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
“我来告诉你， 一朵花是如何枯萎的。”
红玉是和另外一位同事一起来到新部门到岗的。
两人到来的时间，原本的部门已经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氛围。
在主管介绍了大家之后，随即挑选一位内向的技术类男同事带红玉和另外一位同事：“你带着她做做小程序那边的工作吧。”
——哪知， 小程序其实最主要的工作都已经被外包出去， 所谓的小程序， 也不过就是一整天面对网页见面的大眼对小心眼。
红玉一边专门在网上下单买了一些关于新传媒方面的书籍，希望可以一边学习一边可以帮忙。
新部门的第一天，师傅坐在旁边的工位望着她：“你先登一下公司OA系统。”
红玉心中微微皱眉：我是才来这个部门，不是刚入职好么。
毕竟是新入岗，红玉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独特的步骤， 于是跟着师傅的口述：“对对对，在这个输入框输入系统网址，输入你的账号和密码，敲回车，哎对对对！”
“我真棒！”到岗第一天的第一件事，成功登陆公司网页， 红玉挤出一个兴奋的假笑，比出一个赞的手势向师傅表示感谢：“谢谢师傅！”
对方的笑容瞬间收回，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再也不再为红玉安排工作。
而同时入职的同事， 化身问题宝宝，一会儿询问工作内容，一会儿又打听主管个人情况，听到对方说已婚生子之后更来了兴致两人聊起了孩子上学之类的话题。
主管明显是不想聊的， 却很享受这种被同事围着采访的感受， 跟着在办公室聊起天。
红玉并不喜欢上班聊天的情况，于是自己给自己找活干。
仔仔细细的将小程序的各种感受， 和当前网络里做的比较优秀的小程序相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份文档。
部门主管从办公室来回几次，看到正在聊天的两人又看到认真在本子上记录的红玉，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已经暗暗打分。
下班前通知开会。
所有人都在私下谩骂——
只有红玉早早到场。
毕竟第一，自己是新人，此时乖巧好用为主。第二，领导白天出去忙着跑各种项目，晚上回来开会本就理所应当，再者，新媒体工作者晚上19-23点之间，才是流量黄金时间，所以晚下班自己是可以接受的。最重要的，根据红玉的观察，整个办公室在上班时几乎是无人说话的情况，大家都是面无表情的望着电脑屏幕，对领导说话也没有太大的赞扬，还不赶紧趁这个时间，抓紧让领导信任自己？
作为员工，红玉身段降的很低，甚至觉得如果可以作为领导助理，也不错。
这样的情况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部门主管确实更器重红玉。
但是有一个坏消息是，部门主管一边器重红玉一边又觉得工作不应该只交给红玉一个人，于是也会有一些工作交给同时进组的另外一个同事。
红玉早晨一到公司就开始发报表，中午联系其他部门跟进进展，中午发报表，下午继续催进展，晚上回到家十点，还要再发一次报表，全年无休。
也就是说，在红玉死亡之前，经常是一边举着馍一边敲数字，一边上厕所一边发报表，晚上还要和上级对接人约着吃饭，散摊等公交车的时候手机屏幕的灯光照亮了红红玉硕大两颗黑眼袋。
很重要，很有荣誉感，但全年无休，没有意义。
坏消息就是——领导将工作交给了其他人，却以为交给了红玉，在红玉询问的时候，突然责难“我不是给你说了好几遍了？”。
红玉此时还以为在说公事，明明基于对方作为上级作为本身红玉就很抗拒的压迫感，却还是像是吃了屎似的强迫自己此时此刻必须说清楚：“领导，这份工作你之前没有给我说过。”
“我给你说了好几次了？！”领导将手里的电话重重的砸在桌面上：“你能不能操点心，哎呀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如果是现在红玉，大概哈哈笑两声，只当对方此时是情绪发泄而不是真的有这样的操作。
但那个时候，刚刚换了新的岗位，全年无休，甚至周末继续开车回到公司做报表。
已经很久没有睡满六个小时的红玉彻底大脑宕机惊呆了。
满脑子都是——我在说工作你在骂我，你要拿什么刀砍我？水果刀西瓜刀？
领导此时也发现红花表情的难以置信和委屈，当然也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只能讪讪找了个借口提前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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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之后，所有人都一如往常的按时下班。
甚至那位和红玉同期来的同事，不知道因为听了什么笑话，笑的更加大声。
红玉还不能下班，她还需要做报表。
雯雯提着一杯咖啡从楼下上来等着和红玉一起下班。
好友相对，红玉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崩溃，眼睛一眨，眼泪已经下来。
雯雯一边安慰，一边有些迟疑：“我听到一些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什么事？”
“其实底下的人对你的工作颇有微词。”雯雯眼神深幽，那些嫉妒被包裹成一种关心和不忍：“我之前去综合送东西的时候，听到其他分公司的领导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什么？”
雯雯叹了口气：“他们说，你每次在群里发完通知，还要他们回复收到，市公司大老板都没有要求发送消息回复收到。”
“可是群通知消息发出去，回复收到不是一种礼貌吗？”红玉有些不理解：“以前我们一个部门的时候，主管发布通知我们都会正常回复收到的——”
雯雯愣了一下，没有想到第一重攻击并没有引起红玉的焦虑，又继续道：“就是就是，我也这样的觉得的。但是综合部那些人还说了。”
综合部本就是全公司各个部门的交流中心，没有业绩的压力，自然人一闲就会传闲话。
“那些各分公司的领导说，偶尔从你们办公室经过，远远就看到你在摆弄头发。”
“什么？”红玉有的时候一边看着电脑会随意的抬手玩自己的头发，这竟然也成为了被批评的原因。
——红玉不是怕自己被批评这件事，而是焦虑自己随意的行为竟然会被这样大肆的嘲笑和批评。
就在红玉还沉浸在快要捏一把就要崩溃的地步时，雯雯见状，再加一剂猛料——
“其实你们部门的主管也找过我说你的事。”雯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毕竟之前你上去的时候，她还专门给我打听过你，我说你这个人创意能力很强，找你绝对没问题。她说怎么你和我说的不一样。”
“啊？”像红玉这样的看似低敏感实际上高敏感且之前生活工作关系简单的女孩，在初入错综复杂的办公室里，根本就是一个小鸡仔，认人拿脚踢来踢去。
办公室里，别人错了并不代表你对了。
办公室，就是部门领导主观分苹果的事实。
“她其实让我劝一下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雯雯迟疑了一下：“她说你特别敏感，经不起被批评，有一些工作和建议都不敢跟你说。”
“她对我有误解。”红玉还沉浸在有问题现场解决的思维方式，立刻决定直接去找领导摊开解释，以便后期沟通顺畅。
“你现在先不要去。”听到红玉要找领导对峙，雯雯立刻拉住她：“你这是找领导不是找同事，现在又是下班时间，别人惹你生气了还要不管不顾什么场合强迫你接受道歉，你是什么心情？”
“再说了，现在领导正在气头上，你这么贸然蹬鼻子上脸，我觉得可能逆反情绪会高。”
红玉越听越不对劲，这才意识到：“是我们领导对我有不满，找你来敲打我的吗？”
雯雯：“哎呀，也别这么说。”
这是压倒红玉的第一根稻草。
只是自己坐在了一个岗位上，自己变成了下级的众矢之的，变成了同事的绊脚石，变成了领导不好拿捏的一把剑，变成了很多其他人随意评头论足嘲笑的对象。
“那，”直到这个时候，红玉从来没有想过雯雯是嫉妒自己，是在欺骗自己。她还沉浸在雯雯给自己制造的夸张的恐慌焦虑中：“要不，我给领导送点东西？”
“——我觉得还是不要吧。”
“送束花，女性领导都喜欢收花，既便宜又开心。”红玉已经拿起手机：“既然领导对我有看法，我觉得我主动促进改进一下我们的沟通方式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家把话说开，我服个软算了。”
“人家领导一天什么市面没见过，你这样...你这样...你这样先别急。”雯雯一时之间想不到借口去阻拦，只能结结巴巴解释。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制止：“再说了，领导一般没有那么小心眼，犯了什么错误道歉领导也都乐呵呵的说没关系。可是你这次，是领导完完全全把话说开，我觉得不是一束花的事。”
“那怎么办？”红玉终于成功焦虑，皱着眉头不知所措。
“其实吧，我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看到自己成功雯雯的情绪引发，红玉握紧拳头，继续扮演下一个角色：“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
“我妈？”红玉很诧异，又指指自己：“我妈？给你打电话？”
雯雯是有些得意的，重新调整了坐姿：“你也知道，你都快三十了还是单身，你妈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劝劝你，周围有什么好男人给你介绍。”
“你？”初初听到母亲竟然给自己的同事打电话让给自己催婚，红玉整个脸涨的通红，又气又难堪，直接哭了。
“我妈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要给你打？”红玉急忙辩解：“我也没有和她吵架啊。雯雯你相信我，我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被需要的感受令雯雯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甚至语重心长的劝解：“你妈妈也是担心你，你放心，我给她说了，只是你也知道，咱单位的男人我都接触过，没几个好男人。能在我们这个用不出头的地方工作的，能有几个条件好的，你等我问问我男朋友，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些好的。”
红玉陷入了雯雯给的难堪之中，原本就委屈的情绪更加委屈，工作矛盾家庭矛盾压得她喘不过气，这些压力将她推向了唯一向自己伸手的雯雯。
雯雯说什么，她现在都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