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绥从洗澡间一出来看见自己桌上的雪糕，郁桐的手还是湿的，刚去阳台冲过进来，两人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
江行简还在朝许绥大声喊:“许哥也赶快来一支，盛夏专属限定，小卖部销量遥遥领先的红豆口味小雪糕，为你带来一整个清爽的夏天哦。”某人还冲他娇羞地眨了眨眼，翘着一只脚往后踢，扭捏又矫揉造作地摆出一个让人看了恶心的姿势。
其他几人:“……”
肖凡星揉了揉鼻梁两侧，用手掌心挡住自己的眼睛，语气轻松又不免嫌弃地说：“别太在意，他小脑萎缩一直是这鸟样。”
许绥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扭头看着自己桌上的雪糕。胃很撑，目前对雪糕这种东西没有半点感觉。
江行简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还在不停地催，“许哥可别客气，再不吃就要化了。”
许绥犹豫了一下下，还是拿起雪糕，撕开了。
撑是认真的，不想吃也是。
郁桐好笑地偷瞥了他眼，从对方手里抽走雪糕，咬了一口，“正好我有点儿渴，这支我也吃了。”
许绥手里一空，抬眼望着他，嘴角压不住地微微上扬。
“郁桐喜欢吃雪糕啊！那改天我买的时候再顺便多买两支。”
“那倒不用。”郁桐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
这两天牙碰了冰水都会难受，刚才吃雪糕的时候也有反应。他咬了一口直接咽下去，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许绥在旁边抿唇低低笑了两声。
郁桐没好气地翻了他个白眼，用舌尖把嘴角残留的雪糕卷进嘴里。吃完第二支雪糕将手里垃圾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去阳台冲了个手才进来。
江行简开着水龙头直接把脚丫子伸过去冲了冲自己的臭脚，进宿舍踹掉鞋子就爬上床像躺尸一样的躺平，一只手搭在床边热得叫唤。
肖凡星从旁边路过时斜过眼看了他几秒，“你就睡了？”
“唉，坐了一天屁股好痛的说，你就让我先睡个好觉吧。”江行简翻了个身，“学无止境，等我养精蓄锐明天再牟足劲的学也不迟，反正就算笔杆写冒烟也才那几分。”
肖凡星无声龇牙，眼角抽了一下，转身出去接热水泡了泡脚才上床。
郁桐最后一个洗漱完慢悠悠地走进宿舍。
江行简热得九十度翻了个身，嚷起来，“嘿郁桐，上床前顺手帮我把门开着。这破学校连个空调都没有，真的快要热死他祖宗我了。”
郁桐简单应了声“好”，上床前帮他开了靠走廊的门，阳台的门也开着，从走廊对面吹过来的风瞬间让宿舍里的温度低了两个度。
宿舍今天十点半就集体熄灯了。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从阳台斜上方遗漏进来的光路还算明亮。
“还没睡着？”
“没。”郁桐随口回了句。
耳边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声，是许绥那边在动。
“要不我们一起睡，也许两个人挤一起睡得更快。”许绥的声音比开始还要清晰，郁桐甚至还能感受到对方喷洒在他耳边比白日里更滚烫的热气。
“没这个必要。”郁桐不着痕迹地翻了个身，侧躺着面朝里面冰凉的墙壁，无视了他的提议。
许绥那头安静了短暂的几秒，郁桐刚闭上眼准备放空大脑酝酿睡意，身下的床剧烈地“咯吱”了声。他不知想到什么，刚要翻身，腰上就环上一只手。
“许绥！”
简直是在乱来。
黑夜里响起郁桐的声音。
许绥在他旁边利索地躺下来，身体还在不停往里面挤，“果然还是这里舒服，我那边都没风，热得受不了。”
“这是我的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话，这人脸皮怎么这么紧实还厚！
“刚换了宿舍，我还有点不习惯嘛。”许绥紧紧抱住他的细腰不肯放手，“以前觉得不安的时候，我都会抱着点东西才能勉强睡着。”
“关我什么事。”郁桐勉强翻了个身一脚踹他小腿上，“赶快下去！”
像许绥这种人也会有觉得不安的时候吗？
短短几秒，郁桐脑子里就划过无数种猜测。
许绥半边身子都悬空在床外面，双手依旧紧紧抱住郁桐，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掌心依稀能感受到对方那滚烫的体温。
“我一松手就真掉下去了。你猜到时候屁股和头什么会先着地。”许绥把他搂得更紧了，他用最卑劣的语气说着最让人心动的话，“宝贝儿，你就可怜可怜我，再往里面挪挪吧。”
郁桐心跳蓦地漏了半拍，攥紧被子一角的五指用力蜷缩，隐藏在黑暗里的双眼眸色越来越深邃。
“你……你简直是厚颜无耻！”郁桐努力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很凶。
许绥唇角微动，郁桐听见了他在笑，即使声音很轻，却丝毫不影响这人非常欠揍。好在自己不是个擅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不然许绥危。
昏暗里适时响起江行简调侃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该不会是背着大家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吧？诶许哥，要不你跟我睡吧。其实我也喜欢抱着我可爱的卡皮巴卡一起睡觉，只可惜这床太小，放了卡皮巴卡我就只能睡床底了。”
“没关系，场地不支持的话，其实也可以当着我们面儿做。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的，毕竟高清版还要花钱呢。”肖凡星声音里带着坏坏的笑，他一点都不像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可惜了，我不喜欢抱着男人睡。”许绥声音里含着清晰的笑。
“没关系啊，不用你抱，我也可以抱着你睡。”江行简贱兮兮地开口。
郁桐受不了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骚话，咬着牙往床里侧挪了挪，许绥丝毫不客气地跟着挤了进去。
“不喜欢抱着人睡？那手可以松开了吗？”
许绥老实地松了手。
郁桐勉强转过身刚要跟他说话，透过阳台漏进来的月光，他还能勉强看清许绥脸庞的轮廓。两人隔得很近，鼻息交织，他还能清晰地听清对方的呼吸声和他那双在昏暗中睁开的明亮的眸子。
“许、许绥。”
他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显得格外烫嘴。郁桐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憨批，他为什么要翻身跟对方对视。
某人动作利索又干脆地翻了个身面朝身前冰凉的墙壁。许绥往他后背稍稍靠拢，嗓音仿佛带着一股弱弱的电流般在空气里划过，钻进他敏感的耳朵里。
“不是困了吗？快睡吧。”
郁桐夹紧肩，鼻息有些不太稳，“你靠太近了，我睡不着。”
许绥在他耳边低嗤了声，“那闭上眼睛试试。”
郁桐本来是极其抵触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竟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听许绥的话。
“宝贝儿，晚安呐。”许绥在他耳畔轻声低语，声音温柔而低沉，“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郁桐的瞳孔猛然震动，心脏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感觉让他很陌生、畏惧，想要逃避，但同时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适。
他闭上眼睛，身体放松下来，思绪渐渐飘远，进入了夏日一个宁静而美好的梦境里。
在这个梦里，他像掠过蓝天的飞鸟，又似树冠间肆无忌惮喧嚣吵嚷的鸣蝉。是路边茁壮的小草，没有烦恼，也没压力，沐浴在阳光下，身体陷进这无尽的温暖里。
隔天清晨他是被学校嘈杂的广播声吵醒的，大清早喇叭里就在给学生灌输鸡汤。郁桐烦躁地翻了个身，不满意地哼唧了两声，拉过旁边薄被紧紧捂住头，蜷缩着身体，继续埋头睡大觉。
许绥从阳台洗漱结束走进来，见他还在睡，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郁桐同学，再不起床你将会错过你今天最爱吃的杂酱面，我们也不能一起去教室了。你确定不起吗？”许绥附他耳边撩人地轻笑了两声。
“别吵！”郁桐的声音很不耐烦，用手挥了挥耳边吵人的大蚊子，话里还带着浓浓的困意。打扰他睡觉的人都很讨厌，许绥也很讨厌。
许绥见他是真困得不行，干脆也就直接放弃了叫他起床，转换策略，笑眯眯道:“那我先去给你买早餐，桌上的牛奶你等会儿起床记得喝。”
“你真的很吵人诶！”郁桐烦躁地掀开被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就撞进对方那双点缀满细碎笑意的眼睛。
“郁桐同学，你真该起床啦。”
宿舍其他两人都已经走了，晚点不小心可能会睡过头，这种事在郁桐身上是真发生过。
许绥没亲眼看见他坐起来，始终不放心。
郁桐强撑着困得撑不开的眼皮，瞪着眼珠子盯着许绥的脸反应了好半晌，唇动了下，“下次再吵我睡觉就踹你滚出去！”
“……”
这起床气，确实不小。
许绥扑哧笑了声，用手捏了捏他带着睡意温热的脸，在某人还没发作之前率先收了回去，“那我先去食堂了，你洗漱完再来。”
“唔嗯。”
郁桐鼻音里还带着睡意，都怪这个人，害自己昨晚翻来覆去都没睡好。等许绥离开后，他挣扎着艰难的坐起来，胡乱抓了两把睡得乱蓬蓬的头发。
就这样坐在床上发了会呆，动作不算太利索地扭头看向旁边书桌上静静放置的牛奶，眼里划过一抹复杂情绪，垂了垂眼，起身下床慢悠悠地穿上拖鞋往外面阳台走。
他去食堂的时候杂酱面已经卖完了，还有水煮蛋和热腾腾的大肉包。
许绥在人群里一眼捕捉到了他的身影，从靠墙的位置站起来朝到这边招了招手。郁桐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头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循声望去。
“快来吃吧，面都要坨了。我让阿姨给你多加了点辣椒。”
郁桐走过去看着桌上的杂酱面，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啦。”他拿起旁边的筷子，将杂酱面搅拌均匀，吃了一口。味道很是一如既往的香，吃上一碗整个早晨都很有精神。
许绥面前的碗里只剩下两口汤，他没走，笑吟吟地坐在郁桐对面。
“中午放学我来叫你吃饭。”
郁桐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睨了他眼，“你就不能自己去？像个没断奶的婴儿一样，幼稚。”
“一个人吃饭多无聊啊！两个人才热闹嘛。”许绥说得好像还真就那么回事儿。
“你朋友呢？”他可不认为许绥会缺朋友，他这种人，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朋友了。
许绥嘴角似有似无地轻勾起一抹浅淡笑弧，上挑的眉眼微微下压，嗓音轻轻颤动，“他们有的要陪妹子，有的都约了自己的饭搭子，哪来时间陪我啊。江行简和肖凡星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人走到哪都绑在一块的，上厕所都分不开。”
“……”
郁桐没忍住给他一记白眼，淡色的薄唇，唇线略微紧绷，若无其事地嗦了两口面条没搭理对方。
反正就算自己拒绝了也没用。
许绥直勾勾地望着他，眼波流转间溢出的滚烫笑意，眼底眸色如火般炙热。
郁桐知道他在看自己，在无意和对方撞上视线的一瞬间，他慌忙地垂下眼，手里握紧筷子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成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穿透树隙洒在书桌上的阳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桌上的空白卷还没落过笔，干干净净。
郁桐扭头看向窗外，树间热烈的蝉鸣在竭力嘶喊着歌喉，树叶在动，蓝色调作为底板的天空，大片大片的浮云游移的速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快了，跟着心跳的节奏，丝毫不落下风。
他从远处收回视线，低头安静地望着自己桌上还崭新的试卷。许绥这时候会在做什么？认真听课吗？还是在和自己一样的刷题？那人最近看上去好像是挺有学习的干劲儿。
他真好奇对方认真学习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隔着一堵墙，少年拦不住的心事横穿在早晨还算清凉的风里。他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收回思绪全身心地重新投入到新一轮的学习里面。
许绥这头刚刷完一套数学卷，郝健康突然从窗外冒出个头来，吓得那些昏昏欲睡正在打瞌睡的同学心跳一个劲地狂飙至二百五。
郝健康目光犀利地扫了眼班上众人，今天没逮住课上打瞌睡的小兔崽子，他很满意。
许绥歇口气后在自己压成堆的试卷里翻了两遍，没看见自己的物理卷。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喜庆的下课铃声，英语老师这才拿着自己的书本径直走出教室。教室里瞬间闹哄起来，下位置走来走去的同学，还有走廊左右两边随处靠墙站着在热聊的人，路过三五成群结对去上厕所。
鸿志楼下面随处可闻的追逐打闹的嘻笑声，教室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混在一起，一时间竟然盖过了窗外喧嚣的蝉鸣和树冠间热闹的鸟叫声。
温暖的阳光洒在二楼泛着金色光芒的方形铁片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宁静致远，厚积薄发几个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广播里突然响了两声，日常喷麦，有人对着麦克风吹了两口气，然后才说话。声音也很熟悉，郝主任在喇叭里让小卖部面前的那帮兔崽子别去爬李子树，树都压弯了，让学校逮着一个肯定要严重扣班级分。
原本没动静的树，一堆兔崽子像猴似的窜下来往四周跑开。
教室里，许绥找了半天的试卷，翻遍了桌兜和包都没见影子。他本来都已经放弃了找试卷，懒得费功夫，突然听教室后门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下一秒，飞快起身朝郁桐走过去。
郁桐朝他伸出手:“你的试卷，可能是我收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收错了。”
许绥低头看着他手里的试卷，一笔一划还是那么的眼熟，鸡飞蛋打，确实是自己的字迹。郁桐就算闭上眼睛也写不来这么丑的字，顶多叫做个性书写。
他伸手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物理卷。
“我回去了。”
郁桐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微微贴着校裤，脸上表情依旧一如既往的很淡。在他这张脸上很难再捕捉到更多的表情。
“郁桐。”许绥只叫了他名字就没声了。
郁桐抬眸看他。
许绥的视线凝在他脸上看了许久，郁桐等了半天没下文，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打量，某个位置按耐不住地加速跳动。
怕再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会在这人面前丢脸，他刚要开口，就听对方问了句，“下午去打篮球吗？”
“……”郁桐眨了眨眼，“不去。”
没想到他回答会这么快，许绥微怔，沉吟片刻无声地凑近他面前。
郁桐身体往后微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许绥不以为然，语调懒懒地笑道:“每天埋头光顾着学习多累呀，到时候怕是还不等到高考人都累坏了。”
郁桐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抿紧唇，声线没什么起伏地说了句，“那也不关你的事。”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许绥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情绪。
少年忽然开口叫他的名字，郁桐刚迈出去一半的脚在空中微微顿了顿，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绥深吸一口气，嗓音里带了点颤意，声音很轻地问他：“你觉得，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郁桐没想过他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没回头看他，略加思索后，只抛出了句，“脑子有包。”无缘无故，正常人怎么会问出这么脑残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