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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见星

仙途一片抽象啊 诉星 3669 2025-07-16 07:37:55

众多千疮百孔的画卷中,有一幅较为完整,但犹如泼墨,看不真切。

白翎眼疾手快,抓住了它,顿时身往下坠,似掉云里,片刻后倏地站定,人已在一片黑暗深处。

四周一片死寂。

少顷,双眼适应了黑暗,白翎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条狭窄的隧道内。上下左右尽是岩石,四方的岩壁,仅容一名成年人通过,前后一盏灯也无。

不论往前还是往后看,都是黑洞洞一片,白翎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能勉强辨认场景,是因为确实有微弱到极致的光线、还是全凭法力锻炼过的眼力。

他的心一沉,瞬间猜到了此地何处。

昭雪司关押罪人的悔过涯——裴响一定就在旁边!

一阵铁链绞紧声响起,细听之下,是从岩壁另一侧传来的。白翎立即靠墙,感到细微的震动,有什么东西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也念起了叶姑姑教授的法诀,隐匿自身。旋即,平整的墙面无声分开,露出一座铁笼。铁笼里的为首者,不是别人,竟然是林暗。

裴响被关在悔过涯,至少是九十年前。那时候的林暗当道君不满十年,对仙家而言,资历尚浅;但看她身后的一干人等毕恭毕敬,俨然尊她为神教新贵。

女修眉心的花钿明亮依旧,水红衣裙则因境界愈高,无风自动,冉冉若飘动的芍药。她臂弯挽着披帛,潋滟的宝光令狭道生辉。

一名身着绲金边红日服的教徒说:“漱玉道君,请随我来。”

林暗道:“请。”

这教徒的地位似也颇高,许是长老之流,在前领路。白翎捏诀后,像魂魄般跟着他们,试着打了长老一拳。

不出他所料,拳头直接穿过了此人的身躯,并不会被其发觉。但是白翎能站在地上,可见此处空间发生的事,能影响到他。

然而他刚收起手,便感到林暗投来的视线。女修扫视各处,道:“邓长老,此地除你以外,是否无任何人得以出入?”

白翎一惊,还以为暴露了。长老说:“回道君,正是如此。您要见的人,由是非道君朱批镇压在此,除我以外,唯有道君他能解开禁制。”

林暗颔首,神色难辨。白翎明白过来,原来师姐在考虑劫狱的可能性。

不过,她在神教就职已久,深知悔过涯铁桶一块,固若金汤。今天来此,恐怕是别无他法了。

不知走了多久,长老示意,闲杂人等不得跟随。

林暗随他继续前进,终于,道路尽头出现了一尊睚眦石像,足有三人之高,口衔宝剑,怒目而视。

长老握住剑柄,用力拧动。剑柄上亮起符文,飞出丝丝灵光,连通他的前额、双眼、心口。此等玄机亦是老祖遗留的权柄,可以验证来人身份。

不仅如此,长老拧动的方向也忽左忽右、程度不一,兼之速度极快,旁人若想借机记住顺序和力道,定不能够。

林暗微笑道:“长老深谙此道啊。”

长老说:“哈哈,唯手熟尔。道君,您请进。里边寒凉,不过凭您的修为,无需在意。”

随着一阵轰隆声响,睚眦石像张开了巨口。

与此同时,浓郁的寒气滚滚而出,长老早有预备,捧出一具暖炉样的法器护体。

一座地下牢狱映入眼帘,白翎呼吸微滞。他身为元婴后期,居然打了个寒噤。

茫茫雪雾涌过,他看清了前方景象——没有想象中的密密铁链、层层牢笼,空洞之内,矗立着一尊天然冰柱。

柱身高达数丈,向上凝结了整片穹顶,向下没在深不见底的湖中。而在冰柱中央,透出一道隐约的人形,因外部的冰层太厚,此人几乎如一笔淡墨,生死不知。

片片霜花自上空飘落,白翎闪身前行。他越过栈道,却碰不到冰柱。

湖底暗藏法阵,令细密的电光铺满冰面,不会伤及封冻其中的罪人,却让化神期修士来了也得掂量二三,敬而远之。

在白翎发动“神行术”的刹那,漫天霜花一震,短暂滞空。

林暗若有所觉,稍稍蹙了下眉,道:“邓长老,裴师弟身为金属性修士,受五行之土克制,不应关在地牢吗?何故来冰牢受苦。冰牢比起‘狱’,更近‘刑’,难道也是是非道君的旨令?”

“呃,道君,我等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地牢由千钧碎石积压,人在其内,四面八方皆是土石,堪比活埋。这厮……裴仙友本来关在那边,但他花费三年,日夜不停,居然从土石里引出好些铁砂!……之后又过三年,我们才将崩塌的地牢堪堪重建,万不敢将他送回去了。实在是……望您体谅。”长老尴尬地说。

林暗不置可否,走上了栈道。长老将手按在冰柱上,与之前一样的符文亮起,电光消退,冰霜消融。

冰柱在顷刻间化入了下方湖水。白翎紧盯着当中露出的人影,果然是裴响!

而且,是他最熟悉的少年裴响,黑衣黑发,脸色苍白胜雪,感到有人造访,缓缓地睁开双目。

师弟眼底,毫无生机。

白翎首先确认,裴响的耳垂上并无铁钉。灵台枷尚未钉入头颅,师弟神智完好,可他看见林暗后,一语不发,仿佛只是一具活尸,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

数条古玉锁链从高空垂下,避免了任何金属存在,束缚着裴响。他一动不动,锁链没发出半点声音,一片死寂。

白翎的口中突然涌起腥甜,他把嘴唇咬破了。因为他不能发出声音,更不能去抱住师弟。

此时若轻举妄动,万一触发什么机关、或者被在场之人发现,打乱了此间世界的运转,记忆便会中止。

长老说:“道君,一刻钟后,禁制将会重启。在下告辞。”

他回到了睚眦石像的獠牙外。但是牢门不曾关闭,长老远远地盯着这边。

林暗神情缓和,张口便道:“裴师弟,白翎还活着!”

听见这个名字,裴响的眼睫蓦地颤动了一下。

林暗说:“时至今日,我终能踏足此地,告知你这个消息。白师弟没死,他睡在嵌玉湖中,你们还能相见!”

裴响双眼微睁,那张几乎被冰雪同化的脸上,出现了第一道情绪的涟漪。他尝试动一动喉咙,但是因清醒着冰封太久,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刹那间,白翎理解了师弟此前所有的所作所为。明知道自己任何细微的举动,都可能在心境里引发无数重波澜,他还是赶在思考之前,飞身跃起。

足尖点流霜,借着极寒下凝在空中的水气,他连踏数步,终于够到了古玉锁链,向眼前人垂目伸手。

链条结了冰,被白翎踩得晃荡。裴响幽深冷寂的眼底,骤然迸发出一星寒芒。

他仰起脸,纷纷扬扬的绒雪自黑暗的高空洒落,恍然间,似有一片柔软的白衣抚过,流露不尽的哀怜。

白翎深深皱眉,一时不慎,有什么东西溢出了眼眶。它一闪而落,在半空便已凝固,眼看要砸在裴响脸上,白翎本想去触碰师弟的手立即收回来,把结冰的泪水握在掌心。

不能惊醒裴响。现在的白翎,已经因情不自禁,违背了观心的规则。

如果让师弟醒来,依他性子,一定会结束回忆,不肯再展露半点伤痛。

林暗目睹了这一幕,目露惊异:“难道是……他在这里吗?”

她稍往后瞟,见那名长老还在盯着这边,沉住气道:“裴师弟,我能来此传讯,实则与是非道君达成了协议。你所犯的过错深重,若不施以搜魂之刑,绝无活路。神教网开一面,让我带来此物,只要你同意,便能离开悔过涯了。”

女修摊开掌心,两点灵光旋转着升起,逐渐延长,形成两枚符文弥补的铁钉。钉尖隐隐滋生着电流,令其互相吸引,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灵台枷!

白翎不曾想到,灵台枷原来是林暗送来的!可她说得没错,刺杀展月老祖——全修真界无一人敢想敢做的事,唯独裴响做了。更何况,他身为展月一脉的三代亲传弟子,欺师灭祖,弥天重罪!

钉上灵台枷以离牢狱,恐怕是林暗费尽心力、多方运筹才争取来的机会。远处的悔过涯长老藏在阴影中,俨然作是非道君的耳目,密切注视着冰牢里发生的一切。

两枚铁钉离开林暗,飘到裴响面前。

少年人眼底那细微的清芒,被更明亮的白光覆盖了。是钉尖的电与火,当离得足够近时,纵使是毫无温度的光亮,也成了漫漫长夜中,唯一的出路。

裴响嗓音喑哑,轻轻道:“若我依然拒绝,会连累你们吗。”

林暗说:“这些你不必考虑。”

没说出口的是,其实已经没几个人可供连累了。顾怜毕竟地位崇高,且素来深居简出,本就和权势不相干的人,姑且算连累不着。

至于裴响的两位师兄,白翎长睡不醒,诸葛悟远走不回。最后算到林暗头上,日子总是坎坷不断,她早已习惯了砥砺前行。

裴响不说话,静静地望着铁钉。他们交涉的时间只有一刻钟,眼看时间快到了,长老欲上前提醒,一柄剑影从天而降,钉在他刚迈出的脚前面。

林暗头也不回,道:“请长老退后。”

十余条古玉锁链,一齐颤动起来。它们捆缚的人向前伸手,攥住了铁钉。符文光芒大亮,裴响只垂眸看着,如同凝滞。他好像在回忆,在不知会忘记什么之前,把最重要的记忆,最后回顾一遍。

天空开始下雨,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中。冰柱融化成湖水后,沿着四壁逆流,恰好需一刻钟重新汇聚于顶,而后淅淅沥沥地落,再次封冻罪人。

林暗目露不忍,但还是说:“裴师弟,你二人已有道号。皆是梦微道君所取,尔为还阳,彼为见星。大家都希望你活下来,纵百死亦有千生。白师弟他,也只是睡着了。只要星空还在,他迟早会回家的。不论如何,你至少要活到那日!”

“……见星。”

落雨形成飞瀑,从下方结冰。刺骨的寒意遍布白翎全身,他浑然未觉,始终飘在师弟身前,听着他重复师兄的道号,一遍一遍。

一片柳叶无端飘落,长老再度上前,不过已换了一副面孔。他透过叶心,直视裴响,双手在空中拂动,飞快地修剪着什么。

原来此人就是是非道君座下,那名深藏功名的搜魂师。对此道高手而言,梳理记忆不过一瞬,在他放手的刹那,漆黑的铁钉刺入裴响耳垂,被他亲手扎进颅骨,让记忆永远停在了残损的现在。

林暗看着他轻车熟路的动作,道:“大师,你们真是好手段。难怪是非道君与我商榷前来,恐怕你们已为他钉了无数次灵台枷,只因《太上迢迢密文》的存在,须令他心甘情愿受制,才能生效吧?”

话音落下,即将成型的冰柱再度化水。

但是,千百朵浪花停在半空,如美轮美奂的冰雕,上万枚冰晶漂浮不动,晶莹剔透。

裴响醒了!

他将灵台枷钉入后脑的刹那,有人温柔地捧住他脸,用两掌捂着他的耳朵,被铁钉一齐刺穿。

剧痛袭来,双手连心。

白翎浑身发颤,却露出满足的、夙愿终了的灿笑。

他喃喃道:“好疼啊……阿响。我总算感觉到了……原来你这么疼。你一定,比这样更疼。”

眼前人面露惊愕,从记忆中苏醒了。裴响一把抓住白翎,立即检查他的手,可是周围的场景消失了,白翎掌心的伤口也消失了。只留下钻心的痛,令他的指尖不住蜷缩。

白翎面犹带笑,可他很快发现,裴响身上仍枷锁千道!

无数条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符文密布、电光奔涌,正是灵台枷在心境中的显化!

雷霆无时无刻不灼伤着皮肉,皮肉也时时刻刻地愈合着。如此痛苦,昼夜不息,鲜血沿着链条,向下方的深渊流去。

可是,还有点点微光,从裴响的身上升起。他是心境中的他,也是他的心,那些微光像泡沫,像露水,像飞往天空的灯,像一条砍不断的银河!

白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伸手,碰到了这些暖洋洋的光点。霎时间,他听见许多声音,看见许多画面。

“委屈你两日,做师兄的掌上明珠,怎样?”

“她把你托付给我,说你以后就拜托我啦!哈哈哈哈!”

“初吻?不算!……行行行,算我亲了你,但我是不小心的!你就自认倒霉吧——”

流溢的光斑从裴响身上涌出,剥离,周而复始。灵台枷汲取了他的记忆,亦是一段段思念,如原上草风吹又生,如刀断水百斩更流,星星点点,往天空飞去。

白翎抬起头,看见了指引他来路的星空。

作者感言

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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