,你看我现在更焦虑了。”
“没效果能退钱吗?”
诡异的动作折射出晦暗不明的光影,映在殊赫的脸上,在寂静的安静的办公室里,像是一种癔症。
殊赫深吸一口气,垂下眼,手指微动。
莫名想到:自己的命重要。
等到再次抬起双眼,扬起下巴,仰望对方:“我觉得你的感受是对的。这样太可怕了。”
“——是嘛。”
“我觉得你能找我谈,也说明你是一个对自我非常了解的人,你有什么打算吗?”
红玉像是受到了鼓舞似的:“我想找领导直接问。她是不是想要裁掉我。”
殊赫瞪大眼——
半晌,眼神恢复了平和,微微笑笑:“我觉得可以,和领导聊聊天,只要她原因留下你,我觉得大领导应该没什么问题,也就是顺水推舟。”
“好的,我就知道找你没错!”
红玉从殊赫这里获得了自己原本就做好决定的支持,自信昂扬的离开了。
等到门被关上的瞬间。
殊赫的脸上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黑雾,眼神失了神,周身被一种低气压笼罩。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殊赫扬起嘴角露出虎牙,眉梢上扬,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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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许二人吃完饭在商场随意的逛着消食,正好看到抖音推送许星柏很喜欢的牛奶,打五折!
宛若错过今天就是错过一亿,两人恰恰好一起逛超市。
平日忙于工作的两人第一次知道,原来超市晚上八点之后面包和其他即时食品,是打七折的!
“瞬间感觉自己以前正价买很傻,我们以后退休的话,绝对不要白天逛超市,我们就半夜袭击超市。”谢嘉弈摇摇头,立刻拿了好几盒面包,转身望向许星柏开心的晃着身子,像是得到了某种神秘嘉奖:“明天早上就吃面包和咖啡,你可以睡个懒觉。”
“你不是说想喝胡辣汤吗,我还买了汤料准备煮。”许星柏摇摇手上的料包和蔬菜,像是小王子拿到了保卫公主的那只剑:“来都来了,再买点吃的带回家。”
“看这个摆设,拍下来发微博。”
“对哦,我之前还关注了一个博主,每天发食谱。”许星柏跟在谢嘉弈身后,两人不时胳膊撞胳膊,手指蹭手指,明明彼此没有说一个话题,却又是接着对方的话题再说一些自言自语的废话,却又都能被对方get到其中的点——
“对对对,大热天的,别动不动就是火锅,我们买点食物,做点平时没有时间做的饭?”
这世间最大的奢侈,就是可以自由自在的浪费时间。
花两个小时把商场逛两圈,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腾出一只手,两人玩闹着互相打闹着回家。
不加倍速的看完一部电影。
看到电影的间隙,彼此实现交错,直白的接吻。
继续说很多很多的废话,期待很多退休之后可以做的傻事。
就连睡觉之前,也很期待第二天——
“明天我找领导走请假手续,我们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