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楼淡淡地望过来,彷佛在看一件不值得他挂心的死物。
沈遂从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也猜不到重九楼此刻在想什么。
在他们对视时,重九楼抬起脚,然后又重重落下,那一脚直接踩断了炎魔的胸骨。
因为离得太近,沈遂甚至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嘎巴声,炎魔身下的地板都震了震,那道坑更深了。
重九楼动手时,目光仍旧落在沈遂身上,喜怒不明。
沈遂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觉得自己不能太冒进,试探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真要惹怒重九楼,他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一脚。
炎魔半条命都没了,有气进没气出,嘴角的血越溢越多。
可重九楼仍旧不肯高抬贵脚,丝毫没将炎魔的命放在眼中,狠辣得让人心惊,那张脸没有丝毫戾气,彷佛杀人对他来说只不过如吃饭喝水般寻常。
怕重九楼真对炎魔下杀手,阴月跪下为他求情,“圣君,大战在即,您饶他一命罢。”
重九楼虽唯我独尊,说一不二,但并非一点劝都不听。
听到阴月的话,他神色漠然地将炎魔踢开,“滚!”
那一脚看似随意,炎魔直接飞出数十丈,庭院的篱笆墙都被他撞坏了,连带着倒了七八根绿竹,这才总算落了地。
阴月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重九楼的霉头,行了一个礼,匆匆起身扶起炎魔离开了。
炎魔便是再迟钝,这个时候也回过味,哑声问阴月,“圣君跟这个灵霄峰弟子什么关系?”
阴月摇头,“具体我也不知,总之你日后少惹他。”
重九楼将人留在身边,就足以说明这人不能随便动,更别说沈遂还趁着他外出逃过一次。
要换作其他人早被挫骨扬灰了,但圣君却没有杀了他,只是拿链子锁了起来。
那链子锁与不锁有何区别?在阴月眼中连惩罚都不算。
正是看出重九楼待沈遂不同,那之后阴月再也没有逗弄过他,甚至连话都很少跟他说。
炎魔对重九楼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怪了。”
他到现在都没往那方面想,不仅因为沈遂是个男子,还因重九楼无心无情,根本不可能生出情爱。
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圣君为他出头?
“想不通就别想了,记住我方才的话。”阴月警告道:“若是下次你再因他惹恼圣君,别指望我管你。”
炎魔险些丧了命,自然是长了教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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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遂单手撑着地,挣扎起身时牵动到身上的疼,他吸了一口凉气。
幸亏系统给他开了一个减少痛感的金手指,不然这么三天两头的受伤,沈遂非得活活疼晕不可。
刚坐起来,重九楼就掐住了他。
说掐不准确,重九楼只是将手掌贴到沈遂脖颈,虎口虚虚卡在沈遂喉间的突结,拇指指腹在他侧颈抹了一下。
重九楼的力道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沈遂却像被猛兽叼住脖颈,肩背不由自主紧绷。
沈遂看向重九楼,迟疑着开口,“要……吸血?”
他这话一出,脖子上那只手猛地加重力道,沈遂忍不住皱起眉。
重九楼冷着脸没说话,但咬开沈遂脖颈的动作代替了他的回答。
沈遂五官微微扭曲,重九楼每次吸血都咬的他很疼,这次更是恨不得叼下他一块肉似的。
重九楼功力恢复得差不多,早已不用每日吸食人血,他也好几天没喝过血,一开荤便有些忍不住。
等重九楼放开沈遂时,人已经昏过去了,失血过多的面上像是覆了一层霜,皮下的脉管都清晰起来。
看沈遂半死不活的模样,重九楼觉得心烦,便从他脸上移开了目光。
这次跟炎魔交手,撕裂了沈遂不少旧伤,他衣衫血迹斑斑,手腕跟脚踝也被镣铐磨出血,脖颈亦是如此。
重九楼抚上沈遂手腕破皮的地方,轻轻揩去上面的血,脑子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让他越发觉得这伤,这镣铐碍眼。
扯断沈遂身上的链铐,重九楼将人从地上拎起,见沈遂拢起眉头,他由拎改为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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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光大振,日头刺在沈遂眼皮上,他翻了一个身想避开恼人的光,扯到身上的伤彻底疼醒了。
沈遂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手腕,他一时有些恍惚,抬手摸了一下脖子。
铐链全都没了,这个认知让沈遂心情好了不少。
林淮竹锁他是想玩情趣,重九楼铐他那是在羞辱,谁愿意像个牲畜似的被锁着?
沈遂打量着新地方,这不是前几日住的竹舍,看建筑风格应当还是在无双城。
他透窗朝外看去,入目所及到处都是穿着玄色甲衣的魔将,看来重九楼将他带到魔族临时大本营。
沈遂没轻举妄动,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无双城来了这么多魔军,仙门那边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估计正在集结往这边赶。
到时候道晏跟秦老谷主肯定会来,两厢一开战又要死伤无数,还会伤及无辜百姓。
想到不知是死是活的秦红筝跟云阶,沈遂嘴里发苦,心中发愁。
余光瞥见茶桌上那盘剔透的玛瑙葡萄,沈遂灵机一动,他立刻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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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楼在书房议事,昨夜挨了教训的炎魔也在,他的双臂已经接好,但胸口的伤还没好利索,自进来便隐在角落一句话都没说。
重九楼支着眼皮,听毕心禀告打探到的情报。
灵霄峰带领众仙门已经到了无双城附近的城池,最迟明天上午便能到。
干烈跟魃将正在城外布置阵法,想叫道晏他们有去无回。
正说着毕心突然停了下来,朝窗口看去,不等他出手,重九楼抬手五指一爪,一个模糊的东西便飞到他手中。
重九楼动作太快,阴月没看清他抓到什么,只感受一点微弱的气息。
那东西贴在重九楼掌心,阴月看见他们圣君唇勾起一个弧度,也不知是在冷笑,还是什么。
商议完,重九楼起身离开了书房。
他一走,炎魔长舒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放松了许多。
与炎魔一直不对付的伏尘挖苦道:“又干什么蠢事了,一上午缩着不敢说话。”
炎魔是个暴脾气,“怎么,想打一架?”
见他俩要吵起来,毕心沉下脸说,“这是内讧的时候?”
毕心是十三魔将之首,他一发话两人都不敢言语。
阴月没理这些纷争,盯着重九楼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消失在回形长廊,仍旧没收回视线。
她怀疑方才窗外那东西是沈遂的,要不然圣君也不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阴月问毕心,“你刚才看清那是什么没?”
毕心活得年头长,见多识广,鼻子一闻就知道东西的来历。
“不过是鬼修的一些小玩意儿罢了,不必管它,即便是听见我们商议的内容,在圣君手中它也传不出消息。”
阴月一愣,鬼修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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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楼进来时,沈遂盘腿坐在床边摘葡萄吃,他的精神比昨夜强了不少,气色也恢复了一些。
“你当本尊是林淮竹?”重九楼张开手掌,上面躺着一个抱着葡萄的小纸人,“会吃你这套小把戏?”
他冷嗤一声,掌心簇出的幽蓝火焰,瞬间将小纸人连同葡萄烧成灰烬。
沈遂见状心道,真要不吃这套就不会过来,还当着他的面烧他的小纸人,幸亏这不是纸豆豆。
他玩这套把戏,一是试探重九楼,看重九楼对他跟林淮竹过往有没有反应。
二是想测验,看这种法子能不能唤醒林淮竹的意识,哪怕只有一点点也算成功。
当初沈遂就是靠着一颗葡萄,一张小纸人让林淮竹给了他好感。
虽然重九楼对他这种行为不屑,但至少肯回应,要是完全不理会他这些小动作,那才是无用功。
所以哪怕重九楼烧了小纸人,沈遂也没有任何失落。
他没继续这个话题,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问,“你能给我一颗凝血丹么?”
重九楼看了他一眼,这次倒是没让沈遂求他,很痛快地扔来一颗褐色药丸。
见是凝血丹,沈遂道了一声谢,然后放进口中咽了。
重九楼没再理沈遂,转身朝门口走去。
沈遂突然叫他,“小怀。”
重九楼听到这个声音回过头,等意识到沈遂叫的什么名字后,眼底结了一层寒冰,阴森森瞪着沈遂。
偏偏沈遂一脸无辜,彷佛没发觉自己叫错了名字。
其实他是故意的,心里乐坏了,对能唤醒林淮竹的信心又增加了许多,但面上不显分毫。
这要是被重九楼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沈遂感觉自己离去阴曹地府不远了,所以他要无辜就有多无辜。
沈遂镇定地跟重九楼对视着,说出自己的请求,“能再给我一颗丹药么?”
重九楼面色阴郁,他瞬间转移到沈遂面前,掐住沈遂的脖颈,俯身狠狠咬开他的脖子。
艹他大爷的。
沈遂在心里狂骂,每次都他娘的来这招。
昨夜刚被重九楼吸了不少血,就算沈遂吃了一颗回血的丹药,药效也不可能这么快。
没一会儿他就被重九楼这厮吸得头晕眼花,四肢发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再这么下去他非得成干尸不可。
重九楼终于放开了他,狠戾道:“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再叫错名字,本尊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甩开沈遂,消失在房中。
沈遂趴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脖子是真疼,但心里也是真欣慰。
这也就是林淮竹,换做其他人早被重九楼完完全全夺舍了,而他却能反过来影响重九楼。
沈遂大爱这主角光环,希望对方能坚持下去,同样他也会坚持下去。