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嘉弈继续询问, 旁边其他同事喝止:“不是坐过牢。”
当所有人眼神望向对方时,说话的那位同事这才后知后觉的捂着嘴巴,停顿几秒之后, 叹了口气:“我朋友见过吴丽和男朋友出去吃饭, 而那个男朋友, 我知道,是我们老家那边出了名的混子,他爸有某艾某滋的。”
大家毕竟是老百姓,冷不丁这些网上才会有的疾病就在自己身边,还是下意识有些吃惊。谢嘉弈随口:“吴丽好歹也算是你的同事, 你没有给她提醒提醒?”
“——我又不知道人家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给一些可能会有影响的人提醒就行,其他人,我说的话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所以你没有给当事人说,反倒告诉我们这些和吴丽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谢嘉弈冷哼一声, 随意的查看办公室的其他工位:“办公室的隐型攻击还是你们玩的6。看来,还是工作量不饱和。”
被谢嘉弈怼的同事并没有打算就此认怂,而是冷笑一声:“所以说现在就不能当好人呗, 想着警方调查也需要一个详细信息, 没想到你们真的是,狗咬吕洞宾,算了,我回家去。”
“哎哎哎, ”不等这位同事离开, 一直在办公室角落里安静工作的另外一个女同事:“吴丽不是在和我的客户谈恋爱吗?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研究所的,这还是吴丽告诉我的, 我还说呢,怎么我去联系我的客户时候,客户都给我反馈说有人联系过了。”
一个办公室总共才五个人,除了吴丽自己以外的其他四人,对死者都是非常不满的态度。
在这里,谢嘉弈并没有搜查到吴丽行凶的凶器,甚至别人桌面明显有归属感的小物件或者至少也会有一些单位发的订书机剪刀之类,这些在吴丽的桌上都没有。
她的椅子上随意丢了一个已经用到出现折痕的COACH手提袋,手提袋的颜色是经典的黑色,款式却是十年前的杀手包款式。
像极了吴丽的心。
像极了每一个只是想要努力认真打拼就误以为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坚信爱拼才会赢的天真女孩。
像极了以为自己可以咬咬牙买一个名牌包别人就会高看自己一眼,于是就只买这一个用到所有场合都在用的极限。
她明明在这里工作,却又好像压根没有。
“许星柏呢?”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的时间,外面终于夜幕暗沉。很多无关人员下班,整个一楼只有法检人员还在仔细的勘察现场过道,偶尔也有警方的人员一脸苦相的走来走去。
谢嘉弈离开吴丽的办公室站在一楼,共情一个在自己部门不受待见的销售王牌,内心是压抑与无望的。
他仰起头望着一楼大厅高高悬挂的水晶吊灯——
国企的品牌,像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看起来璀璨夺目,看起来能将整栋楼照的高高在上。却照不到一个每天早晨需要挤很久的公交忍受和陌生人被迫让渡安全距离的女孩身上,照不到一个因为和客户应酬时间久了没有车回家只能回到办公室却因为没有钥匙,就只能躺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望着巨大的璀璨的光芒,幻想出一种可以包裹自己的温暖的光。
他忽然有点想吐。
“谢警官,我是咱们公司综合的员工,我们领导安排我过来,协调一下咱们晚上在这里加班的有多少同事?大家加班辛苦,我们给大家订肯德基。”
听到旁边单位员工谄媚的笑容,谢嘉弈将自己的主观情绪放下,理智的获取了加班人数告知对方。随即想到什么又问:“我想知道比如说像吴丽这样的基层员工,如果加班的话,公司有提供餐补或者交通补助吗?”
“交通补助每个月固定有补贴的,不过很多员工只是提交票据,不一定真的会使用。”对方温柔的笑笑,只是这样处于接待岗位女员工的微笑,总是自带一种疏离与礼貌:“据我了解,吴丽每个月的交补和大家一样交票,但是她还是会选择挤公交而不是打车。”
“你对她也很了解?”谢嘉弈有些惊讶,之前只是以为有能力且长得好看的销售王牌在办公室里遭到隐型攻击,没想到其他部门对她也很有了解。
“我和她不是特别熟。只是之前大家因为参与活动碰到过,是个说话非常接地气的小女孩,小时候也是吃过苦,住在奶奶家,她奶奶半夜起床打开冰箱数鸡蛋来防着她,现在哪有这种长辈。”综合部的同事摇摇头叹了口气:“不过,之前我们公司员工生日会,我们毕竟是靠近是山脚,于是我安排了在山脚下的农家乐吃喝游玩,所有人都穿的运动装,就只有她穿了一双8厘米高的凉鞋,我见到她的时候都惊呆了,结果她说因为前一晚回家太迟奶奶把门反锁了换不了鞋,只能直接先过来。”
“最后,不出意外的,她的鞋跟在那些石头小路上磕坏了。”综合部的员工苦笑着:“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对逝者不敬,但真的,我觉得她的脑袋有点问题,一双鞋而已啊。”
“对了,你们都说她住在奶奶家,她父母家呢?”
“她父母将家里的房间留给她弟弟住,我听的意思是将她赶出来和奶奶住。但是每当我们问的时候,她还是坚持说是因为家里没地方了才出来的。呵呵,家里是现在才开始没地方的么。”
谢嘉弈还准备问什么,正看到许星柏从楼上下来,两人四目相对,看着许星柏由远及近,谢嘉弈心中的压抑逐渐淡化了些,仿佛无论发生多么令人郁闷的事情,只要看到许星柏,一切都有希望。
眼前的综合员工宛若已经透明,谢嘉弈随意:“那去世的主管,和吴丽的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呀。”综合员工的一句话,将谢嘉弈的注意力收回,重新聚焦关注:“去世的那位主管就是负责业务核算的,就是有些抠门,有些没眼力见。比如说领导正在群里讲话说工作部署,他就跟没看见似的,领导前面一条聊天记录还没说完,他在那库库发报表。或者我们之前领导使用视频会议正在讲话录音,他突然在旁边咳个不停。但是吴丽和他关系还不错把,那么抠的人,有时候我们也见到他下班开车将吴丽捎到地铁站。他和吴丽之间,没有仇吧。”
了解了个大概之后,许星柏沉默几秒,拿起手机:“赵荔,你这两天调查一下吴丽近期的沟通记录,确认一下到底和谁在恋爱。”
“是。”
说完之后,谢嘉弈想起来又给李捷打了个电话,压低声音:“我这边调查,说吴丽和疑似艾滋病毒携带者的家属约过会,你一定要注意一下。”
听到对方积极的回应表示安全措施满分无需担忧,谢嘉弈表情才稍稍缓和了些,走向一直在等自己的许星柏:“你那有什么发现?”
许星柏像是一个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不急不慢的随手拿起纸巾帮着谢嘉弈擦拭额角的汗水,这才继续:“初步了解,死者陈昆,已婚,家庭关系还算可以,工作关系也还算可以。只是在案发前,大家听到他和吴丽因为当月的某笔业务量起了争执。”
“什么业务量?”谢嘉弈和许星柏走向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无人关注的电梯里,谢嘉弈将半个身子靠在许星柏身上,感受到对方身体滚烫的体温,放肆发泄自己真实的焦虑:“烦死了,又得加班,又得没黑没夜,什么时候才可以退休。我真的很想躺在床上睡个三天三夜。”
许星柏对于谢嘉弈的软弱不知可否,本能的歪歪脑袋,脸颊便正好碰到谢嘉弈的脑袋,算是一种安慰。
“我不理解这些凶手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靠夺取别人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吗?”
“说实话,这种心理,还不如在视频软件随便找个直播,直接给打赏,对方得到打赏之后的反馈,我觉得比起夺取他人生命的后果来说,简直是高高在上的不要不要的。”
“我听说她们这种企业,也会有向我们单位安排的这种定期的心理咨询的。”许星柏听着谢嘉弈的各种废话,不一定每一个都是有效回应,却也是已读乱回。
“哦对哦,出现这样的问题,他们企业也一定会安排统一的心理咨询。”说到这里谢嘉弈已经开始打哈欠了。
等到了三楼,死者的办公桌前,谢嘉弈找到了死者的手机。
看起来似乎很明了——
吴丽:“上个月我明明约了80位客户,为什么你核算下来我只有40份有效合同?”
“妹妹,这还真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故意卡你,你们同事找我们主任说了,必须得见钱入库,才算有效记录。你说你那些客户都是人在外地,都是下周才回来交钱,这谁知道结果。”
“我就觉得我们公司的氛围很奇怪。”吴丽心中被委屈填满,激动哽咽:“在任何一个公司,都是业务说话,谁能找到更多的客户谁才获得尊重。但是我们单位不是的,我们单位是谁年纪大资历老谁听话,就要可以把这个话语权说死。我提前预约就不行,其他人提前预约就可以!”
“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进系统了呀。”
“——她根本就没有收到钱,她是仗着入账部门是她自己人,连钱都没说,先入账——”
“那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是不是还是因为你的能力不够呢?”
一句话,噎的吴丽半天瞪大双眼说不出话。
原来欺负自己的这些人都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