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雪那女人,说什么给自己选了个抢手的好角色,江行简牙齿咬得直哆嗦。
“我记得剧本里还有亲嘴巴子的地方吧?哈?两个男的亲啊?”江行简摸了摸下巴,“而且还是许哥和郁桐亲,你俩还都是初吻吧?”
郁桐:“……”
许绥:“……”
“这些都不重要了。郁桐你能不能帮我跟沈佳雪说声,就算演个龙套甲也无所谓,只要有台词。我嘴巴不说话真的很难受诶,谁懂我这种人的艰苦啊。”
肖凡星泼了他一盆凉水,“我是龙套甲。”
“……”这女人是真过分了,连肖凡星都有台词。
“不和你争,龙套乙也行。”
“龙套乙平安也预定了。”郁桐在旁边说。
江行简小逼脸瞬间垮下来,生无可恋。
许绥见状,看似还挺善解人意地开口:“我看这个角色倒是挺适合你,正好治治你的话痨。”
“啊啊啊……“江行简仰天长啸:“我想有句自己的台词怎么就这么难啊!”
郁桐目光幽深地看向许绥,无形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许绥下意识地扭头,正巧与他视线隔空相撞,两人静静对视了数秒,谁都没说话。
肖凡星在阳台问是谁的衣服,还泡在桶里。
许绥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趟阳台。
郁桐走到床边拿起丢在床上的剧本看了看,台词好多。
江行简见宿舍里只有两个人,正好是求人的好时机,溜过去拉着他的衣服左右摇晃,“郁桐,你就去帮我说一声嘛。”
“别晃了。”身体被拽着摇来摇去,晃得他头晕眼花。
“这么热的天,你干嘛还穿外套啊!”江行简继续用力晃着他的手臂,说完又继续道:“你就帮我跟沈佳雪说说呗。我了解她那德性,只要你开口,她肯定听你的话,给我换个角色好不好嘛。”
“你先别摇了。”
他都快要吐了。
“那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你先停下来,我头都晕了。”他的校服外套被拽得往一边掉。
江行简继续央求:“那你就答应我嘛,你和许哥一起去说,她肯定会答应的。”
郁桐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撕拉”声。
两人同时愣住,江行简脸上露出惊恐的小表情,颤颤巍巍缩回手。
郁桐脱下外套,胳肢窝处崩了个大口。
“江行简!”
江行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郁桐的衣服,不禁懊悔地垂下头:“我、我是不是又惹祸了。”
“怎么啦这是?”肖凡星从外面阳台踩着湿哒哒的凉拖走进来,看着郁桐手里胳肢窝裂开一条长口的校服,眼神微微愣住,转向旁边惹祸后一脸抱歉带着愧疚的江行简。
“你一天不惹祸会死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嘛,郁桐都没说话,你叫得这么凶干嘛。”
“……”肖凡星送了他两个大白眼,“我有针线,让我找找哈。”他转身打开自己的衣柜,头埋进柜子里一阵捣鼓。站起身关上柜门。
“我针线活不咋样,要不还是你自己来。”
郁桐接过他手里的针线盒,穿针引线再打结,胳肢窝那里断掉的线头有点多,不太好缝补。
许绥把泡在桶里的衣服搓干净晾起来,转身进了宿舍。注意到郁桐低头在缝衣服,他好奇地凑过去,看着某人手里正在缝补的长蜈蚣。
“你这针线活,有点不敢恭维啊!”
郁桐白了眼说风凉话的人,“你行你来。”反正在胳肢窝不抬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丑点有什么关系。
“给我吧。”许绥朝他伸出手。
郁桐迟疑了片刻,把手里的校服和针递给他。
许绥在他旁边坐下来,右手拿起针线,动作熟练地穿针引线,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缝补起破损的地方。
郁桐靠在一旁的床杆上看着他,不知不觉竟有些入神。
过了一会儿,许绥终于完成了最后一针,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线,收起针线,抖整齐手里的校服递给他。
郁桐伸手接过校服,细细端详了好半晌。
不得不承认,许绥的针线活确实不错,校服上破损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而且他缝补的针法非常细密,针脚收尾处也处理得很好。
他还以为像许绥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这种手上的细活。许绥只是不经意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我妈闲下来就喜欢做些针线活,而且她这人念旧,家里有什么东西坏掉都要收罗起来,缝缝补补继续用,看多了自然也就多多少少会一点了。”
郁桐微微用力抱紧怀里的衣服,然后才慢慢点了点头,“阿姨把你教得挺好。”
“这是当然。我妈还说,咱们老许家的男人以后都得疼媳妇儿,媳妇说的话就是命令。只要不是让自己去为非作歹,杀人放火,就得无条件的服从。”
郁桐心跳不受人控制地微微加速,他的耳根有点发烫,随手把衣服丢在床边,直接躺下去,背过身没看许绥,“这种话就不用跟我说了,我又不想知道这种事。”
许绥嘴角笑意不绝,在他旁边紧挨着躺下去。
“你的床要是用不上,可以给需要的人。”这是郁桐的声音。
“那就给他们好了,反正我也不需要。”
郁桐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念着自己之前也睡过对方的床,但那时毕竟是因为情况特殊,没办法。可这人倒好,借口这种东西,他根本就懒得找,睡得更是心安理得,完全阐释了什么叫做不要逼脸。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里侧,许绥翻了个身。
就算不扭回头去看,郁桐也能感觉有道炙热的视线就这样赤裸裸地落在自己后脑勺上。
他心跳愈发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嗨了。
紧闭眼睛的人微微抿了一口下嘴唇,也许心跳的时候,才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郁桐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郁桐。”
“别说话。”
“就一句。”
“那就别废话。”
一只手搭上郁桐的腰,掌心慢慢往下移,许绥往他后背贴上去,笑声明朗又撩拨人地说:“你怎么不敢看我?”
“看着你又能干嘛?你脸上有藏宝图还是纹了花,我喜欢薰衣草,你要是要纹的话可以参考参考。”
“那感情好啊,等有空了我就去把它纹在下面,每天上两次厕所,每次上厕所的时候都能看见。到时候一看见薰衣草,我就会想到你。”
郁桐红着小脸翻身跟他面对面侧躺着,左手握成拳头看似用力地打在他肩膀上,“你别这么变态行吗?还有,不准在那种时候想我,怪恶心人的。”
许绥抓住他话里的漏洞,“那就是说可以在其他时候想咯。”
郁桐脸颊一热,不自觉地咬住下唇,最后翻了个身只留给对方一个乌黑饱满的后脑勺。
“随你的便,爱想不想。”
许绥眨巴着眼睛轻轻笑出声来。郁桐抿紧唇,往床里面挪了挪,嘴角压不住的翘了起来。
周五回家的公交站很拥挤,两人才刚赶到那里,公交门就关了。还要等下一班的话,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郁桐以前也会自己走回去,反正有的是时间。况且还能短暂的喘口气,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许绥是无所谓的能跟郁桐一起回家,别说走路,就算用爬的他也没意见。
沿街的榕树很高大,树冠茂密,从两百路边延伸到了路的中间。路上很阴凉,只是时不时有太阳的光线透过树隙洒下来,从他们脸上一晃而过,两人并肩而行。
郁桐一看就是话少的主,他不擅长交谈,更不擅长主动找人说话。许绥和他正好相反,走在他旁边,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许绥单手挎着包,懒洋洋地问他:“老郝说学校下下周会有一场自行组织的物理竞赛,不出预料的话这个周末返校就要报名了,你要报名吗?”
“还没听老师说过,你也要参加?”
“除非你也去,我们两个隔近点,到时候我5.2的视力也不至于完全用不上。”
“……”他记得许绥的物理可不差,郁桐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说,“周末我可以帮你补补物理。”
“现在补还来得及嘛?”某人真就一副“我是小垃圾”的表情问他。
“……”郁桐又抬头看他,还搁这装,表演上了,“只是教你蒙题技巧而已,别想太多。更何况你应该也用不上吧。”物理可是许绥的强项,他可没忘。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物理还有蒙题技巧这种诀窍。”
“有些人的确用不上诀窍这种东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许绥,才说:“不过就算是蒙,你要是一点基础都没有,那也是废的。”
“那周末我来找你。”
郁桐想了下,“还是我去你家吧。”自己家那堆烂事,看了只会让人糟心,怎么学得进去。
“都行,那我在床上脱干净等你。”
“……”
郁桐皱眉:“那倒大可不必。”
他迈开步子走得飞快,许绥在他后面笑了两声,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在桐花台分开,郁桐与他分道。
郁桐刚走两步,听见许绥在后面喊自己的名字。他停住脚,站在原地扭头往对方看去。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等你。”许绥眼眸含着笑意,爽朗的少年音带有稳重、沉稳气息在空气里传开。
郁桐敛眸,眸光微闪,“要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好。”
郁桐挎紧肩上的包,视线在他身上短暂地停留了几秒,才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身不带丝毫犹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许绥站在他身后,盯着对方的背影,眼底的笑一瞬间比头顶那刺眼的阳光还有耀眼。
郁桐回到家,门是半掩的,有人在。他推开门走进去,迎面扑来一股浓浓的酒精味,让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皱起浓眉。陆丰年躺在凉椅上,听见开门的动静也只是勉强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继续闭上眼睛悠闲自得地睡他的觉。
郁桐脚步只顿了一下,直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站在门边看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床,还有走之前明明躺在他床上的小白兔,现在随意地掉在地上。
郁桐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紧,迈开双腿显得有点机械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掉在床边的兔子,浑身脏兮兮的,尾巴连着屁股那里的线完全绽开,露出里面的棉花。
郁桐眉头紧蹙成一团,沉默了两息的功夫,怒气冲冲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堂屋,看着躺在躺椅上悠闲自得的男人,双手握拳,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里带着愤怒的质问他,“你为什么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进我的房间里,还随意乱动我的东西?”
陆丰年听到他这质问的语气,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眼里闪烁着一丝不耐烦,嘴角微微下沉,冷冷道:“老子要做什么事难不成还要跟你报备?一个破烂玩具还不是用我的钱买的。你现在吃的住的哪一个不是在花我的钱,你的房间?你现在住的也是老子的家,你用的什么不是我的。”
男人说完还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我是你爸,去你房间怎么啦?哦,我忘了。你才瞧不起我这种没出息的爸,给你郁桐丢脸了。你爸早死了,你妈书读得少没把你教好,就是这样让你来忤逆我的。”
郁桐咬紧牙,脸色发白,浑身剧烈颤抖着,紧紧握住自己气得发抖的双手。他想要说话,声音却好似哽在了喉咙里,令人胸腔近乎快要窒息一般。
“不准你说我爸!”他死咬着牙,脸色难看。
“他一个死人还不能让人说了。呵,也是,你爸死得早,所以……”
“陆丰年!”郁桐握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抖个不停,“你别逼我把你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全都告诉我妈。”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傻话?”陆丰年装傻,男人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郁桐说的话对他似乎没有丁点的影响。
郁桐握紧的指节咯吱作响,牙齿不停哆嗦着,怒目瞪着他,“我要告诉她你偷看我洗澡的事,还拿我的衣服去做那种恶心的事。我都留了证据,我要告你,我要告你。”
他伸手刚从兜里掏出手机,陆丰年动作迅速地从摇椅上撑坐起身来,抢走他的手机用力摔在地上。飞溅的脆片弹起来打在郁桐脸上,他脖子僵硬地缓缓看着满地迸溅的手机残骸。
男人面庞扭曲有得逞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想告诉谁?想告诉你妈还是许家那个臭小子?告诉他们我委屈你了,还是我没拿饭给你吃饱,让你像个乞丐一样一回来就往人家里跑。老子才亏,养了个只会吃饭的废物,没干你就算仁慈了。”
“你……”
“小逼崽子只会惹我生气,老子每天辛辛苦苦的挣钱养活你,我看就是给你吃太多把你脑子给撑坏了。”
郁桐气得胸口发紧,胃也跟着起了反应,腹部一阵剧痛痉挛,疼得他呼吸骤然一紧,足足过了好半晌才少有缓解。
郁桐唇色惨白没有血色,身体颤抖着看着理直气壮的男人,失声痛骂,“陆丰年你特么的是不是有病!那是我的房间,你就算进去也不能乱碰我的东西。你没有这个权利!你没有!!!”
陆丰年阴沉着脸用力拽着他的手,郁桐看着面前说话时五官狰狞丑陋的男人,拼了命的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对老子这么说话的吗?我就知道你是个没教养的玩意儿。亏老子辛苦挣钱养你,就你这态度,以后也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你放开我!”郁桐胃骤然剧痛,“陆丰年你妈的逼,你放开我……”
“我回来了。”柳江从外面提着菜回来,菜上的泥土还很新鲜。
在门口就能听见屋里两人的争吵声,她早就已经见怪了,很平静地走进来,看着站在堂屋中间脸色惨白的郁桐。
陆丰年还是躺在他那张常年离不开的躺椅上,表情不太好看的闭上眼睛没搭理女人。
柳江看着恼羞成怒的郁桐,“他喝了酒就这德性,你忍忍就过去的事,干嘛非得跟他吵。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一团糟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她说完低头看着满地的碎渣,视线落在郁桐手上,眼神微微愣住,要说的话哽在喉头,深深叹了口气,“不就是个玩具吗?你要是喜欢我重新给你买一个就是。”
“那是他有病!”郁桐双眼赤红,失望地吼完这句话后,拿着脏兮兮的兔子回了房间,用力“砰”地一声甩上门。
他的身体瞬间脱力的靠在门上滑下去,把脸埋进脏兮兮已经坏掉的玩具里。
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锥心的剧痛,他猛然倒抽一口冷气,捂住难受的位置连呼吸都屏住了。过度紧绷的情绪让他身体也越来越难受。
过了足足半个小时左右,他肚子的痛楚才慢慢平息下来。
郁桐开始重新适应呼吸的频率,松开紧抱住玩具的手,手背的血管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徘徊在灯影暗黑处的夜猫,发出凄厉的惨叫,黑咕隆咚的巷口拐角看不见半点光。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外偶尔传来两声男人酒后无德的乱骂声。
他躺在床上,带上耳塞,完全阻隔了房间外的咒骂。
吃晚饭的时候,柳江在门外喊了他两声,见里面的人没动静,在门外自顾自地抱怨了好几句。
“你为什么就非得这么固执,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他好歹也是你爸啊。你忍忍就能过去的事,干什么非要和他拌嘴给自己找不快。”
郁桐把脸深深地埋进玩具里,没出声。
他有时也会讨厌女人,恨她的无能和处处将就容忍,事事都要顺了男人的意。即使男人嘲弄她皮肤黢黑和同龄人比起来很显老,又土又逊色,她都忍受着,从来不还嘴。
连给自己用的护肤品,好不容易肯花一次钱,买的还是些乱七八糟总之郁桐也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他冷静下来后细想了许久,自己讨厌的真的是女人吗?也不全是。他还厌恶自己这种低声下气的态度,时常感到恶心想呕。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眼角像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滴下来,打湿了他的脸颊,滑到另一边的脸,湿了他的鬓角,连枕芯也湿了一片。
他紧紧抱着怀里已经坏掉的兔子,声音颤抖着,身体蜷缩在床上,“我带你去洗干净。洗干净再藏起来,坏人就再找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