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将剑横过去,官代君半分反应都没有,仍怔怔坐在原地,双目空洞无神。
看着如一具行尸走肉无异的官代君,沈遂长眉微蹙,稍作犹豫终是抬腕朝他斩去。
这一剑没留情,沈遂用了八成的功力。
官代君临死前不想外人知道他入魔,沈遂既答应银术为他保密,此刻就会一帮到底,不让外人看出这具尸首是官代君。
剑气滚滚如赤龙吐焰,所到之处皆化作齑粉,正要将官代君绞成灰烬时,一柄雪白的骨剑格住了沈遂的剑。
剑主人用力一别,处暑‘铮’的一声向上弹开三寸,沈遂虎口绷出一道血口。
他被那股蛮横的剑意逼得后退两步,沈遂额角渗出细汗,抬起头就见重九楼挡在官代君身前。
重九楼唇角勾翘,那双潋滟的凤眸睨着沈遂。
不对!
沈遂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重九楼,是苍竹。
看到苍竹,官代君终于有所反应,他慌忙站起来躲到苍竹身后,原本空洞的眸染满了怯怯的依恋。
苍竹没有看官代君,手腕一翻,一尊散着寒气的黑鼎从他手掌钻出。
那尊玄色的鼎瞬间涨大,卷起一阵呼啸的飓风,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不等所有人反应,黑鼎兜头将沈遂罩进其中。
落入巨鼎的前一刻,沈遂隐约听到了林淮竹唤他的声音。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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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内风雪肆虐,入目是一片连绵不尽的雪峰,鹅毛大的雪片不断砸下,不一会儿便在沈遂身上落了一层白。
这是……幻境?
沈遂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剑,屏息立在原地,不多时他便感到脚下震了震。
起初那动静还很小,连落在沈遂长靴上的雪片都没抖掉,但他却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沈遂双眸一厉,飞速掐起剑诀,处暑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
漫天的长剑随着沈遂的剑诀化作赤色的烟火,划过长空直刺大地。
雪地之下传来厉叫,一阵地动山摇,一个庞大可怖的东西破雪而出。
白茫茫的雪雾中,沈遂逐渐看清那庞然大物的模样——
那是一个牛身,虎足,浑身玄铁鳞片,背有一对长翅的凶兽。
沈遂方才那一剑在凶兽身上扎出了数道血窟窿,还戳瞎了它一只眼,另一只竖瞳闪烁着赤红的光。
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沈遂怒吼一声,瞬间掀起连绵十里的飓风。
凶兽双翅一展,锋利的骨翅撕裂雾蒙蒙的雪雾,罩在沈遂头顶遮天蔽日。
巨大的身躯彷佛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峦,骤起的狂风如利刃贴过沈遂的面颊,顶得他呼吸一滞,肺腑好似吞了刀子。
凶兽俯身而下,钢铁般的巨爪探下一抓,似是要捣出沈遂的脑浆。
沈遂震剑勾起一抹弧光,那柄两尺三寸的长剑举重若轻那般,硬生生将凶兽巨大的爪子架在了半空。
沈遂低垂着头,长睫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侧脸线条模糊在风雪中。
被格住的巨兽彻底怒了,背上的双翅搅起劲风,张着獠牙朝沈遂咬来。
沈遂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起头,神色沉静至极。
手中的剑嗡鸣不止,剑光一道道散开,映在他染着霜雪的眉与眼,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沈遂抖腕用力一别,剑气逼停风雪,一剑斩过数百里,被削断的雪峰轰隆隆倒下。
凶兽惨叫一声,爪子直接被斩断,要不是它躲得及时那颗硕大的脑袋也会被砍下来。
沈遂提剑三步并两步,踏着朔风跃身跳到凶兽背上。
他掐着剑诀,暴涨到六寸三尺的处暑重若山脊,但在沈遂手中却挥洒自如,丝毫不显笨重。
沈遂扬手一劈,劈了凶兽一只翅,二挑,挑开凶兽的厚鳞,三刺,刺入它的皮肉。
正在他肢解这头庞然大物时,阴沉沉的天幕被撕裂,落下丝丝缕缕的银光。
感受到林淮竹的剑气,沈遂停下手中的活儿,他抬头看去。
又是一剑,玄鼎被彻底劈开,乌沉沉的黑云随即散开,露出林淮竹那张清正雅俊的脸,眸底含着担忧。
沈遂终于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哥。”
他冲林淮竹道:“我没事。”
说完沈遂利落地砍下凶兽的脑袋,然后跃身从裂开的天幕跳了出去。
沈遂待在鼎内这一刻钟,外面的人也经历了一场苦战。
道晏为了帮林淮竹拖住苍竹受了重伤,林淮竹肩头亦是一片血迹,从褴褛的衣衫可窥见到模糊的血肉。
沈遂登时便火了,怒发冲冠提起十成功力,劈剑朝苍竹斩去。
那一剑气势恢宏,剑尖似乎捅进苍穹,夹裹着劲风如垂下的银河,浩浩汤汤朝苍竹奔去。
苍竹未料到他有这招,来不及的躲闪只得横起骨剑作盾。
两相碰撞,震天动地,地面裂出一道数百米长的口子,周遭飞沙走石。
沈遂被回震的力道逼退两米,直到林淮竹拖住他的肩才稳住了身体。
饶是苍竹也退了好几步,低垂的眼眸不见丝毫笑意,他没想到短短时日不见,沈遂跟林淮竹境界竟提升如此之快。
若非这俩人插手,他们早拿下了灵霄峰。
苍竹下意识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被剑气震晕过去的官代君,神色晦暗。
林淮竹替沈遂抹掉他唇边的血迹时,余光瞥见苍竹提起官代君踏风要离开,他立刻对沈遂道——
“哥,我拦苍竹,你找机会杀官代君,他被苍竹练成了魔魁。”
重九楼夺舍林淮竹身体那段时间,他可以翻看林淮竹的记忆,同样林淮竹也知道了重九楼不少事。
魔魁是魔族的一种禁术,炼制的人叫饲主,被炼制的叫魁。
饲主跟魁是共生关系,魁喝饲主的血,食饲主的魂力,一旦炼制成功比重九楼还要难对付,据说还能弑神。
正因如此炼制的条件极为苛刻,哺喂上千年的魂力都可能养不出一只魁。
苍竹是官代君的饲主,只要杀了官代君就能伤到苍竹。
沈遂虽然不知道魔魁具体是什么,但隐约明白林淮竹意思,应了一声便跟他去追苍竹。
魔魁炼制期间,魁不能离饲主太远,这也是苍竹攻灵霄峰不得不带上官代君的原因。
其实他对魔族跟仙门之战不感兴趣,只想找一处清静的地方看能不能将官代君炼成魔魁,但他控制不了重九楼的魂识。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将两个魂识融合,毕竟他俩本为一体,但重九楼魂力太强。
苍竹只能跟重九楼共用一具身体,想着来灵霄峰重新给他找一副适合的身体。
新身体的人选苍竹都想好了,谁知半路杀出了沈遂跟林淮竹。
他俩人今非昔比,若是没有官代君这个累赘,苍竹倒是能跟他们一战。
他好不容易给官代君喂出一缕魂识,还是稳妥为好。
苍竹抱着官代君踏过云遮雾绕的山峰间,忽然感觉身后有两道剑气逼近,他翻身一跃。
剑气擦着苍竹飘摇的身影,在他身侧那座峰轰然炸开,云雾都冲散了。
沈遂与林淮竹同时递出手中的剑,交辉相应的剑光如一火一冰的两条蛟龙,明明是相生相克,交缠到一起却契合无比。
交颈之剑,撼天动地。
苍竹勉强接下这一剑,双臂被强悍的剑意压得一弯再弯,再也分不出精力给怀里的人。
没了支撑的官代君身子一歪,直接从万丈高峰掉了下去。
沈遂从高处御风而下,仗剑朝官代君心口刺去。
苍竹沉下的眼尾狠戾丛生,他震开林淮竹的剑,探身抓住官代君的肩。
噗呲一声。
苍竹的右肩被一柄寒气凛洌的长剑斜着贯穿,剑尖勾在他的胸口。
沈遂看准时机,剑刃横在官代君的脖颈,上面立刻留下一道细而长的口子。
过了几息,大量的魔气才从那道口子喷薄而出,除了魔气外竟没落一滴血。
想想也对,官代君早已经死了,眼下这人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苍竹心神狠狠一荡,嘴角溢出一大口血,额间鼓涨起青筋,哪怕再好看的脸,此时也显得分外狰狞。
他没松开官代君,抓着官代君的肩膀用力一提,修长的五指扣住不断涌出魔气的脖颈,另一只手持剑回身一削。
林淮竹反应迅速,避开苍竹那一剑,顺手将刺在苍竹体内的剑抽了回来。
苍竹低垂着头,气息粗重地看着又要没气息的官代君,眼底滚滚戾气。
突然他脸色一变,从阴鸷邪佞变为倨傲冷酷。
沈遂听到他低低骂了一句,“没用的废物!”
这句话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苍竹’抬起头,随意将手中的人掷了出去,目光缓缓锁在沈遂身上。
沈遂瞬间便明白怎么回事,重九楼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