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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旧版番外

当我穿成绿茶男主的死对头 策马听风 10281 2025-02-25 22:17:01

沈遂第一次见林淮竹是在十岁那年,当时他带妹妹去孤儿院后山写生,在路边发现了昏迷的林淮竹,然后将九岁的他背了回去。

沈遂从小住在孤儿院,院里有一个学过医的老师,普通感冒发烧她都能看。

林淮竹身上有不少擦伤,手肘跟膝盖处尤为严重。

沈遂担心地问,“于老师,他没事吧?”

于老师用棉棒沾了些碘伏,“还不确定,身上都是轻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你哪儿捡来的?”

经常有人往孤儿院门口扔孩子,他们早就习惯了。

但这孩子的衣着打扮一看家境就很殷实,不像是会被父母遗弃的。

碘伏涂在伤口的那点刺痛让昏迷的男孩眼皮动了两下,随后慢慢地睁开了。

见他睁开眼,沈遂立刻说,“于老师,他醒了。”

“小朋友。”于敏佳轻轻拨开林淮竹的眼皮检查他的瞳孔,“你头痛不痛,晕不晕?”

她话音刚落,对方抬起手拍开了她。

于敏佳先是一愣,随后对沈遂说,“小遂,让你林老师打电话报警。”

脾气这么大,十有八九是跟父母闹脾气离家出走。

沈遂应了一声,跑去唯一的办公室。

他们小县城条件落后,座机都是半年前刚装的,这也是孤儿院唯一的通信工具,只有院长有部小灵通。

派出所离孤儿院不算,而且还是这里的常客,跟院长也是老熟人。

任凭警察跟于敏佳怎么询问,林淮竹都一言不发,稚气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九岁的孩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说不该是这副模样。

于敏佳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怀疑这孩子跟院里那个叫幸幸的女孩一样患有自闭症。

抬头给民警老马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

俩人起身走出了医务室,临走时于敏佳关上了房门。

-

刚立春没多久,沈遂还穿着秋衣秋裤,外面又罩了一件起球的红毛衣,脚上是一双洗到泛黄的胶皮球鞋。

比起朴素的沈遂,林淮竹则要时髦很多。

黑色针织薄毛衣,同色的休闲裤,头发修剪的利索清爽,衬得五官更加精致漂亮。

沈遂看到林淮竹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一件深蓝色中长款风衣。

但于敏佳给他检查身上时,把外套脱下来挂了起来。

沈遂好奇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林淮竹不说话。

沈遂又问,“你怎么会倒在路边?”

林淮竹面无表情地盯着水泥地面,还是不答。

沈遂倒是不气馁,“是我把你背回来的。”

林淮竹不搭理他。

沈遂盯了林淮竹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像是检查他的视力。

连续晃了五六下,林淮竹抬手冷冷拍开沈遂。

沈遂嘶了一声,吃痛地抽回自己的手。

对于林淮竹这种漠视不理人的行为,沈遂一点都不陌生。

两年前他们孤儿院来了一个小女孩,她是被人扔到孤儿院门口,当时手中抱着一大盒画笔。

后来大家叫她幸幸,意为幸运的意思。

孤儿院起名都是图吉利,沈遂名字里的遂这个字取意顺遂。

但幸幸并不幸运,她不仅被家里人遗弃,还有自闭症的症状,不爱跟人沟通交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喜欢画画。

幸幸很排斥跟别人接触,唯一不反感的人就是沈遂。

沈遂花了一年的时间才获得她的信任,但她跟他的话也不多。

以为林淮竹跟幸幸一样也是因为生病了,所以被家里人遗弃到了路边,沈遂也就没有生气。

-

小男孩不肯沟通,也不知道他是被遗弃,还是自己离家出走,或者是被拐卖到这里。

办案的民警有些无奈,只能把孩子先放到孤儿院。

毕竟派出所条件一般,无法保证孩子的衣食住行。

看这孩子情况特殊,孤儿院院长就将他安排到沈遂房间,一是他们年纪相仿,二是沈遂脾气好会照顾人。

林淮竹不仅不肯说话,饭也不肯吃。

晚上孤儿院炖的大锅菜,照顾到林淮竹第一天来,所以特意先让沈遂打饭。

沈遂打了两份饭,把林淮竹那份端到了屋里,“吃饭了。”

林淮竹看了一眼,又将头扭开了。

见林淮竹不动,沈遂不解,“你不饿吗?”

“今天的米粥煮得很稠,都快赶上干米饭了,菜里面还有肉。”沈遂将菜端给林淮竹看,“你闻,是不是很香?”

林淮竹似乎是嫌他烦,挥手打翻了那碗菜。

看到掉在地上的菜沈遂懵了片刻,接着瞪向林淮竹怒道:“你知道这些饭菜来得多不容易吗?”

沈遂自幼长在孤儿院,知道每一粒米都很珍贵,在他们这个地方最忌讳的就是糟蹋粮食。

他拿过那碗粥,将地上干净的那部分菜捡到了碗里,脏的扫了出去。

沈遂就着米粥把那些菜都吃了,然后收拾碗筷离开了房间。

一直到晚上睡觉他都没跟林淮竹说一句话,洗漱完拉了灯上床就睡。

第二天林淮竹还是没吃饭,孤儿院的老师轮番来劝。

沈遂还在生气,一早吃完饭带着幸幸去后山写生。

说是写生,其实就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她画画,沈遂则在一旁做周六日作业。

临近中午沈遂才跟幸幸回去吃饭。

幸幸今年五岁,大多时候都很安静,但惹她不高兴了她就会大喊大叫,直到精疲力尽才会停止。

好在她不经常生气,沈遂喂她吃饭她就乖乖吃。

吃了午饭趁着今天暖和,沈遂给她跟沈温挨个洗了头。

回屋拿毛巾的时候,看到床上躺着的林淮竹,沈遂脚步微顿。

但只看了一眼,他拿走毛巾就离开了。

到了晚上林淮竹仍旧不吃饭,搞得孤儿院的人都无奈,还没见过这么倔的孩子。

-

第二天周一开学,沈遂早早起来收拾。

临上学前看了一眼林淮竹,沈遂蹙了蹙眉头,背上书包走了。

中午回来还是没在食堂看到林淮竹的影子,沈遂路过医务室的时候,听到于敏佳跟另一个老师聊天。

听她们的意思是如果林淮竹明天还不吃饭,就要把他送到县医院,省得在这里饿出毛病。

当初幸幸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闹得很厉害险些送医院。

沈遂回到房间,林淮竹还躺在那个位置,听到推门声他甚至都没有睁眼。

两天滴水未进,林淮竹脸色不太好,抿在一起的唇有些干裂。

看到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沈遂心里那点气彻底没了。

但沈遂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摞崭新的作业本装进了书包。

回到学校,沈遂拿著作业本挨个推销。

作业本就是普通的本子,学校外面的小卖部就有卖的,五毛钱一本。

唯一不同的是,沈遂手里的作业本有学校教务处盖的三好学生章。

沈遂常年稳居年级第一,每次评选的三好学生都有他。

学校会给三好学生发不少作业本、笔之类的文具用品,本子上还会盖上教务处的章。

推销了一圈,沈遂入账四块五。

对沈遂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了,放了学他直奔什么都卖的杂货铺。

看到有卤制的大鸡腿,沈遂咽了咽口水,“叔叔,鸡腿多少钱一个?”

老板说,“五块一斤。”

沈遂:“那一个呢?”

老板:“一个?哪有一个个买的,你非要一个的话,那一块五一个。”

沈遂:“我要两个。”

老板装了两个,放称上称了称,“你看,俩鸡腿三两多,没多要你的,回去跟你妈妈说清楚,省得来找我。”

沈遂‘嗯’了一声,递给他三块钱。

-

孤儿院十几个孩子,但鸡腿就只有两个,分肯定是不够分的。

沈遂回去之后,对年纪最小的沈温说,“等一会儿开饭了你先别吃,拿两个馒头到我屋,知道吗?”

沈温奶声奶气地‘哦’了一声。

沈温只有三岁半大,听到沈遂的吩咐早早就去等开饭了。

沈遂回到房间放下书包,从衣兜掏出那两个鸡腿走到床边。

林淮竹双目紧闭,他的眼睫浓密卷长,皮肤很白,鼻子精致,唇淡而薄,乍一看像个洋娃娃。

沈遂将鸡腿放在他鼻前,这次套着食品袋,沈遂不怕他再扔出去。

那两扇毛茸茸的睫毛动了一下,林淮竹睁开眼就见沈遂盯着他。

沈遂收回手,打开食品袋撕下一块鸡肉,“你再不吃饭,他们就会把你送到医院打针,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他将肉放到林淮竹唇边,“吃点吧。”

林淮竹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仍旧抿着唇没有张。

沈遂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不避不闪地跟林淮竹对视。

半晌后林淮竹终于张嘴,沈遂成功将肉放进他口中。

见林淮竹终于肯吃东西了,沈遂又撕了一块给他。

林淮竹坐了起来,坦然地拿起那块鸡腿吃了起来。

沈遂给他这理直气壮惊了一下,还以为他会不好意思,结果完全没有。

沈温拿着俩热腾腾的馒头进来,烫得他手指直蜷,但也不敢把馒头扔了。

沈遂见状赶紧拿了过来。

沈温吹着被烫红的手,看到正在吃鸡腿的林淮竹眼睛都直了,明显很馋。

沈遂笑了,掰了半块馒头,吹得稍微凉了一些再从中间掰开,撕下一大块鸡肉夹到里面。

沈遂递给沈温,“吃吧。”

沈温怯怯又喜悦地接了过来。

沈遂将剩下那半馒头塞给了林淮竹,“别光吃肉,像他这样夹着馒头吃,不然消化不了。”

确定林淮竹不会把馒头扔出去,沈遂出去把幸幸拉了过来。

还剩下半个鸡腿,沈遂撕着肉喂给幸幸,然后再喂一口馒头。

见沈遂没吃,沈温举着馒头凑到他面前,“哥哥,吃,吃肉。”

沈遂笑着又推给了他,“我吃了,你吃吧。”

沈温跟幸幸年纪不大,饭量也不大,怕他俩积食沈遂不敢多喂。

等他俩都吃饱了,沈遂才将剩下那点鸡腿肉啃了。

等他抬起头,林淮竹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看着他,沈遂一愣。

见林淮竹手里的鸡腿跟馒头快吃完了,沈遂问,“吃饱了吗?现在应该还有米汤,要不要喝一碗?”

林淮竹看着他不说话。

沈遂也不生气,只是说,“以后不要浪费粮食,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

这话是他们院长常挂在嘴边的,沈遂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

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林淮竹不吃饭很有可能是因为挑食,觉得孤儿院的饭菜不好。

教育完林淮竹珍惜粮食,沈遂没过多唠叨,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带着两个小的走了。

去食堂吃了饭,沈遂回来开始写作业。

孤儿院熄灯时间早,一般八点半就会催促大家睡觉。

离熄灯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个时间点孤儿院的孩子们会守在电视旁看少儿频道。

沈遂写完作业也会去看,今天他倒是没着急去,给林淮竹打了一盆热水擦澡。

“我去看电视了,你洗完要也想看就过来。”说完沈遂走了。

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林淮竹看着那盆冒着热气的水,最终还是从床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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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晚上后,林淮竹倒是没再自己饿自己,只是吃得不多。

沈遂发现他嘴很挑,菜炒的不合心意了,宁可干啃馒头也绝不夹一口菜。

沈遂忍不住吐槽他,“你这样的要是一直待在我们孤儿院,估计得饿成竹竿。”

林淮竹不理他。

在孤儿院待了一多星期,警方那边还是没查到林淮竹父母的相关讯息,只能继续留在这里。

林淮竹虽然孤僻不爱跟人交谈,但比幸幸的情况要好很多,起码能自己照顾自己。

逐渐适应孤儿院的生活,林淮竹学会自己去食堂吃饭,自己打水洗漱。

沈遂发现他不仅挑食,还非常爱干净,自从他来了热水的用量都增加不少。

因为林淮竹不喜欢擦澡,他喜欢洗澡,奈何这里条件太艰苦。

虽然他还是不喜欢理人,但已经有房间另一半主人的意识。

一直以来内务都是沈遂自己收拾,这几天林淮竹洁癖发作处处看不惯,开始自己打扫卫生。

每次放学回来,沈遂都能在院子里的晾衣绳看到他们屋里的东西。

有时候是窗帘,有时候是床单被罩,有时候是沈遂的衣服。

林淮竹给沈遂洗衣服当然不是示好,而是他俩身高相仿,所以林淮竹这段时间一直穿沈遂的衣服。

以前林淮竹没干过这种活,但对一个轻微强迫症来说,干不好那就花很时间干好。

贴身衣服沈遂这个年纪能自己洗,床单被罩这种大件孤儿院的人会帮忙洗。

只是林淮竹不乐意让他们碰,所以自己化身家务小能手。

在孤儿院其他人眼里这是不好相处,沈遂却觉得这臭小子越改越好,孺子可教。

毕竟他是既得利益者,自然看林淮竹很顺眼。

见林淮竹整日闷在房间不出门,周六日沈遂带幸幸去外面写生,软磨硬泡也将他带去了。

孤儿院在后山种了不少果蔬,他们这些孩子经常来这里玩。

因为至今没发生过危险,所以孤儿院的人也很少管他们。

沈遂是认定林淮竹跟幸幸一样有孤僻症,上了山后给了他几张纸跟两根画笔,让他画着玩儿。

林淮竹倒是没拒绝。

看他跟幸幸都安安静静拿着画笔跟画纸,沈遂放下心开始写作业。

半个多小时后沈遂搞定所有作业,他扭着身体伸了个懒腰。

沈遂走到梳着两个羊角小辫的幸幸旁边,看她画了一堆抽象的东西,色彩看起来倒是很鲜明。

不少人都说她有画画天赋,以沈遂的艺术细胞他是真没看出来。

说是写生,但小家伙从来没看过这里的风景,只是喜欢在安静的地方画画。

沈遂都习惯她这乱七八糟的画风了,看了一眼又转悠到林淮竹那儿。

林淮竹的画倒是惊到沈遂了,“你学过画画?”

在沈遂看来林淮竹比幸幸画的好,至少一眼能看出他在画什么。

纸张只有半张面部轮廓,看着熟悉的眉跟眼,沈遂乐了,“你这是在画我?”

林淮竹没理他,提着画笔在纸上描绘。

沈遂也不觉尴尬,反而有点开心。

他长这么大别说是画像,在沈遂记忆里他甚至都没有拍过照片。

沈遂饶有兴致地蹲在林淮竹旁边看他画画,脚蹲麻之后不知不觉坐了下来。

等纸张上的五官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沈遂觉得跟自己太像了。

直到林淮竹将他的鼻子画成小猪鼻,沈遂不高兴地轻轻打了他一下,“好好的画都被你毁了。”

林淮竹眼睛闪过一瞬即逝的笑,看向沈遂时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我的画我做主。”

沈遂一脸错愕,“你会说话?”

林淮竹转过头继续在纸上瞎画,没有回答沈遂的意思。

沈遂:“你既然会说话,怎么别人问你时候什么都不说?”

林淮竹不理人。

沈遂:“那你叫什么?”

林淮竹还是不理。

沈遂:“你家住哪儿,你父母呢?”

对于沈遂这些问题,林淮竹一个字都没有回。

沈遂感到莫名其妙,幸幸虽然偶尔也会蹦跶出几个字,但吐字没林淮竹这么清晰。

沈遂到底还是年纪小,没有往深处去想,只当林淮竹现在又沉浸在自己世界,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幸幸就经常这样,沈遂嘱咐她一件事要说好几遍才可以。

这件小插曲沈遂很快就忘到脑后,他也没心思看林淮竹画画,拿着语文书默背唐诗。

-

转眼又过去一个星期,林淮竹已经在孤儿院待了半个多月。

这么久林淮竹的家人还没领他回去,这在沈遂看来他留在孤儿院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只沈遂一个人这么想,孤儿院其他孩子也同样这么想。

因为林淮竹从不搭理人,整日沉着一张脸,好似谁都看不上,这导致除沈遂以外的大多孩子都不喜欢他。

县里展开优秀小学生作文评选,沈遂作为班里尖子生之一被老师留下来,进行长达半个多小时的作文辅导。

等沈遂拖著书包回去时,正好看见孤儿院院长批评林淮竹。

沈遂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好像是林淮竹跟人打架,把对方鼻子打破了。

批评完林淮竹转头看见沈遂,院长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晚回来?快去吃饭。”

沈遂说,“那我带小黑去吃饭了。”

院长不明所以,“小黑?”

沈遂指了指林淮竹,“就是他,我给他起的名字。”

院长哭笑不得,“起的什么烂名字?去吧去吧,记住下次不要打架,小小年纪下手就这么黑。”

沈遂给林淮竹使眼色。

见他立在原地,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岿然不动,沈遂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省得他留这里继续挨批。

林淮竹拧了一下眉,甩开了沈遂。

沈遂察觉到不对,撸开林淮竹那只手臂的袖子,看到上面高高地肿了起来。

沈遂忙说,“院长,你看小黑也受伤了。”

沈院长见肿得这么高担心骨折,赶紧叫于敏佳给他看了看。

林淮竹是把人鼻血打出来不假,但是对方先挑衅地拿着木条打的林淮竹,只是他先恶人告状,林淮竹又没为自己辩解,才导致这样的局面。

涂药的时候林淮竹还不让别人碰他,搞得于敏佳都有些无奈,给了他一支药膏让他回屋自己抹。

回房后林淮竹也没涂,还是沈遂看不下去强行摁着他的手给他涂药膏。

林淮竹本来还有点排拒,最后把头一别,任由沈遂施为。

看着抿着唇,面色紧绷的林淮竹,沈遂笑着戳了戳他,“生气了?”

将药膏涂到红肿的地方,沈遂一边抹开,一边说,“你说说你这是什么臭脾气?”

不肯解释,被冤枉了还要生气,真是大少爷脾气。

林淮竹侧着头,昂着下巴,一脸‘我才不在乎’的酷哥表情。

沈遂很想戳戳他鼓起来的腮帮子,但预感这个举动会彻底忍毛对方。

哄小孩子他最有经验了,虽然沈遂自己年纪也不大。

沈遂声音含着笑,“好了好了,不要生气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解释,你要是解释不清的话,可以来叫我。”

林淮竹抽回自己的胳膊,高冷道:“不需要。”

沈遂再次拉过来,轻轻揉着林淮竹红肿的地方,给他顺毛,“我需要你行不行?”

停顿了一会儿沈遂还是忍不住好奇,“所以你到底叫什么,不然我以后就叫你小黑了。”

林淮竹没搭理沈遂。

沈遂不满地嘟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名字很难听?”

林淮竹突然冒出一句,“淮竹。”

沈遂反应了一会儿,“你叫槐竹?姓槐,槐树那个槐?”

见沈遂误会了,林淮竹并没有纠正他。

沈遂又问,“那你父母呢,是不是他们把你送到这里的?”

林淮竹冷冷地说,“我没父母。”

沈遂沉默了两秒,平静地说,“那你跟我一样,我也没有父母。”

林淮竹看向沈遂。

沈遂低头揉着林淮竹的手臂,“既然你没有父母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正好大家都是孤儿。”

林淮竹抿住唇,没回这句话。

-

之后的日子林淮竹还是不爱说话,但关起门后倒是会跟沈遂交流。

从林淮竹口中知道他的实际年纪比自己小一岁后,沈遂经常让他喊自己哥哥。

但林淮竹从来没这么喊过,倒是沈遂履行着哥哥的职责,对他颇为照顾。

见林淮竹不肯上学,沈遂只好利用放学时间给他辅导功课,时不时灌输一下知识改变命运的理论。

这句话也是孤儿院院长常说的。

沈遂虽然年纪小,但隐约能明白这话的含义,所以在学习上一直很刻苦。

除了幸幸之外,其余凡是跟他关系好的,沈遂必定会抓对方功课。

时间一晃林淮竹在孤儿院已经住了一个月,他跟沈遂的关系肉眼可见地变好。

林淮竹给沈遂画了人生中第一张肖像。

沈遂觉得画得非常像,林淮竹却不太满意甚至想撕毁,被沈遂及时拦了下来。

“我觉得很好看,你要是不想要,那就送给我吧。”

“随你。”

沈遂小心地加夹进书页里,第二天他拿到学校嘚瑟了一番。

林淮竹是真的不满意,用了三天时间重新给沈遂画了一张。

这次得到沈遂的夸奖,林淮竹的嘴角才翘了翘。

大概是受到林淮竹的启发,或者纯属一时兴起,在一个周末沈遂带他俩去后山画画时,一向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幸幸居然把刚画好的一幅画递给了沈遂。

这是幸幸第一次送人画,沈遂惊了,蹲到她面前平视着她的眼睛。

沈遂笑着问,“这画的是我吗,幸幸?”

小女孩没有看沈遂,重新拿了一张纸。

沈遂看着画纸上面的人,跟他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如果说林淮竹走写实派,那幸幸绝对是写意派,还是很抽象的意境。

即便不像沈遂也很高兴,因为她从来不让别人碰她的画笔画纸。

沈遂看着这副颜色饱和度很高,但画风诡异的画,心中感慨万千。

突然头顶罩下一道黑影,沈遂抬眸看到一脸沉静的林淮竹。

没等沈遂反应过来,对方拿过他手里的画,然后撕了。

沈遂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小女孩。

好在对方早已经沉浸在自己世界,对外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包括林淮竹撕画这个举动。

沈遂松了一口气,这要是被她看到了估计又得哭个昏天黑地。

对于林淮竹撕画这个行为,沈遂实属不能理解,他压低声音,“你这是干什么?”

林淮竹神色冰冷,“是我先开始画的。”

沈遂:“你能画别人也能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画我,你怎么这么霸道?”

林淮竹:“我就是霸道。”

甩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沈遂瞠目看着林淮竹离去的背影,不明白他这是生哪门子的气?

林淮竹确实是生气了,整整两天都没有跟沈遂说一句话。

林淮竹虽然气性大,但也只是不搭理沈遂,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现在房内的卫生都由林淮竹打扫,沈遂就算想插手也插不进去。

已经整整三天了,林淮竹的气还是没消下去的意思。

想当初林淮竹浪费粮食,沈遂都没生他这么长的气,至今他都不知道林淮竹生气的点是什么。

见林淮竹这气不知道要生到什么时候,沈遂只好先退一步,谁让他是哥哥呢?

沈遂花五毛钱买了十块糖向林淮竹求和,谁知道对方还是不肯理他。

在孤儿院糖是万能的,没有糖搞不定的小孩儿,没想到林淮竹是这样的硬茬子。

沈遂本来想将糖分了,但隐约觉得这么做林淮竹会更生气,就把糖放到了抽屉里。

等沈遂上午放学回来,抽屉里的糖少了两颗。

林淮竹正靠在床上看书,他神色疏离冷漠,哪怕身上穿着起球的旧衣服也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矜贵之气。

沈遂没问糖是谁吃的,不动声色地将抽屉合上了。

自那天后抽屉的糖每天少两颗,直到里面没有了沈遂才说,“糖你也吃了,气是不是该消了?”

说实话他还没遇到比林淮竹更爱生气的人。

林淮竹还是没理沈遂。

他俩已经一个星期没说话了,要是放在其他小朋友身上,七天都够闹掰和好很多次了。

沈遂刚想跟林淮竹说什么,于敏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遂。”

听到这个声音,沈遂跟林淮竹齐齐看向门外。

沈遂反应过来走了出去,“怎么了于老师?”

见沈遂脖颈的红领巾有些歪,于敏佳一边给他整理一边说,“来了一对想要领养的夫妇,他们想要找稍微大一点的孩子,看了你的照片很满意。”

沈遂愣住了。

收养的最佳年龄是三至六岁,这个年纪既不会太小也不会太大。

太小照顾起来费心,太大的话很难跟养父母亲近,三几岁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孤儿院。

沈遂已经有些偏大,随着年纪的增长想收养他的只会越来越少。

正是因为机会难得,于敏佳才为他高兴,“现在人就在院长办公室,他们说想见见你。”

沈遂没说什么,跟着于敏佳去了办公室。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林淮竹的眉头拧了起来。

-

这对夫妇的家境不错,男方是高中数学老师,女方是一家工厂的会计。

听说沈遂学习不错,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而且唇红齿白长得好看。

见到沈遂真人小夫妻很是满意,拉着他说了不少话。

夫妻俩临走时去附近商店给沈遂买了不少零食蛋糕,还约了下次来看他的日子。

沈遂抱着一堆零食回去就见林淮竹站在门口,那双漆黑的眼眸定定落在他身上。

沈遂脚步微顿,而后走过去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肩,笑盈盈问,“不生气了?”

林淮竹没有说话。

沈遂也不生气,提了提手里那包零食,“想吃蛋糕吗?进来,哥哥给你。”

说着越过林淮竹走进房间。

孤儿院孩子这么多,沈遂自然不可能吃独食,打开袋子开始分零食。

知道林淮竹嘴巴挑,沈遂留了几样价格稍贵的放进抽屉。

站在身后的林淮竹突然开口,“你要跟他们走?”

沈遂微微一怔,转过身将一袋花生奶递给林淮竹,“这个奶很好喝,你尝尝。”

林淮竹看着沈遂没接。

在他的注视下沈遂又说,“还不知道呢,收养手续办起来很麻烦,而且他们最后未必会选我。”

林淮竹不依不饶,“那你想跟他们走吗?”

沉默良久沈遂说,“不知道。”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看上,三年前有一对夫妻就想收养沈遂,只差一点点他可能就会成为那对夫妇的儿子。

沈遂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庆幸,可能潜意识里他不想离开孤儿院,所以无意中搞砸了。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态,沈遂自己都没办法说清楚。

看到其他同学都有父母,他当然是很羡慕也很向往,哪个孩子不想有一对疼爱自己的父母?

可当有人要收养他,沈遂内心是迷茫害怕的。

害怕自己融入不了那个新家庭,又害怕等他习惯有父母的生活了,对方会再次抛弃他,把他送回来。

这次仍旧如此,他对刚才那对夫妇的印象也很好。

但这种好是一个孤儿对陌生人的好,而不是一个孩子对未来父母。

沈遂不知道对方当了他的父母是不是还这么好,他也害怕自己不能让他们一直满意下去。

孤儿院的条件再艰苦,起码是从他从小长大的家。

这里的人都喜欢他,他也习惯了这里,沈遂害怕改变,但又渴望亲情。

看着沈遂面上的迷惘旁徨,林淮竹漆黑的眼眸波动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将沈遂手中的花生奶拿过来。

沈遂还以为林淮竹想通了,要结束他俩的冷战。

没想到对方根本没喝,林淮竹把花生奶又放了回去,还打开抽屉将沈遂装进去的酸奶、蛋糕都放回食品袋。

沈遂不明所以,“你干嘛?”

林淮竹不说话,拎着那包东西出去了。

沈遂追过去,“哎,你要拿到哪里去?”

林淮竹直接将东西放回到院长办公室。

沈遂气坏了,虽然他是想分给其他孩子,但充公之前得给自己留一份。

这下可好了,全大公无私奉献出去了。

沈遂不好意思再去院长办公室拿回来,气鼓鼓地瞪着林淮竹。

回到房间还不等沈遂开始责难,林淮竹倒是先开口,“不要拿他们给的东西。”

沈遂给林淮竹噎了一下,之后恼道:“你不想吃可以自己不吃,干嘛把我那份也充公?”

林淮竹理直气壮:“因为我霸道。”

沈遂更气了,抬手打了一下林淮竹,“你霸道?那我还会打人呢。”

林淮竹没还手。

沈遂心情不好,没再搭理林淮竹打开书包写作业。

林淮竹看了沈遂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

刚才他去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里面根本没人,但因为关着门沈遂不知道院长没在。

林淮竹折了回去,用那部座机拨下一串电话号码。

-

沈遂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晚上睡觉时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熄灯之后,他躺在床上想着那对夫妇。

黑暗中林淮竹开口,“我姓林,叫林淮竹。”

沈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虽然对他的事有点好奇,但故意板着脸说,“你先跟我道歉,我才跟你说话。”

大概是从来没跟人低过头,林淮竹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这下沈遂心里舒坦了,“然后呢?”

然后林淮竹又沉默了。

沈遂支起身体看他,“这就没了,你就想跟我说这个?”

林淮竹平躺在床上,五官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我有父母。”

沈遂没好气,“那你干什么之前骗我说你没父母?”

林淮竹:“因为他们不管我。”

沈遂从电视过看过虐待孩子的家庭,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偷偷跑出来了,现在不想回家?”

林淮竹极轻地嗯了一声。

沈遂压低声音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跟他们说的,这样你就不会被送走了。”

林淮竹转头看向沈遂,“我还是要回去。”

沈遂不解地拧起眉,“为什么要回去?回去他们肯定还会再打你的。”

林淮竹:“他们没有打过我,只是经常不回家。”

沈遂:“为什么不回家?”

林淮竹:“忙着挣钱,忙着到处飞,回来一见面就会吵。”

这次吵架是因为林淮竹生了病,高烧不退发展成肺炎。

等他俩回来的时候,林淮竹已经出院了,懒得听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没照顾好他,在他们的争执中他离开了家。

这个时候坐火车查的还没那么严格,林淮竹花钱雇了一个人当自己妈妈帮他买了一张火车票。

他从另一个城市到了这个城市。

但任凭林淮竹怎么聪明,到底只是一个孩子,下火车没多久被人贩子盯上了。

沈遂碰上林淮竹的时候,他刚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

沈遂知道大人都会出去工作挣钱,挣钱很正常,但跟他父母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这就有点夸张了。

尤其是听到林淮竹惊心动魄的出走之旅,沈遂对他的胆子更加佩服。

“你父母不在家,那你跟你奶奶他们一起生活?”

“我一个人住家里。”

“你一个人?”

沈遂还以为林淮竹自己要给自己煮饭吃,后来才知道他家是有保姆的,还不止一个。

顿时沈遂对林淮竹的同情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看来不是所有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那一晚他俩聊了很久,林淮竹难得跟沈遂说了很多自己的事。

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沈遂险些上学迟到。

中午放学回来,刚走进孤儿院门口就看见院内停了两辆漂亮的轿车。

沈遂不认识车牌,还以为是有人来捐助并没有太在意。

等院里其他孩子告诉沈遂,是林淮竹的父母来了,他懵了。

依照林淮竹的情况,他是不能留在孤儿院,父母找过来就意味着他会离开。

而且林淮竹昨天晚上明确说了,他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沈遂又看了一眼院里的轿车,他以为林淮竹家很穷,不然他父母怎么会整天在外面打工不回来?

正当沈遂心情复杂时,林淮竹从他俩的屋子走了出来。

沈遂不舍地问,“你要回家了?”

林淮竹接过沈遂的书包,“回去说。”

沈遂叹了一口气,跟在林淮竹身后回了房间。

没在屋里看到林淮竹父母,沈遂好奇,“你父母呢?”

林淮竹说,“在院长办公室。”

沈遂哦了一声,一屁股坐到床上,“你什么时候走,今天吗?”

林淮竹没回这句话,反而说,“你跟我回去吧。”

沈遂有些无奈,“今天才周三,下午我还要上学,要是周六日我就去你家玩了。”

林淮竹蹙了一下眉,“不是要你来玩,你以后可以一直住到我家。”

没料到他这么说,沈遂露出惊讶之色,“啊?”

反应过来林淮竹是打算要他父母收养他,沈遂摇了摇头,“不行,你父母感情不好,不符合收养条件。”

林淮竹,“他们在外人面前感情很好,而且永远都不会离婚。”

沈遂:“为什么不会离婚?”

林淮竹:“为了利益。”

为了利益就连他丢了都是私下偷偷找,因为这件事一旦走漏风声,再加上媒体添油加醋一番宣扬,到时候就会引发很多连锁反应。

沈遂虽然比一般孩子要早熟,但这么复杂的事他目前还不能理解。

“你家太乱了,我不去。”

“但没有人管我们,你住进来后不会经常见到他们,家里只有我跟你。”

“可是幸幸……”

林淮竹神色有一瞬的冷,打断他道:“她这种情况得去专业机构,我们可以把她送过去,有人会好好照顾她。”

沈遂:“这……得要花钱吧?”

林淮竹:“我给她掏。”

沈遂怀疑地看着林淮竹,“你有钱?”

林淮竹有一瞬的气短,“我家里有,但我以后挣了钱会还给他们。”

沈遂,“那你家很有钱?”

林淮竹,“嗯。”

沈遂想了想,“有一万那么多吗?”

林淮竹:“……比一万多。”

沈遂也不知道林淮竹口中的‘多’到底是多多少,但能开得起轿车,应该是很有钱了。

可即便钱再多,养十个他都没问题,沈遂仍旧不想去。

看出了沈遂的踌躇,知道他吃软不吃硬,林淮竹继续说——

“我虽然有父母,但比起我,他们更爱自己的事业。”

“我有时候想,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结婚,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沈遂忙劝他,“你也别这么想,他们挣钱可能是为了能让你有更好的生活。”

林淮竹没回沈遂的话,只是说,“搬过来跟我一块住吧。”

沈遂眼睫上下搧动了两下,最后慢慢垂了下来,回避着林淮竹的目光。

“以后我们做彼此的家人。”林淮竹漆黑眸子倒映着沈遂,“好不好哥哥?”

认识以来这还是林淮竹第一次叫他哥哥,沈遂抬眸愣愣看着他。

沈遂渴望亲情,但也惧怕它,这可能是孤儿院孩子的通病,不敢轻易相信自己握不住的东西。

但现在有人反过来‘握住’了他,说要跟他做彼此的家人。

沈遂心中塞满了茫然,好半天他开口问,“为什么非是你呢?”

林淮竹看向沈遂,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在这里也有家人,院长、于老师、沈温、幸幸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为什么我一定要跟你走?”

这番话与其说是在问林淮竹,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因为你的院长会把他的爱分给孤儿院所有孩子,沈温会叫所有比他大的人哥哥,幸幸不会回馈你相等的情感。”

林淮竹直视着沈遂,“但我会,我会只喜欢你,只叫你哥哥,我会永远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

沈遂喉咙像堵塞着什么似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林淮竹抱住沈遂,轻声说,“哥哥,跟我回家吧。”

沈遂身体一僵,耳边是轰隆的心跳声,许久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全文完--

作者感言

策马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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